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赴会

出租车停在半山一栋隐在树墙之后的豪宅拐角处。唐心透过副驾驶车窗向外望,看见一名五十开外的妇人等在门口。

呼吸忐忑,指尖微颤,她推开车门,朝妇人走去。视线中,面前的小路纽带一般弯曲起伏,每一步都带着忐忑和屈辱。

妇人双手交握在身前,礼貌而冷淡地将她迎进去。

“杜明在这里吗?”唐心跟在她身后开口问。

妇人看她一眼,答非所问:“周总在等你。”

二人穿过正厅进到一楼偏厅。偏厅里对门处摆放着一张中式仿古红木书桌,书桌后方摆着一扇四折玻璃屏风,屏风上一幅寒梅报春用色精简,留白恰到好处,一看就是大家的手笔。

靠墙两边对放着两张雕花精细的红木沙发。沙发前面立着方正的红木茶几,茶几上各摆着一套紫砂陶茶具。唐心看着一屋子家具,心中揣摩着,喜欢这种风格,怎么着也得五十开外。想必这周成家里老夫少妻,妻子不甘寂寞,导致如今这出龌龊悲剧。

妇人示意唐心坐下,便转身离去。

待她离开,唐心从偏厅窗口往外看,太湖石堆砌的假山静静立在庭院中,其上点缀着亭台,矮松,仙鹤,精致生动,宛如画卷。石上流水潺潺,仿佛溪流沿山而下,悄然滋润着整个空间。

唐心苍凉又愤然:“杜明还真是不知死活,敢招惹这种人家的富太太。”

门口传来响动,唐心回过头,看到一位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青年,他身着炭灰色POLO衫,戴一副无框眼镜,一脸精明相。

来人冲她点头自报家门:“周成。”

周成年轻得和这一屋子老古董格格不入。他算不上多么帅气,鼻高唇薄,线条凌厉,长相很带攻击性。

他锐利的眼风扫向唐心,两道浓眉蹙在一起,不怒而威。

唐心强迫自己不起立,不躲闪对方的目光,不主动开口说话。对方威压再强,她也不能输了气势,毕竟有错的不是她。

周成走到书桌后坐下,玩味道:“来得挺快,看来挺在乎杜明。”

唐心忽略他语气中的调侃意味,单刀直入:“我来带杜明回去。”

对方淡淡道:“先别急,我请你免费看场戏。”

唐心皱眉追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成朝身后屏风一扬下巴:“你放心,我从不为难女人。请你来,不过是想让你深刻认识一下枕边人。”

唐心冷冷道:“不劳你费心。”

周成眯起眼睛,嘴边甚至逸出若有似无的笑意:“难道你不想知道杜明出轨的来龙去脉?”

“不想”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揪住唐心的心脏,纠结又疼痛。她盯着周成,抿紧嘴唇。

周成站起身,将她用力一带,塞到屏风后面。

她还来不及反应,门外传来响动,一声粗鲁的“进去”之后,她听见踉跄的脚步声和杜明忍耐痛苦的嘶声。

唐心瞪大眼睛,仔细听着外面动静。

“出去,关上门。”

“是。”

本来纷乱的书房渐次安静下来,脚步声渐行渐远。

周成开口审问杜明:“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唐心的指甲陷入肉里,她屏住呼吸,身体不自觉前倾。

“去,去年年底。”

大半年了!杜明背着她偷情大半年,她竟然一无所觉。今年三月,她趁着美国的春假专程飞回来看他,为了短短三天,她来去坐了三十几个小时飞机,满怀期盼,无比欣喜。

如今看来是何其讽刺,何其心酸。那历历在目的重逢画面,如同粗糙有力的手掌扇在她脸上,无情地嘲笑她的愚蠢。

“大半年,”周成一顿,“在我眼皮底下鬼混这么久,你俩挺能耐。”

杜明不吭声,周成继续道:“T城设计院是吧?我岳父倒是在T城有个开发项目,你们是乙方吧?”

“......是。”杜明小声应道。

“你和李瑶就是因为这个项目勾搭上的?那段日子我忙得不可开交,你老婆又不在国内,你们这对狗男女干柴烈火,打得火热是吧?”

杜明不出声,屋里落针可闻。

“是吧?!”周成突然提高嗓门一声怒吼,随后屋中传来瓷器落地的爆裂之声。吼声如惊雷平地而起,爆裂声尖锐刺耳,唐心被瞬间的变化吓得心内一抖。

杜明显然也被吓着了,他哆嗦着:“是......”

