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严厉至极。
南绾绾低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燕泽砚手下被管教的一个兵。
不过可能在燕泽砚看来，他手下的兵如果都像她这样，早就被他操练死了。
燕泽砚说完，看南绾绾低着头，一个人躲在沙发上的阴影角落里。
他发觉自己对她还是太过严厉了，于是这次语气稍微软和了一些:“你吃晚饭了吗？”
“……”南绾绾缓缓摇了摇头。
燕泽砚英俊的脸上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南绾绾被他凶狠的一盯，整个人更是往沙发里缩了缩。
——说实话，温酒这个表哥，虽然她很感激他把她从医院里带出来，但是她每次见了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实在是有点怕他。
可能是长期在兵营里与敌对分子对峙出来的眼神，南绾绾每次被他这样严厉的盯着看，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即将被他拿枪枪毙的逃犯。
“……我叫人给你送饭上来。”
燕泽砚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走过去拿电话打了厨房的预约电话。
南绾绾抱着腿，在沙发上看着虚空，视线逐渐没有了焦点。
她被燕泽砚从医院里秘密的带出来，然后被带到了拉斯维加斯。
他是拉斯维加斯好几个赌场的老板。
在来到拉斯维加斯以后，南绾绾被他带去看了燕泽砚以前的心理医生，然后被诊断出产后抑郁和重度焦虑。
因为这个病，她没有办法好好的休息，一个小小的关键词都引发她强烈的恐惧。
盛景衍不仅从肉体上摧毁了她，甚至连心灵都因为他崩溃了。
不断地，每一天的，她都后悔，遇到他。
或许，忘记他，然后重新开始，假装四年前没有推开那扇门，对她来说才是正确的。
毕竟燕泽砚说，逃避并不可耻。
第二天，南绾绾被燕泽砚没收了手机。
禁止她再跟温酒闲聊。
他是一个很负责并且冷酷的男人，在答应温酒拜托她照顾好她的朋友的时候，他就开始认认真真负责南绾绾的衣食住行。
吃过早饭，燕泽砚带她去私人心理诊所就诊。
燕泽砚早就帮她预约好。
所以南绾绾进去的时候，那个和蔼的老人已经坐在办公室里等她。
他是一个白人老头，穿着老人衫，戴着眼镜，笑起来带着一点令人熟悉的感觉，令南绾绾想到了她的爸爸。
——她已经很久不敢去想她的爸爸了。
燕泽砚用流畅的英式英语对老人道:“我在门口等。”
老人笑着点点头，然后招呼南绾绾走过去。
在南绾绾坐在他面前的时候，老人递给她一粒牛奶糖。
“……我不喜欢吃糖。”南绾绾顿了顿。
“吃吧孩子。”老人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我知道，你需要糖分。”
南绾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着头剥开糖衣，把那一粒糖塞进嘴里。
淡淡的奶香味蔓延开来，令南绾绾精神无端放松了一下。
看着她的表情，老人微微笑了起来:“这次，你又怎么惹到那个孩子了？他今天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要知道，他平常不会这么快就把你送到我这里来‘改造’的。”
老人调皮的朝她挤了挤眼睛。
南绾绾尴尬道:“……我抽烟的时候不小心被他抓到了。”她轻咳了一声，“我答应过他，戒烟。”
“吸烟有害健康。”老人笑着道，“泽砚是个不喜欢烟味的孩子。不过平时来一根放松一下，也无伤大雅，不是吗？”
南绾绾挠了挠鼻尖，“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不遵守承诺。”
“要求一个病人遵守承诺也太强人所难，你需要放松，需要香烟，咖啡，和唐果。”老人愤愤不平，把咖啡放下来，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下次你想抽烟，可以来我这里。我绝对不会举报你。”
“……”额。
