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忘不掉的是借出去的钱和别人对自己说的嘲讽话。
大伯母刘翠说林虎接拖拉机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这话，白玉兰一直记得。
虽然林虎已经接了拖拉机，但刘翠现在知不知道，还不能确定。
好事不出门嘛。
虽然都在一个庄子上，但林虎在前庄，刘翠在后庄住着，也不一定知道。
拖拉机开到白孝仁家的时候，听说孙女孙女婿果真要带自己下馆子。
可把白刘氏可给高兴坏了，说这个孙女没白疼。
白玉兰都奇怪了：“奶奶，我好像记得你也没咋疼过我呀。”
她对这个奶奶，没多少感情。
白刘氏脸色讪讪地，却笑着敷衍：“那还不是因为你们家住得远嘛，我平时想见见你这孙女，也不大能够。但我可是真的疼你的，你这几个堂姐堂妹的，我就喜欢你。”
白玉兰也笑：“我就知道奶奶最疼我，我七八岁的时候，没衣裳穿，没鞋子穿，奶奶那压箱子底的条绒紫绒红绒，给我大姑家的几个表姐做衣服做鞋子，就是想不起来我。”
白刘氏听着不是话，嘴上却挺会说：“惯出来的忤逆，打出来的孝子，我虽然没咋管玉兰，玉兰倒是对我好。”cizi.org 永恒小说网
刘翠听了也笑着说：“那可不，惯出来的忤逆，打出来的孝子，你看看，你以前不管玉兰，现在玉兰有好日子过了，就来接你去下馆子。”
白玉兰和林虎把白刘氏和耳背的白老太爷扶上了拖拉机。
刘翠也换了件出门的衣裳陪着笑出来了：“玉兰啊，你看，这不马上要过年了，我正好也要去镇子上办点年货。你们这车挺宽敞的，捎带上我。”
林虎还没说话，白玉兰直接说：“伯母，这车可不是载客的，不能随便搭人的。”
被拒绝，刘翠和不爽：“不能随便搭人，你奶奶坐着就成？”
“那伯母若是觉得我奶奶坐着不成，就请奶奶下去吧，这要是万一有个好歹，伯母的嘴，我们可堵不住。”白玉兰一本正经地说。
马上要去镇子上下馆子了，白刘氏正乐得合不拢嘴，听见又要让下车，一下子恼了，横眉怒目地瞪着亲侄女兼大儿媳：“翠花，你说啥呢？你是不是看着老二家的女儿女婿有本事，气不忿，找碴子呢？我可警告你，今儿我这馆子要是吃不成，我吃了你！”
活了一把年纪，白刘氏这可是第一次上镇子上，可不能让小心眼的大儿媳给搅黄了。
“林虎，咱们走吧，别理她。”白刘氏对林虎说。
白老太爷耳背，坐在车上，啥也听不见，脸上是千年不变的慈祥和安宁。
刘翠说：“没见过这样的人，还是亲侄女呢，自家有个车，了不起啦？上个街，也不让大伯娘搭车。”
白玉兰也笑着说：“那伯娘今儿就见见啊，还是亲伯娘呢，当年看着我爸妈被赶出白家，也没说一句公道话，还有，前几天，白孝礼一家闹事，你们恐怕也不是不知道吧？”
闻听此言，刘翠的脸色更加不好：“我当然不知道。”
白玉兰收敛了笑：“大伯娘，别当假好人了，白孝礼闹事，少不了你们在背后戳弄是非，你就是想看两家人打起来，你才高兴！”
被说中了心思，刘翠心虚不已：“谁胡说的？谁在背后戳弄是非了？”
白玉兰漫不经心地说：“我爸妈糊涂，我可不糊涂，请大伯娘好好想想就知道了。——林虎，我们走。”
林虎启动了车子。
白玉兰坐在车上，冷冷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刘翠。
都说兄弟多了力量大。
白家兄弟，都是窝里斗，一个算计一个。
又不是家大业大，有啥好算计的？
不过是这些女人，眼界小，见不得妯娌过好日子，背后挑拨是非。
