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号盒子〈二〉病

她看见了我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玩意儿。

一个别致的、巴掌大小的玩具熊,是我在游乐园得的纪念品。

我把玩具熊拿下来,递给了她。

“送给你了。”

她喜出望外,不过有点羞涩:“那怎么行。”

“没事,我一个老头子要这个做什么。”我递给她。

她接了过去。

“我一直想去这个游乐园玩儿,只是工作太忙没时间。据说那儿的水上漂流很有意思。”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小女孩的稚嫩和童真,似乎那个游乐园,就是童话里的缤纷世界,无时无刻不吸引着她。

“是啊,不过那不适合我。我只是坐了一下摩天轮,转到最高处向下俯瞰,非常壮观。”

“啊,您真是胆大。我可不敢坐那个,更别说俯瞰了,我会被吓坏的。”

这时候,电梯叮的一声,门打开了,女孩高兴地向我道谢,然后走了出去。

电梯门关上,我支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膝盖的疼痛,让我难以忍受。

该死!

多么美好的姑娘,多么美好的世界,为什么我偏偏得了这个病。

电梯门再次打开,我艰难地走了出去,走到家门口,刷了指纹,一掏口袋,发现钥匙不见了。

估计是丢在游乐园了。

我给物业打了电话,通过门口的可视屏幕,验证了我的瞳孔、我的指纹、我的声音。

之后,远程打开了我的家门。

我的家,很大很豪华,然而却掩盖不住内心的空虚,我第一次产生了这种感觉。

脑海中,浮现出在游乐园,很多家庭欢笑的场景。

最后,定格在了刚才那个美丽姑娘的微笑上。

那种生活,对于我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我的生活,我的全部意义,只在挺尸俱乐部里!

如果幸运的话……

随着秒针一刻不停地向前,我身上的病症多了起来,痛苦不断累积。

我想打电话给医院。

我很怀念那一针吗啡,带来的身体和心灵上的平静,最后还是放弃了。

痛苦,大概是我活着、是我能够感受到生活的唯一证据。

如果连最后的痛苦,也要被吗啡剥夺,我真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我拖着不断恶化的身体。

勉强洗了把脸,刮了胡子,梳理了头发,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那张科技公司的名片掉了出来,我捡起来看着,心理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如果幸运的话……”

我把名片扔在台灯下,又在床边放上几瓶牛奶,然后整整齐齐躺在床上。

目光不自觉挪到窗外,那颗超新星,又一次变得明亮起来。

它也像我一样,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只不过,它最后会熄灭,将组成它生命的所有元素,抛向未知的深空。

而我,还会重来,重来很多次。

屋子里异常安静,秒针的滴答声,异常清脆。

似乎是在提醒我,我的生命——今天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

秒针的声音让我很心烦,加上关节的痛苦,我宁愿得的是该死的肺气肿,我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似乎只要我怒吼几声,我的身体的痛苦就会消失,我的心里的痛苦就会痊愈。

然而,就连最起码的心理安慰的效果都没有。

这样的生活,我已经过了一万八千多天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有这么多胡思乱想。

也许是因为我体验了不同以往的活法儿,遇到了勾起我某段不堪回忆的姑娘。

我的心里最深处,早就被压抑的希望,又开始蠢蠢欲动。

该死的希望,希望是一件最危险的东西。

忽然,我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我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差十秒钟十二点。

深更半夜的,谁会来我家?

“小江,在家吗?”

门铃声响了几下,外面传来那个酒吧服务员的声音。

他这个时候,不应该上班的吗,他怎么会来我家?

我捂住嘴巴,尽量不出任何声音。

我不能让他知道我的情况。啊,我好像忘记关门了。

此刻,我忽然觉得,那该死的秒针,怎么走得这么慢。

“小江,你没事吧,我刚才听见你的声音了。我进来了?”

他又喊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当墙上的闹钟,发出叮咚叮咚的报时声的瞬间,我听见房门被推开了。

他怎么会来我家?他有什么事儿?

一系列的疑问,涌入我的脑海。

可是此时此刻,我却没办法动弹,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看不清楚周围的状况。

只能瞪大眼睛,隐约看见他,试探性地走进卧室。

他看到了我。

虽然我看不清楚,但是我能感受到,他轻轻地抱住了我。

把我身上此时显得十分宽大的衣服脱了下来,用一条毯子裹住了我,拿起我准备好的牛奶,送到我的嘴里。

我不自觉**起来。

他抱着我,走出卧室,在我家里转了一圈,叫着我的名字:“小江?你在家吗?小江?奇怪,刚才明明听见他声音了。”

我当然在家。

就在他的臂弯里吃着奶。

只不过,他肯定不会相信,白天还在酒吧里喝酒的青年人,此时此刻,却变成了一个孱弱的新生婴儿。

“怎么回事,深更半夜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把个小婴儿扔在家里。”他骂了一句,摇晃着我。

我猜,他肯定经常这样,和他自己的孩子玩闹。

“你好,小东西,你爸爸呢?”他肯定以为我听不懂。

实际上,我听得懂。

他逗着我,想哄我入睡,但是此刻,一个陌生家伙站在我的家里,我怎么能睡得着。

我一边吃奶,一边盯着他。

他抱着我,在我家里转着,摸摸名贵的瓷器,看看名家的画作,还一边自言自语:“小江家里还挺有钱的,没看出来。”

我在他怀里拉屎了。

他十分熟练地帮我清洗,完事儿之后,他打电话给酒吧,说家里有急事,请别人代班。

他抱着我回到卧室,把我放床上,自己躺在旁边:“睡觉吧,别害怕,我陪着你,我不是坏人,你爸爸把钥匙丢在酒吧了。我陪你等爸爸回来。”

原来,白天在酒吧,他冲我挥手,本来想提醒我丢了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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