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头再来

一直走到城门附近,少年与周围路人打听了几次,这才转身走进旁边的一条窄巷中。

顺着小巷往里走,宁泰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气,便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在巷子的尽头,有一个挺大的院子,院墙不高,在外面便能瞅见里面的情况。

这是一个屠户的家,边上是猪棚,里面传出哼哧哼哧的猪叫声,院子当中摆着一个厚重的大木案,案台及周围地上满是斑驳的血迹。

门口拴着一条大黑狗,听有人过来,便狂吠起来。

“薛屠户可在家?”宁泰隔着院门抻着脖子朝里面喊。

“哪个?”从屋子里传出一声不耐烦的询问。

“小子鲸绺武子,来寻薛大哥买点东西。”

一个满脸横肉的矮壮汉子从屋里走出来,他衣衫敞开,胸口满是卷曲的护心毛,穿着一条乌麻短裤,脚底下踩着一双木屐,踢踢踏踏的来到门口。

“滚!”揣了一脚黑狗,汉子拉开院门,看着门口的少年,问道:“小公子要买何物?我这院里只有猪下水。”

“就要下水。”宁泰笑道:“想买几副,不知价格几何?”

“若是要洗净的,三十文一副。”汉子侧身虚引:“小公子若不嫌弃,可进来说话。”

“没洗的呢?”宁泰走进院子,望着对方问道:“你这下水可有缺失?”

“只缺腰子和胰脏,城里有些人单找腰子下药用,胰脏都被拿去做香胰子了。”薛屠户指着屋门口的几个大木桶:“没洗的二十文。”

“腰子何价?”

“公猪的要五十文,母猪的只要十文。”

“可有灌好的血肠?”

“有,但不多。”薛屠户引着宁泰来到屋前,指着窗下的木桶,道:“这些都是今早新剐的。”

“给我来三副未洗的下水。”宁泰一边计算怀中钱财,一边说道:“再来四对母猪腰子,我予你一百文,薛大哥搭一挂血肠如何?”

“成。”

薛屠户干脆的点了点头,进屋取出两个大竹筐,从几个木桶里抓出许多血淋淋的下货塞入其中。

宁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点出几个大钱,有当十的,有当十五的,凑了一百。

“多搞些葱姜,不然膻腥的很。”

薛屠户接过大钱看了看,嘱咐道:“若有黄酒最好多倒些。”

“多谢薛大哥。”宁泰拎起两个筐子,一面朝门口走,一面笑道:“若是吃的好了,我再来买。”

“上午来最好,下午就卖光了。”

薛屠户站在门口,看着渐渐远去的少年,嘀咕了一句:“这武子的身子怎的这般弱,提几副下水都费劲?”

宁泰拎着两大筐猪下货,胸口阵阵撕痛让他步履维艰,走不了几步,便喘的不行,不得不放下休息片刻,一路走走停停,顺道又买了些葱姜,耗了近大半个时辰才回到家中。

待将下水全部洗净,炖煮在锅里大半,眼看已近晌午了,宁泰蹲坐在灶前,身上好似快要散架一般,疲累无比。

“这时候要是有根烟就好了。”

默默嘀咕了一句,宁泰叼着一根草棍,将怀里的钱财都拿出来,清点了一遍。

铜钱还有不到半吊,碎银子约莫有五两,还有三个小功钱,这就是他现下全部身家了。

功绩钱是洪门独有的货币,完成宗门指定的工作就能得到,是用一种无色水晶磨制而成,分为小功、二功、大功三种。

理论上,三个小功钱能兑一个二功,三个二功能换一大功,但实际上,想要换一个二功钱,光用三个小功是不够的,还要添些银子,具体多少就要看行情了,但一般都在二十两上下浮动。

大功钱更贵,三个二功钱还得加七十两银子。

洪流城有专门从事拆兑功钱的掮客,武子之间也常常私下交易,这事平常的很。

功钱的主要作用就是在经阁兑换东西,功法、武技、兵器,甚至辅助修行的汤药在经阁都能换来,只要你有足够多的功钱。

别小看宁泰手里这三个小功钱,若折换成银子,差不多得二百多两,可是,除非实在过不下去,不然没人会轻易用功钱兑银子。

“五两碎银,应该也够活一段时间了。”

默默计算自己的花费,宁泰心里暗道:“等伤好了,就能去找活计,有了进项,这日子也勉强能过下去。”

之前,武青松都是做些没人愿意干的苦累活,度日没问题,却是没有多余的钱财购买锻体期的药浴汤剂。

好不容易谋了个优渥的活儿,却不想遭了厄运,被人殴死了。

“迟早找机会弄死那几个小崽子!”

宁泰暗下决心给前身报仇,别的不说,给他们知道了武青松没死,他们便不会安心,保不齐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只能等伤愈之后,苦练提升实力,才能有资本寻摸报仇之事。

歇了好一阵儿,感觉身子不那么疲累了,宁泰这才起身,拎着水桶推门而出。

日间武子不是在做活,就是去教习那里听课,巷子里安静的很。

身材瘦高的少年拎着桶子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洗衣洒扫,用了一个多时辰,将屋子里面弄的干干净净,连棚顶的灰网都清理的一个不剩。

洗好的衣服用竹竿挑着挂在屋檐上,又趁着日头足,把被褥都搬出来晒。

第一锅杂碎早就煮好,被宁泰盛出来晾着,又添了些水,加足葱姜,把剩下的一股脑都扔进去继续焖炖。

收拾完屋子,他便坐在灶边,捧着陶碗,捏着筷子,叨着大盆里的内脏,一块块的往嘴里填。

这吃粪长成的猪,下水里带着一股难以掩盖的腥臊味,便是搁再多葱姜也是无济于事,但吃着却也有股独特的香味。

“我这也算是间接吃屎了吧?”

