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玄清施福下

魏媛锦说:“刚才我喊他俩起床,承儿先醒了,穿好衣裳从床上下来。我又喊啸儿,没有反应。我想抱啸儿起来,无意间碰到啸儿的额头,好烫,再一摸,滚烫!”史祯言说:“啸儿肯定是着凉了;好好的,怎么会着凉呢?”抬头看看墙壁,发现窗户大洞上面的破布有一处边角松开了,并随着外面进来的微风一翘一翘地抖动,露出的洞口正好对着睡觉的史之啸头部。史祯言走到破布前,不解地说:“昨日我将这块破布订得很结实,怎么会松开呢?啊,我想起来了,昨晚外面一直刮着大风,不知何时吹松了,上床前我也忘了检查一遍,怪我!怪我!”魏媛锦说:“夫君不要自责,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啸儿,你为什么还不醒来,阿娘好着急啊!啸儿,你快醒醒啊!”史祯言说:“小君不要喊,当心吓着承儿。”想了想,又说:“小君,你去端盆凉水来,里面放一块方巾。”魏媛锦照此行动。

然后,史祯言坐在床边,将方巾用凉水浸湿、拧干,平整盖于史之啸的额头,对魏媛锦说:“此地是废弃的乡里,无医无药,只得采用这种冷敷法,希望能尽快给啸儿退热。”敷了几次,史之啸的额头未见丝毫降温。魏媛锦急得一筹莫展,不停地说:“退不了热,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史祯言无奈,说:“小君,你来给啸儿敷,我去外面问问逃难人群里有没有医师。”史祯言出去后,魏媛锦边敷边哭,说:“啸儿,你为什么还不醒醒?阿娘都快急死了,你快醒醒啊!”站在床边的史之承好奇地问:“阿娘,三兄睡不醒,是不是很困啊?”魏媛锦止住泪水,故作轻松地说:“是啊,你三兄太累了,还要继续睡呢。”

等了一阵,史祯言带着一个五十岁左右、面容削瘦的男子走进房间。魏媛锦站起身,说:“夫君,你回来了。”史祯言说:“这位是医师。”又对医师说:“医师,请你诊断一下,小儿是何症状,为何至今未醒?”医师坐下,给史之啸的右手细细把脉,又摸摸他的额头,少顷,说:“你的小儿患了严重伤风,加上连日劳累赶路、缺乏足够饮食,导致身热头痛、昏倦难醒,而且所患时辰过长,必须尽快服药救治,否则耽搁下去,恐有性命之忧。”魏媛锦急切地问:“医师,你能否开药方啊?”医师说:“药方好开,药材难寻。”史祯言说:“医师,此地原有乡民全都离开了,我们也是昨日才逃难到此地,一点都不熟悉,这该如何是好?”魏媛锦急得快要哭出来,说:“医师,求求你,一定要救活小儿。我们本来有四个孩子,前两个已经遇难了,如果这个再出什么意外,叫我怎么活啊?”医师思索半晌,说:“昨晚我侄儿回到帐篷对我说,他在小山坡摘香椿时,往前又走了半里,发现一户人家,过去一问,才知是一个瞎眼老妪和她的儿子,便聊了几句。听老妪儿子讲,这里是河南道易州归宁县瓦合乡,一个多月前,为了躲避战乱,乡民已经全部撤走;自己母亲失明多年,不愿离开,自己只得留下照顾。如果你们去问一问这家本地人,或许就能找到药材,为你们小儿治病。”史祯言说:“昨日我也去小山坡摘了香椿,可那个小山坡很开阔,不知医师侄儿具体在哪里碰到的那户人家?”医师想了想,说:“我也不太清楚。这样吧,我回去让侄儿再跑一趟,向那户人家问好以后,再过来告诉你们,行否?”史祯言忙叉手向前,说:“那就有劳医师了。”

医师离去。史祯言焦急地等待着。魏媛锦看着昏迷的史之啸,继续不停地说:“怎么还没过来啊?怎么还没过来啊?”史祯言极力克制内心的紧张,说:“不要着急,那个医师很快就过来了。”魏媛锦不放心地问:“那个医师到底会不会过来啊?”史祯言安慰说:“会的,会的,那个医师非常老实,一定会过来的。”

过了一个时辰,医师喘着气跑进房间。史祯言和魏媛锦同时惊叫道:“啊,终于来了!”医师使劲舒了口气,说:“我侄儿找到那户人家问清楚了,我怕耽搁你们小儿的救治,便一路跑着过来。”史祯言激动地说:“多谢医师了。”医师说:“老妪儿子说,翻过前面的那个山坡后,再往前走不远,就到了瑞来山;山顶有一座道观,叫玄清观,观内所有道士全都坚持修行,无人离开。他们时常济贫救困,其中还有几名道医治好了很多周围乡民和逃难之人的疾病。你们此时不妨带小儿去看看,应该还有一丝希望。”魏媛锦惊喜地说:“这下小儿有救了。”医师说:“事不宜迟,你们速将小儿送去救治。我侄儿就在前面等你们,好给你们领路。”史祯言说:“小君,你留下照顾承儿,我背啸儿赶快去道观。”

