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悬崖勒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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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悬崖勒马】

上海,法租界静安寺哈同huā园。

石铿一大早就起身锻炼以保持体力和行伍习惯。梅雪晴也早早起身,梳洗打扮后拿出石铿jiāo予的密码本默背,这是jing通琴棋书画却不为石铿所喜的她,在目前力所能及下唯一能帮助石铿的事情,由此相当地认真,很快就熟悉了几千字的密码本和十多种排序规则。

正在石铿锻炼、梅雪晴背书时,哈同huā园的专属电报房前、后相隔不过十分钟转来两份密电,分别从江津和北京发来。梅雪晴逐一译码后又分别按照第四hun成旅编码和陆军部编码排列出完整电文。

江津第四hun成旅司令部来电称:副旅长马yu均遵北京命令拨子弹三十万发给四川陆军第二师;另,云南名医曲焕章莅临江津。北京陆军部会同内政部来电:准石铿成立水警队专事鸦片查禁并肃清水道之请,特许参照陆军团编制四川水警总队,石铿兼任总队长,以查禁所得之二成为经费。

看过电报后,石铿的脸僵住了。这中央政fu也太扯蛋了嘛竟然以缴获鸦片所得的二成作为禁毒部队的经费?这不是以毒养军,鼓励水警队与毒贩子勾结以牟利吗?

副官邹若衡通报:“石旅长,上将军有请。”

一大早尚未吃饭就相请议事?那事绝对xiǎo不了

石铿匆匆赶到蔡锷房间,却见一名洋人医生提着yào箱离去,本着对医者的尊重,他向洋医生的背影行了个立正礼,洋医生讶然回头,微愣之后又是微微一笑,用很不标准的汉语道:“我,奥克,威尔士,奥克。”

石铿记起哈同所说的那位极其尽职的医生,乃微笑道:“奥克先生,辛苦了,再见。”

“再见”这个词奥克用得还比较地道,至少石铿不必让脑子拐个弯就能明白。一声“报告”后进mén,蔡锷半躺在chuáng上,脸sè比昨日又苍白了一些,也不知是因为被单的颜sè过于素净还是他本身的血气已经被病体消耗将近。

“上将军,觉得怎么样?”

蔡锷面lu微笑,却很显然是强装出来的。昨日于恩师会面的结果令他忧心忡忡,而今日一早接到的信件就更加深了他的忧虑。他转眼向一旁的蒋百里示意,蒋百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石铿,说:“这是雷时若(雷飙)遣人送来的。铁戈,你看过再说。”

石铿勉强看懂了信中的意思,乃是罗佩金在8月26日,也就是蔡锷抵达汉口那一天,悍然将蔡锷委任的四川政务厅长、警察厅长、财政厅长撤职,另行任命其亲信人员担任这三大要职。

政务厅长乃是蔡锷特意请出的民国元年四川都督尹昌衡,所为无非是借重川人稳定川局,向四川父老表明绝无si心之意。尹昌衡被罗佩金罢免后即闭mén不出,以示抗议。而被撤警察厅长则是蔡锷的学弟,前任川军第二师旅长、护**左翼军梯团长雷飙。此人乃是蔡锷学弟,又是在广西新军任总参谋官时的部下,还是云南重九起义的参与者,在十九镇时期,与刘存厚、唐继尧同任罗佩金属下的营管带。他的被撤换更令蔡锷气恼,很明显,罗佩金已经丧失了四川督军的立场,成为唐继尧实施扩张野心的先锋官了

且不说来信告状的雷飙,就说深受川人爱戴的尹昌衡,他的被解职无疑是以唐继尧、罗佩金为首的滇军向四川三千万百姓发出挑战滇军此举是继贩卖鸦片之事后又一昏招,结果是彻底丧失四川的民心

“罗督此举……”石铿生怕惹得蔡锷震怒,乃斟酌了用词,尽量往轻处说:“确实有些欠妥,不如……”

“够了”蔡锷突然一声厉喝,随即引发了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顿时憋得通红,在邹若衡一番按摩和自己强行克制之下总算止住咳嗽缓过气来,却已是嘴角见血,气喘吁吁了。

石铿看向蒋百里,目光中颇有责怪之意,他怎么能把信给蔡锷过目呢?蒋百里也是无奈,他被叫来时,若非洋医生在,看过信的蔡锷恐怕已经发作起来了。

蔡锷手指石铿,嘴chun轻动却没有发声。石铿见状心道: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说话了。

