“王姐，你们这是怎么了，看的我眼神有点不对劲呀？”
朱炜没在办公室。
宋远航把稿子放他桌上，摸摸脸，笑着看向对桌的王大姐。
“我记得今天出门前洗脸了呀！”
“你这张脸啊，不洗也精神得很。”
王姐和宋远航也是老熟人了，打趣他一句话，说到正题。
“你是不是还没看今天新出的燕京日报？”
“没呀，我晨练完也就能看到人民日报、光明日报那几大报。回头我得给学生会提意见去，报纸的种类确实太少。”
“那你看下燕京日报的文艺副版吧，有篇评论，点你名了。”
王姐把手边的报纸递给宋远航。
宋远航接过。
心说难道是常编辑之前说的那事儿？
不对呀。
他记得常编辑说的好像是沪市的《文艺评论》。
宋远航眉头微皱，翻开报纸。
只瞄了一眼，就看到一篇非常醒目的文章——《文学的路，为什么越走越窄》。
标题党蹭热度呀。
这不是照抄至今还讨论火热的那封读者来信《人生的路，怎么越走越窄》吗？
宋远航对此倒也不是特别厌恶。
毕竟前世诸如此类的操作手法他已经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宋远航继续往下看正文。
作者署名朴远。
开篇明义，一上来就指出最近文学界有股歪风兴起，就是作家越来越偏离现实，没有时代精神。
“有些作家喜欢从故纸堆里找故事，陶醉于个人的小世界，热衷于描写情情爱爱，丝毫不关心当下人民群众的现实生活，不反映时代的风貌变化……”
接着他着重举了两个例子。
一个是宋远航的《变脸》。
一个是汪老师的《受戒》。
都进行了严厉的批评。
《受戒》发表于1980年《燕京文艺》改名为《燕京文学》后的第一期——专号上，比《变脸》要早一个多月，当时并没有引起多少非议。
宋远航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批判他，顺带也把汪老师给捎上了。
因为整篇文章通读下来，炮火完全集中在宋远航身上。
作者对宋远航身为一个年轻作家，当代大学生，不紧跟时代潮流，反应现实生活，而是跑去写民国时期的梨园故事江湖传奇十分的痛心疾首。
而且作者一看就颇下了番工夫。
他还在文章的后半部分，提到宋远航的另一个身份——校园歌手。
认为这是另一个必须高度警惕的现象：作家逐渐娱乐化、明星化，喜欢追求个人的名气和利益，不再把人民群众的疾苦放在心上写在作品里，创作重心严重偏离。
对于这方面的问题，北岛等备受追捧的朦胧派诗人也被流弹击中。
而宋远航贯穿文章始终，身上毛病最多。
“我不认同这篇文章的观点，写作者选择何种题材，描写哪个年代，是最基本的写作自由，为什么要被束缚被框定呢？还有，我唱歌也不是为了出名，纯粹就是机缘巧合。虽然最近都是收费演出，但收益也全都捐出去了，我个人并没有半分获利。我的初衷并非为了沽名钓誉。”
见编辑们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宋远航看完文章以后，立刻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这是一个态度。
《华夏青年》编辑部是宋远航文学之路名副其实的起点和大后方，他当然在乎大家对他的看法了。
“我们知道你没那心。朴远前辈也是对你的为人还不够了解。加上他性子又比较急，出了名的炮仗脾气，你身为后进晚辈，就多担待点吧。”
“朴老师人品还是不错的，向来对事不对人。”
“毕竟是六七十年代走过来的评论家，更喜欢那个时代的作品，对新人新事物一时接受不了，也算正常。”
“……”
编辑们都怕宋远航误会朴远，表示理解的同时，纷纷为作者朴远说起话来。
宋远航虽然没有大皱眉头吧，但心里却是觉得很是棘手。
要是个口碑不佳、人品堪忧的小人对你看不顺眼也就罢了。
这种人浑身漏洞。
真撕起来，可以攻击的地方太多了，简直稳操胜券。
但听大家的口气，这位朴远老师虽不能说德高望重，但也堂堂正正。跟常编辑之前提的那位王树茂差不多，要是那位也在这个时候向他开火，还真是腹背受敌，不好招架。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朴远的文章登出后没两天，双月刊《文艺评论》也发行了最新一期。
作为国内文化评论界举足轻重的刊物，《文艺评论》一上市就在圈内引起颇多关注。特别是那篇名为《当代作家的责任与方向》，与朴远的文章遥相呼应，都在探讨写作的个人化与时代性。
而今年最受瞩目的文坛新人宋远航，再次因为鲜明的个人写作风格，被当做典型，受到作者王树茂的点名批评。
一时间。
持相似观点的文章一篇篇出炉，宋远航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我平时挺谨言慎行的啊，和文坛大佬们更是无冤无仇，毫无纠葛。这些专家评论家们，怎么一个个就盯上我了呢？哥，我想不明白啊！”
宋远航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要忙着改稿。
能在这个时候，还坚持用他的稿子，没有退货或者延期发表，宋远航对朱炜和关主编无声的力挺，还是很感激的，所以改起稿也就更加认真。
最近不是他往编辑部跑，就是朱炜去找他，两人齐心协力，都想把这篇新作品尽可能地改得更好。
“人就这样。轿子一起抬，号子一起喊，墙倒也一块推。”
朱炜反正是从来没把宋远航当外人。
他对评论界的某些人一贯看不惯，就知道跟着凑热闹瞎吆喝。哪天宋远航要是拿到文学大奖，估计捧得最起劲的，也是这些跟在朴远、王树茂身后批评宋远航的人。
“你呀，要做的就是用一部部优秀的作品，来证明他们现在说的话是错的，千万别跟他们打笔墨官司，那就没完没了了。”
“我还是想发表篇文章，阐述一下我的创作理念，没来由让人一直这么批呀！”
宋远航并不认同朱炜的建议。
持续创作出优秀的作品，当然是最有力的回击。
但闷不吭声，也不是宋远航的风格。
他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