白孝礼家闹事，其实就是刘翠背地里撺掇的。
刘翠说，你们两个儿子，老二没儿子，那院子，就该是你们的。
白孝礼两口子也是个贪得无厌的，听了这撺掇，哪有不去当侵略者的？
刘翠自以为躲在背后，无人知晓她的坏。
却不料，白玉兰直接说破。
一时愣在了那里。
这老二家的丫头，咋突然之间就变机灵了？
拖拉机上，白刘氏坐在白玉兰身边，很是心虚，很是不自在。
刚才白玉兰说的话，她都听在耳朵里。
当年，确实是她把老二家赶出去的。
不过，那个时候，这个孙女还没出世。
她以为这个孙女是个傻憨憨，哄两句就行了，却不料，她啥都知道。
真后悔啊，后悔那个时候没对二儿媳好点。
二儿媳那时娶到家里不生养，她可没少虐待她，也不知二儿媳是不是把她曾经的恶行都告诉了这孙女。
看现在这光景，十有八九是告诉了的。
废话，哪有不告诉的，假如你是做娘的，当年被婆婆刻薄虐待，你恐怕也要把婆婆的恶行都告诉女儿吧。
到了镇子上，白玉兰先带着白刘氏去扯衣裳。
她对售货员说：“就照着这个身材，扯做两身衣裳的布料。”
白刘氏高兴得眉开眼笑：“哎呀，玉兰，真是我的好孙女，还知道给奶奶扯布做衣裳。”
白玉兰笑着说：“奶奶，你的孙女外孙女多，哪里轮得到我给你扯衣裳呢？你那时候那么惯堂姐表姐们，现在她们给你扯的衣裳，你恐怕都穿不完呢。我看你的身材和我外婆的差不多，就照你的身材，给我外婆扯两套做衣裳的。我外婆，就我这么一个外孙女，以前舍不得吃，舍不得喝，都省下来给我送来，才把我养活了。”
白刘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却又无法反驳白玉兰的话。
售货员扯好了布料，交给白玉兰，林虎怕媳妇拿着手沉，早就接了过去。
白玉兰又拉着耳背的白老太爷过来，对售货员说：“再照着这个身材，扯两套老人穿的布料，要好的。“
白刘氏一下子火了，扯过自家老汉，骂白玉兰：“你又照着我老汉的样子，给王家老汉扯衣裳！你把我们两个老人都猴子耍啊？老汉，走，我们走！”
白老太爷却乐呵呵的不走。
白玉兰拉住白老汉：“这下奶奶可就说错了，我这是给爷爷做衣裳的，我小时候，爷爷可对我好了，他经常在我上学的路上等我，给我一个鸡蛋。”
说到这儿，白玉兰的眼中有泪水在闪。
她知道，那个鸡蛋是爷爷舍不得吃省下给她的。
果然，听了这话，白刘氏恼了，伸手拧住白老汉的耳朵：“你这老不死的，我说家里的鸡蛋咋总是少，原来是你偷了，你说，偷了多少个？”
白玉兰一把拉开白刘氏的手：“爷爷没拿几个，哪怕是一个，我也记得，那也是爷爷的一份心，不像有些人，从来不问一句，看看这孙女是活的还是死的！”
她含着泪，对售货员说：“扯六套衣裳的布，两套棉的，两套单的，两套夹的。”
售货员很感慨，对白老太爷说：“您老这孙女没白疼，这是享了孙女的福了。”
白老太爷依然乐呵呵，白玉兰却看见，他的眼里，似乎也有泪花在闪，她有点怀疑爷爷或许不是真的耳背。
只是不想听见罢了。
给自家老汉扯了六套衣裳的布，白刘氏心里也暗暗高兴。
这也省得她再出钱给老汉做衣裳了。
她也没再说啥。
扯了布料就上餐馆吃饭。
一品红饭馆。
白玉兰和林虎搀着白刘氏和白老太爷进了店。
老汉活了一把年纪，第一次进馆子，很是高兴。
扶白老太爷坐下，白玉兰就去拿茶杯给他倒茶水。
刚拎起茶壶，门口就进来一对挽着手的男女。
白玉兰一转脸就看见，对方也同时看见了白玉兰，顿时，那男的就慌了，慌忙转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