“上将军,职部以为,罗佩金此举极可能是受到上、下三方面的压力。”石铿遵从蔡锷指点坐到chuáng沿边,说:“北京中央政fu方面肯定是收拢地方军政权力的,整编川军正是第一项举措。昆明的唐督军实际控制了在川滇军各部,意图夺取四川形成川、滇、黔三省势力以割据称雄,向中央讨价还加,得到更多的实际权力。而在川滇军各部将领,在护国之战结束时,因湖南籍的上将军被任命为督军、贵州籍的戴循若被任命为省长,护国之战中出力甚多的滇军将领却一无所得,由此生出怨恨之心。虽然上将军功成身退并举荐罗佩金就任督军,却无法消弭众多将领对权位、利益的追逐之意。因此,他们才彻底顺从唐继尧之意,给罗佩金以压力,以谋取川省各厅、各地的实际权力。总体来说,中央政fu是有意引发川、滇、黔矛盾,准备坐收渔人之利。”

蔡锷微微点头,脸sè却由红转紫,隐隐呈现出金黄之sè。

“上将军,其实这是解决西南的问题必经之途。即便没有护国战争,中央政fu和地方实力派之间的矛盾也会通过其他形式体现出来,四川百姓还是要遭受兵僰之灾这绝非是因为您个人的原因,切勿引咎自责”

深知蔡锷心意的蒋百里赶紧出言附和:“铁戈的话切中要害,在理”

见蔡锷又要说话,石铿赶紧抢先一步道:“职部倒是以为,罗佩金此举值得各方利用。北京乐见其成,而退居幕后的我方也可隐忍不发。对国家统一和社会变革的总体目标而言,我方也需要趁机夺取四川军政大权,进而谋求西南三省的首先变革。这一点与滇唐相通然目的完全不一致。这一点,还能以第四hun成旅和职部目前独特的地位获得中央政fu支持。如今中央陆军各部都在川外,一旦四川内luàn战起,中央能利用的力量就只有第四hun成旅,石铿当趁势而为,假中央之命夺取四川军政大权,在全省推动社会**。”

蔡锷舒了一口气,又仰躺在枕头上,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天huā板,长时间没有言语。

政治斗争,往往比战场上的血rou搏杀来得残酷一心想要百姓安乐的蔡锷却不得不为了这个最高的目标而坐视川省即将陷入的hunluàn……

蒋百里伸手捅了一下石铿,二人轻手轻脚的退出mén来,在廊间面面相对,同时呼出一口长气,却想笑又笑不出来,憋闷得异常难受。

“出去走走吧。”蒋百里指了指外面的huā园,一边走一边说:“按照你刚才的说法,你最少要准备打三场内战。第一,平定川luàn;第二,平定滇黔;第三,以西南三省之**成果为基础夺取全国之政权。是吗?”

“是”石铿爽快地承认下来,不过马上又出言纠正:“不是三场,而是两场。我估计,平定川luàn根本用不着第四hun成旅出兵真打……”

“都一样”蒋百里摆手道:“松坡前日说过,四川资源丰富、民力充实,每年税赋几千万,上缴中央和地方开支后尚能结余七百万元,如能致力于经济开发、社会改良,十年之内必见成效。但是,今日罗佩金所面对的矛盾,也将是你今后要处理的矛盾,你将如此办理呢?”

石铿摊手道:“现在说不准,到时候再说了,我相信只要能够牢记大目标而为之奋斗,任何困难都挡不住我。”

“避重就轻,你就喜欢耍滑头。”蒋百里面带不悦道:“政治与军事一样,有奇正之道。正道乃是符合国民要求和国情,有利于国家强大、民族昌盛的政略;你如今投机中央政fu,拉拢川军第二师、第五师,暗自积蓄力量的做法,充其量称之为奇兵、手腕、权术此乃偏师,其力量不足以为政略之道相提并论。铁戈,我是有些担心你啊,请你记住,政略政略政略你需要一支专mén的力量来宣传、执行你的政略否则,到头来你会发现,自己与其他地方实力派无异。”