背着史之啸,史祯言在医师侄儿带领下一路快跑,找到瑞来山,看见山脚有一棵需二人环抱的大树,树干上清晰地写着“玄清观由此向前”七个硕大的字。医师侄儿说:“这是玄清观道士为方便逃难人群寻找而专门书写的。”又讲解了山顶道观的具体位置。然后,史祯言继续前行,医师侄儿返回。幸好山不是很高、坡不是很陡,史祯言顾不得休息,顺着山路一直往上跑,七拐八弯,终于到了山顶;一座道观出现在前面。史祯言定睛一看,道观大门上方匾额写着“玄清观”三个字,便长长地松了口气,停下脚步,自语自言地说:“玄清观啊玄清观,倘若真能救得小儿一命,我史祯言定当终生铭刻在心,不忘道教的大恩大德,日后如有机会,定将加倍报答。”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在一间朴素的客堂里,史祯言扶起已经苏醒的史之啸,一名中年道士端着一碗汤药,用小勺轻轻地喂进他的嘴里。脸色苍白的史之啸无力地张着嘴,一口一口勉强服下去。完毕,史祯言将史之啸的头部小心地放在枕头上,说:“啸儿,这下好了,服完汤药,再歇会儿就没事了。”史之啸费劲地说:“阿耶,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还有救吗?”史祯言安慰说:“啸儿,你只是受了凉,一点都不严重,服了汤药就好了。你睡吧,啊!”

等史之啸睡着后,史祯言和中年道士走出客堂。史祯言说:“陈道长,不知小儿还需服几次汤药才能痊愈啊?”陈道长说:“施主幸亏及时送来,如果晚来一阵,你小儿必定命悬一线,恐难有救。贫道方才配了白术、陈皮、茯苓、甘草、半夏、柴胡、白芍及当归,煎成了汤,给你小儿服下,目前已无危险,再过一个时辰,即可退热;此后多服几次,便能痊愈。只是你小儿体质虚弱、发育迟缓,服药只能暂时祛病,若想长久计议,则需增强体质才是根本。”史祯言说:“陈道长言之有理。可是当前战乱不休、百业荒废,我们和众人一起逃难数月,至今尚无落脚之处,能填饱肚子已是福气,不敢再有其他奢望。今日有幸得陈道长相助,救了小儿一命,史某感恩戴德、没齿难忘!”忙一拱手。陈道长也一拱手,说:“国难家贫,何以有为?施道苍生,护佑黎民,祈福禳灾,驱魔度亡,乃道教之本份。”史祯言说:“听当地人讲,玄清观原来信众如云、香火旺盛,未料战乱一起,信众四散,香火已消,而观内道士全部坚守在此,无一离去,确实令人敬佩啊!”陈道长说:“鸿蒙开辟万物生,人有灵运命为尊。富贵显耀烟尘散,寿拥天年道最真。道教历来重人贵生,尤其在战乱时,更需福泽天下。玄清观所处位置正是北方众生前往南方逃难必经之地,倘若人去观空,无数难民疾患缠身,岂不要折寿损命,与道教信求完全背离;所以任凭天灾人祸,玄清观道士依然恪守本位,尽心尽责。实不相瞒,在施主送你小儿来之前,玄清观已救济各方难民多达千人。”

史祯言顿时醍醐灌顶,豁然醒悟,说:“难怪周围这些乡里早已人畜皆无,唯独玄清观道士全部留下,原来是准备给天下百姓消灾送福。道教此等大德上善,可谓‘感天动地垂青史,后人若知亦泪啼’啊!”陈道长说:“施主过奖。方才贫道只给你小儿服了一次汤药,等他醒来,还需再服几次,便无大碍。”史祯言说:“小儿之命被玄清观所救,我等乃北方逃难之人,无法在此久留感恩,甚觉遗憾。”陈道长说:“无妨,只要逃难之人无病无灾,便是玄清观最大的福运。”史祯言说:“逃难前,史某也曾多次在家乡河北道冀州龙鸣山的道观献香许愿,乞求神灵保佑全家平安一生,然却从未详细了解道教经义,更未认真探求道教精髓;没想到,今日偶一接触,才知道教如此广博鸿大、福泽黎民,史某深感惭愧。为了感谢玄清观救得小儿一命,史某向陈道长立下誓言:日后无论迁到何地,一旦生活安顿下来,定去当地道观献香敬神,拜见高道,研修道经,参悟道教。”陈道长说:“施主能有此念,贫道深感荣幸。贫道可以大胆预言,你小儿尽管身体虚弱,却是难得之才,加上施主精心培育,日后必将大有作为。”史祯言说:“多谢道长吉言!”

回到避难房间,等史之啸在床上睡着后,史祯言将于玄清观所遇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听罢,魏媛锦激动万分,说:“老天爷有眼,能在此遇到玄清观,既是啸儿之福,更是所有难民之福。”史祯言说:“是啊,若不是有道教的重人贵生之大德,焉有今日我们这些难民的洪福天运。等会儿我定要将此事讲给周围这些难民听。他们当中也有多人身患重疾,若能早点得到救治,至少可以保住性命,然后口碑相传,以使玄清观美名流遍大唐广阔疆域,也算是我们回报玄清观的大恩大德了。”指着已放置几案上的药包,又说:“另外,陈道长心细如发,在我们临走时,还给了三包药材,里面是白术、陈皮、茯苓、甘草、半夏、柴胡、白芍及当归,并说以后再遇此病,煎药服汤即可治愈。”魏媛锦高兴地说:“太好了!我相信,我们一家人以后不管迁往何地,一路上都会有道教神灵护佑,再无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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