自嘲了一句,宁泰手上不停,一大盆杂碎没多一会儿就被他吃的精光。

嗝……

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撂下碗筷,宁泰靠在墙上,舒服的摸着肚子。

现下他浑身暖洋洋的,吃下的东西被异能化作一股股暖流在体内快速流动,不断的滋养着破败的身子,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伤正在快速痊愈。

“要不,还是别去试药了?”

这顿猪下水给宁泰所带来的感觉,令他对自己的异能更具信心,他觉得若按这个吃法,只消再来半月,足以让身上的伤彻底康复。

可又想到,契书都已经签了,自己若不去,怕是要被医馆追责,而且低价购买辅助锻体的汤剂,这个诱惑让他不得不放弃违约的想法。

“早知道先不去医馆了。”

后悔也是无用,宁泰站起身,走到门外,左右望了望,巷子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屋檐上晾晒的衣服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轻微的响动。

“不如下午去洗个澡?”

宁泰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非常不错,便回到屋里,掀开锅盖看了看,猪下水极不易熟,且得炖一阵儿呢。

他打算等这锅炖好了,便去汤屋洗个澡,之前那大半锅内脏进肚以后,胸口的淤肿已经彻底痊愈,从表面看,他就是好人一个。

而且,气力也恢复了不少,虽只半日之隔,但现在若让宁泰再提那两筐下水,绝不会那般不堪了。

武青松长年勤奋练功,身子还是很壮实的,只是缺人指导,全凭自己摸索,这才导致锻体进境缓慢。

而且,连宁泰都知道,练功不练拳,犹如无舵船,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的道理。

武青松除了《洪门锻体功》外,居然没学一点武技,空有些傻力气还不会运用,难怪被人殴死。

“你不是被人打死的,你是自己傻死的!”

宁泰望着水桶里的少年,揶揄道:“搞不来钱,没有汤药辅助,还不学武技,只埋头锻体,这你要能练出什么样子,才怪呢!”

半个时辰后,宁泰熄了灶火,也不把锅里的杂碎盛出来,只沤在里面入味,怀里揣了几十个铜钱,锁了屋门,便往汤屋走。

洪流城里汤屋的买卖最好,除了那些家境殷实,租得起小院的人,能自己烧水洗澡外,大多数武子都如武青松一般,只有一间小屋容身,平日里干活练武,最喜欢的事就是晚饭前去泡一泡,干净还解乏。

宁泰走出鲸须巷,在十字道口朝左边一拐,在第二个道口便有一家汤屋。

这店铺也没名字,只在门前立个木牌,上面写着浴塘两个大字。

店铺无门,只从门框顶垂下三片青色布帘,宁泰微微低头,顶着帘子走进去。

门口有小厮守着,见人进来,习惯性的直了直身子,脸上也没笑,只生冷的问了一句:“客人要搓背吗?”

“搓。”宁泰走到半人高的柜台前,扔了一枚当十五的大钱:“先剃个头。”

若是光泡澡,只要五文钱,搓背再加五文,剃头也是五文。

“得嘞。”小厮收起大钱,回身拿了个木牌放在桌上:“现在正好人少,师傅们都闲着呢,你且自己先寻个地方。”

宁泰拿了牌子绕过柜台来到后堂,听见小厮扯着脖子喊了一句。

“零二,剃头搓背!”

后堂的面积很大,用竹制的屏风隔成一个个小隔断,每个隔断当中摆着一个挺老大的浴桶,旁边还有一个小柜子。

宁泰选了个靠边的位置,一边脱衣服,一边抬头四处打量。

棚顶交错着许多竹筒做成的管道,每隔一段便伸出两根细竹管下来,这就是冷热水管了。

浴桶底部有个木塞,宁泰伸脚进去使劲踩了踩,保证不会漏水,然后又拔掉竹管上的塞子,开始往浴桶里注水。

等桶里的水将将要满了,伸手摸了摸,觉得还行,这才堵上水管,双手撑着桶边跳了进去。

全身浸在温热的水里,这让宁泰倍感舒适,闭口气,身子往下一沉,披散的头发瞬间湿透,再出来的时候,发现旁边站着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

“小公子要剃头?”

汉子光着膀子,下面穿着一条粗布短裤,赤着脚,手里拎着一个老旧的木箱。

“嗯。”宁泰端正坐好,尽量让自己的脑袋高一些:“刮净左右和脑后的头发,头顶只留一尺,能扎短辫就行,明白不?”

“明白。”汉子点点头,将木箱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打开来拿出工具,走到浴桶后面,伸手在宁泰的头上摸了摸,问道:“可是这里三面都剃净?”

“对。”

“鬓角如何处理?”

“剃掉。”

“前额呢?”

“处理一下碎发就行。”

“得嘞。”

原本宁泰是想剃个寸头,但在奉州,寸头和光头是贱籍和奴籍的标致,自己若剃短了头发,少不了会遭人低看,所以只好换个方法,好让自己能更凉快一些。

剃头匠手法娴熟,虽然宁泰要的发型非是常见,但也不是什么难事,一刻钟不到,便放下工具,拿起一面小铜镜举在少年面前。

“小公子看看,可还满意。”

宁泰对着铜镜左右转了转头,又伸手摸了摸后脑勺,点头道:“手艺不错。”

“那咱们开始搓背?”

宁泰将桶里的水放掉小半,跪坐在桶里,上身趴在桶边,把后背露出来。

一个时辰后,一身清爽的少年有些懒散的走了出来。

新发型让宁泰凉快了不少,行走时脑袋两边吹过的风令他倍感凉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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