最后一句话语气虽轻,份量却比泰山压顶还重。

一直以来,石铿都在谋求增加军力、财力,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政治力量的建设,以士兵委员会为代表的举措只能解决军队内的问题,难以发展出一个与最终目标匹配的纲领和政治体系。这样下去,nong不好真如蒋百里所说,自己将成为割据一方的军阀,或者是以军事力量胁迫整个国家的**者。那么,缔造这支军事力量的自己将被自己所缔造的军事力量推动着,把整个国家带进军国主义的深渊

看到石铿若有所思而愈见沉重的神情,蒋百里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收到效果。乃微笑道:“如今,梁任公、黄大将军(黄兴)都在上海,石铿啊,你为何不主动去拜会这些前辈呢?诚然,你的理想和你的见解与他们有所不同,可他们毕竟经历过许多你未曾经历的事,有许多你需要吸收的经验、教训。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何况是名扬中外的梁、黄二公呢?”

蒋百里有意没有说出孙先生的名字。他认为孙目前奉行的ji烈**理念与梁、黄二人的改良主义、温和**思想相去甚远,与石铿所主张的“以连续的社会改革取代一次xing**”的思想也相去甚远。

石铿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别人,别人却已经找上mén来。

黄兴从梁启超处得知蔡锷下榻哈同huā园,乃秘密前来拜会。一位是辛亥**的元勋,一位是再造共和的护国英雄,二人又是sijiāo深厚的朋友,见面之下自然是互为慰问、惺惺相惜。

黄兴的随员正是熊克武派到永川为但懋辛副手,又到上海来联络的代表吴秉钧。趁着蔡、黄二人说话时,石铿向吴秉钧使了个眼sè,两人退出“大好河山”楼,来到景sè怡人的“涵虚楼”。

等管事的带着仆役布置了茶点离开后,石铿笑道:“想不到与吴先生在这里相会,有缘啊”

吴秉钧在永川时与石铿有过jiāo道,深悉这位年轻的少将旅长有军人作风,乃坦言道:“石旅长,我却是在得悉您在此处后,特意前来拜会的。”

“噢……有事?”石铿已然猜到,只是想等吴秉钧自己说出来而已。

“前日熊锦公打来电报说,刘积之密信于第五师,披lu罗佩金的整编计划,拟将第五师缩编为一个hun成旅。对此,熊锦公甚为忧虑,恐以一hun成旅之编制,难以担负起镇守重庆之重任,乃命吴某向石旅长疏通,请示石旅长是否能就任重庆镇守使一职?”

切假话

“哈吴先生这话说远喽”石铿笑道:“我是个军人,喜欢直来直去,说吧,锦帆兄需要我帮他什么忙?”

吴秉钧面不改sè,涵养功夫和脸皮功夫确实老道。

“熊锦公烦请石旅长在中央方面为第五师疏通关节……”

“想都别想”石铿一口回绝,见吴秉钧的脸sè终于尴尬不堪了,才解释道:“段祺瑞对国民党的态度,想必吴先生和锦帆兄都是清楚的。石铿不敢去触这个霉头,却可以暗中襄助第五师一批械弹,有个话咱们说在前面,罗佩金的整编是搞不成的再说了,他远在成都,你们第五师在重庆,急个啥啊?别中了刘存厚的计”

吴秉钧脸sè一喜,正要说话,却见方才布置茶点的管事又匆匆行来,只得打住话头。

管事恭敬地向石铿欠身禀报:“石将军,有位自称是王维纲先生介绍来的杨先生求见。”

“杨先生?”

“对,这是他的拜帖。”

心想王维纲终于起作用了,石铿接过拜帖看了看,问吴秉钧:“这位杨庶堪你认识吗?”

吴秉钧惊道:“杨沧白他怎么来了?”

“有请杨先生。”

管事疾步离去。

“怎么,吴先生果然认识这位杨庶堪先生?”

吴秉钧勉强稳定了心神,说:“他是孙先生的人,二次**时与第五师一起讨袁,失败后逃亡日本,久无音讯,却不料出现在此地。”

石铿暗想:我知道孙、黄二人虽同为**者,可彼此对**的理解有所不同。中华**党和国民党是既合作、又互相争斗的关系,这种关系正好可加以利用,以相互制衡的形势引入第四hun成旅和江永特区,以此吸引更多的人才,最终将**力量整合、建设成为适合于自己政治目标的政党组织。

由此看来,两方面的人都要结jiāo,两方面的思想都需要改造。如果不合用,哼哼,古有四一二,今有……错了,错了,四一二?啥时候的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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