老人:“开玩笑的。”
南绾绾:“……”
“放松下来了吗？”老人微笑问道。
南绾绾吐出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燕泽砚昨天晚上给我打过电话，跟我交流过你的病情。”老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孩子，你现在的药量已经是普通患者的两倍，我已经没办法再用药物来控制你的病情发作。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可能真的会自杀。”
南绾绾摇了摇头，“……我不会。”
她那么努力的活下来，不是因为想去死的。
“你是一个努力的孩子。”老人叹息着道，“我没见过像你这样有求生欲的年轻人。但是以目前的心理技术和药物，没有办法治好你的心理创伤。”
南绾绾沉默下来。
“技术都是需要发展的。可能等十年，二十年，可能会有了不起的同行发现能治疗你心理创伤的良药。可是，那实在是太久了，不是吗？”
南绾绾知道他说的没错，她并不想死，但是她状态很不好。
她很容易睡过去，醒不过来，一睡好几天，如果不是燕泽砚进来喊醒她，她可能可以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她不会自杀，但是她可能死在梦里面。
因为她不想醒过来。
自从那次以后，燕泽砚就每天过来喊她起床。
盯着她吃东西。
他不希望温酒拜托他照顾的人死在他手里。
但是南绾绾不是他手里以前的兵。
她是一个……
无可救药的抑郁患者。
然后，他向他以前的心理医生，提出了他曾经试过的催眠疗法。
直接关上南绾绾记忆里那扇窗户，一劳永逸。
“……燕先生昨天跟我讨论过催眠疗法。”南绾绾艰难的开口，“他说你可以帮我忘记那段回忆……”
老人鼓励的看着她。
南绾绾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她垂下眼，有气无力的低声道，“但是你说的是对的，如果我不治好自己，我可能会死。”
她并不想死。
南绾绾有点想哭。
但是她哭不出来。
眼泪，早就流干了。
“如果你建议我试一试，那我想试一试。”她对老人道，“我想好起来。我不想这样生活了……”
像是一团烂泥一样，被过去的记忆囚禁，逐渐死在那摊记忆里。
她不想这样子。
逃避并不可耻。
她想好起来。
老人点了点头，“以目前的技术来说，这是最为有效的方式，你知道的，就像有些人有创伤性失忆症一样，这是人的大脑对自己的保护机制。催眠的办法就是激发大脑的保护机制，从而让你忘记你最不想记住的回忆……
当然，这个过程可能有点久，看你治疗效果。我上次跟你说过，每个人效果不一样，一般需要一个星期到一个月时间。”
南绾绾思考了几秒，然后好奇的问道:“燕泽砚花了多久？”
老人看了一眼门口。
燕泽砚双手环胸，靠在墙壁上，背影挺得笔直。
他温和的笑了笑。
“他是一个顽固的孩子。我们整整花了半年时间，才让他彻底走出来。”
南绾绾吃惊的睁大眼睛:“这么久？”
“他失去了很重要的人。”老人轻轻地道，“我花了很多时间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当时的情况很特殊，如果不做催眠治疗，他恐怕活不下去。你看到他眼皮上的伤疤了吗？那是他一次自残的时候，用蛋糕叉差点把自己眼球挖出来。”
说到这里，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跟你一样，有很强烈的自毁倾向。只是他喜欢付诸行动，你是逃避现实。”
“很重要的人……”南绾绾问道，“是他的亲人吗？”
“是他的妻子兼队友。”老人说到这里，语气也染上了惋惜，“被敌对国家的人抓住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没办法说，这是个人隐私。”
南绾绾也没想听明白。
这一定是一个很血腥的故事。
所以，燕泽砚才会弃兵从商了吗？
南绾绾点了点头，轻声道:“老师……我还想再思考一个晚上，行不行？”
老人笑了起来，温和的看着她，点点头:“当然可以，我的孩子。原主保佑你。”
南绾绾被燕泽砚带回去。
两个人吃过午饭，然后她回到房间里。