周成笑了:“你胆儿挺肥,连我的老婆都敢睡。你也不打听打听H城的周家是干什么的,我要想搞死你,不过就是踩死一只蚂蚁。”

“你,你想怎么样?”杜明炸着胆子问。

“怎么样?”周成冷哼一声,“把你那玩意儿剁碎了喂狗你觉得怎么样?”

“不要,不要!”杜明声音慌乱,扯着嗓子拒绝。

“不要?”周成好整以暇地逗弄猎物,“那你说怎么办?把你的艳照传真给你单位领导,让你享受一把一夜成名的快感?”

“不行,求求你,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要多少钱我都去想办法,我.....”杜明的声音充满绝望。

周成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你给我钱?你拿什么给?是靠你一年二三十万的工资呢还是靠你T城那套一百平米出头的房子?还是说,你老婆家底丰厚,她又对你爱得死去活来,愿意花钱替你赎身?”

杜明嗫嚅道:“我老婆很爱我,她,她一定会想办法救我的!”

“哦?”周成来了兴趣,“是吗?她一定会救你?”

周成语气颇为轻佻:“那这样吧,你睡了我老婆,公平一点,让我睡一次你老婆,我就放你走。”

唐心又怒又羞,面红耳赤。

“不行!”杜明声嘶力竭。

“不行?”唐心听到椅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又听到皮鞋踩在地板上,缓慢闲适的脚步声。

周成走到杜明跟前,拿脚尖勾着他的下巴,语调冰冷,透着叫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两条路给你选:要么打电话把你老婆叫过来伺候我,只要她把我伺候高兴了,我就放你走。要么,明天老子让你火遍全国。”

说完,周成把杜明的手机扔在他身边,朝他心窝狠狠一踹像看一块破布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蠕动哼唧的男人,带着满脸的厌恶与不屑,走出书房。

唐心躲在屏风后,听到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剜她的心,一步一步要将她凌迟至死。

自己的名声还是老婆的清白。

周成把杜明架到火上烤,意在彻底撕下杜明的人皮,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老公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杀人诛心。

唐心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害怕手机响起。即便到了这步田地,她心中依然残存着一丝幻念。杜明应该不会为了自己的名声把她推到别的男人床上,哪怕他出轨了,也不至于对她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时间彷佛凝滞住,无情的刀刃在唐心灵魂上得意地翩翩起舞,叫嚣着将她碎尸万段。

漫长的煎熬后,手机铃声残酷地响起,唐心再也支持不住,她试图从屏风后走出来,可脚步蹒跚不稳,重重的撞上屏风,额头磕在玻璃上发出轰然一响。

听到手机铃声,杜明吓了一跳,他张皇失措地丢开手机,却见到自己老婆从屏风后头探出一双绝望地,充满恨意的双眼,眼眶浮肿,眼底血红,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比见了鬼还要恐怖,杜明如五雷轰顶瘫软在地,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唐心从屏风后走出来,顶着红肿的额头,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他本能地想往外逃,可腿脚却不听使唤,钉在地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不能动弹。他虚弱地叫了一声“老婆”,试图让唐心停下脚步。

可是唐心眼里空空地,目光似乎穿过他在看别处。她木着身子机械地朝杜明一步步走近,最后歪着头在他身边慢慢蹲下,双手抚摸上他的脸颊。

杜明吓得浑身发抖,嘴角扯出僵硬难看的笑容:“老,老婆,你怎么在这里?”

唐心回他一个微笑,嘴角裂开好看的角度,眼神却阴暗冰冷:“我来救你。你呢?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唐心双手下移,环住杜明的脖子:“是想用我的身体替你兜住丑事?。”

杜明害怕地摇头:“你听我说......我只是......”

唐心一个字都不想听,她只觉得恶心。她双手猛然用力,紧紧掐住杜明的脖子。

她想掐死杜明,她的心痛得要爆炸,若不找个发泄的出口,大概马上就被疼痛炸得血肉模糊了。黑暗如潮水般将她裹挟,滔天的恨意操控着她一点点将手指收紧。

彻底崩坏吧,都去死吧,只有这样才能解脱吧。

眼前漆黑一片,耳边尽是轰鸣,唐心大脑像一锅烧沸的水,要把头盖骨狠狠掀开。她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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