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请誓碑

百官之中有人惊疑不定。

难道真的是徐王的祷告起了作用,上天准备降下警示责罚官家?

学生之中不乏高兴者,甚至喊出了“天子失德当废,徐王当立”的话。

此话传入五名相公的耳中,脸色更是难看地无以复加。

徐王此举明显就是当着官家的面扯他们的虎皮敲大鼓,可这绝非他们的本意!

吕大防走上前,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陛下,徐王挟下犯上,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臣请陛下将其交由大宗正司惩办!”

赵煦充耳未闻,看向赵颢,眼神之中含着憎恨、厌恶、轻蔑的冰冷。

还真是一个被娘宠坏的孩子……

一个自命不凡、自以为是,为了皇位不惜抛妻弃子的家伙。

真以为世界都要围着他来转么?

满朝诸公除了那几个打上了他徐王烙印的王府翊善试讲之外,又有谁愿意鸟他呢?

“二叔说朕枉顾祖训?”赵煦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那尔可知太祖之训到底是什么?”

徐王赵颢看了一眼身旁的刘安世、吕大防等人,“自是刑不上士大夫!”

赵煦缓缓抽出腰间天子剑,猛地一挥手,“请太祖誓碑!”

皇城司勾当官刘安领着八名身材壮硕的士卒,抬着一尊销金黄幔遮蔽,高约七尺的石碑缓缓从殿中走出。

当石碑稳稳落在身旁,赵煦再次环顾众人。

曾有传言,太庙之中有一块誓碑被封锁在一座夹室里,平时门钥封闭甚严。

唯有天子继位时,才可在一名不识字的小黄门的带领下启封一观,跪瞻默诵。

但有人称其上刻了太祖留给后世皇帝的三条警醒戒律:

一为“保全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行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一为“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

一为“子孙有渝此事者,天必殛之!”

他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想知道这块黄幔之后的誓碑之上究竟写了什么。

今日,他就来满足众人!

赵煦的目光一连扫过数百双吃惊震撼又带着探寻的眼睛,抬手举剑挑开了销金黄幔。

黄幔随风飘落,无声地落在地上,古朴的石碑露出了它真正的面貌。

“抗天命者,以杀止杀!”

碑上散发着浓厚杀气的八个大字,让台下所有人后背都起了寒意。

“这……”

显而易见,这字迹的确是太祖的……

那么,传言之中官家需要恪守的那三条誓言……

阶下百官心神俱震,久久不能言说。

“何谓天命?”

“天子之令即为天命!”赵煦持剑指天,头上的冕旒晃得沙沙作响。

而后剑尖指着众臣,缓缓道:“如有抗天命者,杀无赦!”

“这,便是太祖遗训!”

那祖训之上是什么内容,赵煦自然比谁都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这石碑的威力,所以今日他才借着祭祀之名来到这太庙之中想要将这石碑毁去。

他搞不懂赵匡胤为什么会立下这么三条明显不利于君权的誓言,给自己的子孙打造了这么庞大的一个士大夫集团。

你赵大也不是那种乐意放权的人啊,怎么在这事儿上就犯糊涂了呢?

然而当他让刘安将这誓碑从夹室内搬出来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原来石碑竟之后还有八个大字!

抗天命者,以杀止杀!

赵大的意思应当是想给后世当上皇帝的子孙一个不可滥杀大臣及上书言事者的警告,提醒他们如果擅杀臣子将会引来天谴。

这天谴自然不是真的天谴,而是指暴行之后来自下层官员的反弹所酿成的大祸。

而背后那句“抗天命者,以杀止杀!”则是告知后世子孙,如若真有官员敢以下犯上,那便唯有以杀伐镇压!

之所以将此八字刻于碑后,也是不想给后来者有所侥幸,严格要求他们不得妄动杀念。

显然,赵大成功地约束了自己的子孙。

然而却从没有人绕到誓碑背后去看那八个大字。

终宋一朝,文人士大夫们都被宠上了天,皇帝的谨守让他们享受到了此前从未享受到的巨大权利。

以至于他们自己都忘了,是谁给了他们如此的权柄和富贵。

要不是赵煦这次想要毁掉誓碑,将它给搬了出来,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

而今,这块誓碑便是他对付眼前这些乱臣贼子的利器!

“来人!”赵煦口中暴喝一声,剑指赵颢。

“将徐王给朕绑了,押上来!”

刘安领命,带着八名身强体健的亲事官下台,众目睽睽之下不由分说就往赵颢的身上套麻绳。

“你们在做什么!”赵颢怒吼,四肢却被亲事官们死死擒住,双手反缚于背,动弹不得。

几瞬之间,他就被人打包带到了赵煦的身边,押跪于碑前。

“赵煦!列祖列宗面前,你敢如此对我!”

赵颢眼中泛着屈辱、愤怒和怨毒,也不顾二人身份差距便对自己的侄儿破口大骂。

赵煦看向吕大防,难得地说出赞同的话语,“吕相公说的不错,徐王确是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吕大防呆若木鸡,还未曾从震惊之中走出。

赵煦又转身看向殿内,朝其中大声喊道:

“章相公,你乃元丰旧臣、先帝之肱骨,便替朕细数徐王的罪行吧!”

昏暗之中,一个面色黝黑,眼睛细小而锐利,身体魁梧矫健的老者从殿中走出,眼神阴鸷地扫了一眼阶下众臣。

“章……章惇!”

刘安世大吃一惊,官家什么时候将这个老家伙召回来的?

吕大防、刘挚等相公更是气血翻涌,气息一阵紊乱。

章惇回朝,为何他们之前从未收到过风声?

官家背地里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他们的?

此刻,他们眼皮跳动不止,官家的能力和手段似乎比他们料想之中大得多得多。

百官之中唯有礼部侍郎杨畏眼含隐藏的笑意,抬首向台阶上望去。

章惇对赵煦拱手礼毕,从袖中抽出一道木盒,取出一沓纸状,来到誓碑前。

“熙宁二年,皇长子出生不足月余,薨!”

“熙宁四年,皇次子出生三日,薨!”

“熙宁七年,皇四子出生次日,薨!”

“熙宁八年,皇五子赵僩年二岁,薨!”

“熙宁十年,皇三子赵俊年四岁,薨!”

随着一连串的“薨”字传开,众臣目光全都死死盯着台阶之上被人按跪在誓碑前的徐王。

难不成……这些都是徐王所为?!

若真如此,那他就是整个大宋的公敌!

不能够吧……

章惇并没有理会众人的眼色,而是继续往下念着,“元丰元年,皇七子赵价不满周岁,薨!同年,燕国(延禧)公主年十二,薨!”

“元丰四年,皇八子赵倜年三岁,薨!”

“元祐三年,荆王赵覠薨、殿前指挥使燕达暴亡!”

念及此,章惇暂时收好纸状,眼神似刀狠狠剜在徐王赵颢的身上。

“经查,此十位皇族、大臣之死皆是由你徐王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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