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蠡巷里的琉璃传说

开饭店的是对夫妻,闲下来就坐在里面的桌子上剥蚕豆,时令蔬菜最畅销,他们这是在准备明天的食材,夫妻俩剥得熟练麻利,时不时瞥这师徒二人一眼,来吃便饭的顾客吃完了饭都走了,他们俩说的话儿就听得更清楚了,像听天书似的,不懂,觉得高深莫测。

所以,从那天以后,这家小饭店多一道菜,琉璃豆,就是他们现在剥的蚕豆,逢人便说,范澄喻将来一定是位艺术大师。也是从那天开始,蠡巷的人从开始的不敢去范澄喻租的宅子,到想进去一探究竟,想知道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宝贝,但还是没人敢真的进去,像是在等着一种邀请。

王再山和范澄喻聊得畅快,不知不觉的喝了两瓶酒,此时四目相对,彼此眼里都是一张粉红的脸颊,笑成一条缝的眼睛,不管说出来的话儿是什么,成不成句子,清不清楚,都会换来一阵肯定和喝彩。饭店老板一看,这是醉了,先拿着他的小账单都走过去,“谁先结个账吧?”

范澄喻马上说,“我,我结。”账单上的数字忽远忽近,跳着舞似的看不清,听着饭店老板的话给了个整数。老板把找零放到范澄喻的手里,像是怕他把钱丢了似的,一再叮嘱,“找零,放好喽。”范澄喻应着,将那把零钱放进衣服口袋里。cizi.org 永恒小说网

师徒二人酒足饭饱,月光水银似地洒在青石板铺成的弄堂路面上,徐徐清风拂面,又添几分醉意,不知经过哪一户人家,闻得几声犬吠,也不知是谁惊扰了谁,只有一个人把外面弄堂里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师傅,我这里地方乱,您就,就将就几个晚上吧。”回到范澄喻的宅子,帮王再山收拾床铺,自己抱着被子到外间的长藤椅上。王再山纵有不忍,也了解他这个徒弟的脾气,只好依从地说,“比这苦的多着呢,你这里已经蛮好了。我们跑江湖的时候,什么地方都睡过。”

范澄喻看着王再山,又是一部活的年代史,不禁腼腆一笑,“我去烧点水,您洗洗就睡吧。”醉得红彤彤的脸,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王再山连忙摆摆手,“不洗了,不洗了。”说着栽进床里,很快就听到鼾声渐起。

范澄喻本就没有酒量,靠着最后的一点意识支撑到现在,王再山这一睡,他缩进长藤椅的被子里,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着了。

清晨,金色的朝阳照进巷子,巷子醒了。范澄喻一翻身从长藤椅上摔到地上,这声音不小,连带着撞翻了旁边的桌几,桌几上的东西掉了一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醒了王再山,师徒二人都醒了。

“哎呀,喝酒误事,喝酒误事。”王再山用手搓了一把脸,“你师母说的对,没人管着我,真是收不住。”

范澄喻这一摔,摔懵了,睁开迷蒙的眼睛,他倒是感激这酒,让他睡了一个好觉,多久没睡得这么沉了。听到王再山的话,不禁笑着说,“师傅是不是想师母了?”

王再山哼了一声,“老夫老妻,哪会那么矫情。”话虽如此,事实上越是老夫老妻,越是离不开彼此。王再山只是嘴硬罢了,范澄喻抱着被子从地上爬起来。

“昨天晚上回来,该看看蜡模有没有凝固好,凝固了还要再微修一下,瞧,这一醉,耽误了工夫。”王再山一脸懊悔。

范澄喻心知王再山是急着回工房,“都怪我,只想请师傅喝顿好酒。”

王再山素来自律,什么时间做什么,做哪一步,从来都是有条不紊,偶尔打破这种自律,不免要自责一会儿,给自己点警醒,听范澄喻自责,又安慰起来,“是我贪杯,除了你师母,谁能管得住我,别说这些了,干活!”

两个男人匆匆洗一把脸,洗去昨夜的醉意。范澄喻又跑出去买早点回来,他们就一边吃一边开始把蟾蜍的蜡模拿出来端详,很快就进入下一个阶段,精修蜡模。王再山终于用他那双火眼金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瑕疵,蟾蜍的双眼皮变成了三眼皮,他用手指着对范澄喻说,“哎呦,怎么会出这么大的差错?”

“是不是我注蜡的时候进了杂质?”范澄喻双眉紧锁,脑子里想着该如何修复,这对他们俩来说并不是难事,范澄喻取来小刻刀,“都说单眼皮不好看,可多了也不好看,我给它做个整形手术吧。”便坐下,拿着刻刀细细修。

没一会儿的功夫,蟾蜍就变回大眼睛双眼皮了,一眼看上去觉得这蟾蜍通了灵性似的,对他们俩眨眼睛。

“这回美了。”范澄喻满意地看看被他修好的大眼睛双眼皮说。

王再山点点头,下一步就是做石膏坯了,先将石膏粉放在做石膏坯的方木盒子里,木盒是自己做的简易木槽,范澄喻在木槽四周的缝隙处涂上了溶好蜡油密封,再将蟾蜍蜡模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倒进湿石膏粉,振动,使其均匀,直至上面的石膏粉平整,可以把蟾蜍蜡模完整地没过,加木板封住,为了以防止还有空气拿压缩机进行抽真空处理,这样是为了保证做出来的石膏模可以完全还原蜡模,石膏模是琉璃制作至关重要的一步,琉璃作品什么样,全靠石膏模对蜡模的还原。抽完了真空就等着石膏粉干燥凝固,做琉璃大概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在等待,极考验耐心。

每完成一道工序的等待空档,两个人就讨论烟花这部作品,王再山此来的目的之一,也是想给范澄喻一些经验之谈。聊得起劲竟然忘了吃午饭,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响,范澄喻看看表,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今晚,他们吃面条,王再山一再说不让范澄喻破费,平时他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范澄喻别的菜不会烧,就会煮面,阳春面煮得恰到好处,再配点酱油、葱花和香菜,让巷子口饭店的老板炒了几样拌面的浇头,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儿。

“澄喻啊,你得成个家,才能干这些事儿。”王再山此刻倒真是想他家里的老婆了。几十年来他可以全情投入到喜欢的事业中去,没有家里女人的支持,他可能早就饿死了。心念至此,他抬眼看范澄喻,总觉得他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范澄喻的面条一半在嘴里一半在外面,听王再山这话,不禁挑目看他,没听懂。王再山就继续说,“你这样下去哪来的力气做琉璃?”这话儿真不假,做琉璃确实是个体力活。

范澄喻只是憨憨地傻笑,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还没开始想这个问题,就被琉璃吸引了,爱情暂时敲不开他的心门,哪还会注意女人,猛然间,一张笑脸窜进脑海,他盯着自己碗里的面条,没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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