她心情难得，突然有些放松，很想吃糖。
她打电话给前台，叫她送一点奶糖过来，然后又去酒柜里翻出了一瓶冰镇葡萄酒，带着去浴室里泡澡。
浴室的镜子里倒映出她年轻的面孔。
南绾绾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
她还这么年轻，不应该因为对一个男人的爱恨硬生生的拖入墓地。
她可以忘记他。
假装没有遇到他。
她有机会重新来过。
只要不记得他了，她就不会因为他而痛苦了。
就像燕泽砚那样，她也可以从痛苦里逃出来。
她应该可以很快就忘记他。
毕竟，盛景衍，也没有对她贵重到，像燕泽砚对他妻子那样的地步。
她给燕泽砚打了一个电话。
“我想接受催眠治疗。”
催眠治疗要接受药物辅助。
每次吃完药，被老人催眠以后，南绾绾都像是从一场很漫长的梦境里醒过来。
这日催眠完，燕泽砚带南绾绾去赌场玩了一把。
南绾绾不会玩赌博，跟着燕泽砚赌大赌小玩了几局，赢了一两万美金以后，她心情明显好了起来。
带着她拿着砝码去兑换了钱，燕泽砚看她高兴的眯着眼，挑了挑眉:“这么高兴？”
“我以后或许可以靠赌博发家。”
燕泽砚沉默了几秒钟，“这家赌场是我开的。”
“所以呢？”
“刚才只不过是哄你开心，让员工帮我作弊。”
他很诚恳的对她说。
“放弃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南绾绾，你完全没有赌博天赋。——你没有这个智商。”
南绾绾也沉默了几秒钟，看了看身材高大的燕泽砚，比较了彼此的武力值，转过身去，哼哼了两声:“本来还想请你吃饭的，你吃屎去吧。”
她愤怒的朝他挥了挥拳头。
燕泽砚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微微的眯了起来。
他能明显感觉到，南绾绾逐渐变得正常了。
她的药量减少，睡眠也变成了正常人的七八个小时，食欲恢复正常，不在抽烟，改吃奶糖。
一个月过去了。
心理医生说，再治疗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彻底忘记盛景衍。
看到南绾绾这样子，温酒也会高兴吧？
别人拜托的事，他向来都会努力做到最好。
眨眼，就是两个月以后。
南绾绾从老人的办公室里出来，满头的红色纸屑。
在最后一次心理治疗结束以后，老人用自制的爆竹庆祝她终于可以停药，正式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南绾绾兴冲冲的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燕泽砚站在宾利车门口，见她笑容满面，问道:“治疗结束了？”
“结束了，”南绾绾笑着道，“以后也可以不用来了。”
听到这个答案，燕泽砚表情也温和了几分，他打开车门，对她抬了抬下巴，“上来，请你吃顿大餐。”
南绾绾毫不客气的坐上去，开始点餐，“我要吃海鲜大餐！”
燕泽砚应了一声，没有立刻发动轿车，反而拿出手机对着她拍了一下。
南绾绾大吃一惊:“你干嘛拍我？”
“给温酒发的。”
他淡淡道。
“酒酒？”南绾绾好奇的凑过头，“我好久没跟她聊天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怀孕五个月了。”燕泽砚说到自己的表妹，语气温和了许多，“变成了大肚婆。”
南绾绾看到燕泽砚的手机屏幕上，温酒问燕泽砚:【绾绾怎么样了？】
燕泽砚回答:【自己看。】
【www.youxs.org】
南绾绾看着那张照片，也微微一愣。
燕泽砚的拍照技术很直男，但是这张照片，她眉眼眉梢都在笑。
她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子的吗？
她略微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起来过了。
燕泽砚突然把手机丢给她:“温酒想跟你说话。”
南绾绾手忙脚乱的抓住手机，里面，一个视频弹了过来，南绾绾接起来，看到温酒靠在床头，看到她，露出一个笑脸。
“绾绾，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