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
顾重之再次问起宋暖今后的打算。
他有一种预感，今晚过后，以前那个自卑又懦弱的宋暖不会再回来了。
这样的宋暖让他更心疼。
宋暖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老板，我的人生规划是，晚上在李建成的舞厅驻唱赚取足够生活费，再托人找关系，返回二中的校园，当初辍学之时，我读了快一年的高一，重新拾起来应该也不难。”
顾重之沉吟了半晌，对她说：“重返校园的事就交给我。”
“谢谢。”
“不用客气。等将来你考上大学之后，回头再请我吃一顿。”
“在我们的八珍阁吃么，老板你真是会做生意。”宋暖朝旁边的男人扮起鬼脸，却忘了以前的她是个稳重话少的。
男人失笑。
黑暗中，一只大手停留在半空，最后迟迟没有揉上那一团柔软的发丝。
两人推着自行车走了一段路程，宋暖就累得气喘吁吁的，她这具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好，再加上今晚全力以赴一展歌喉，此时已略显疲态。
顾重之也注意到了，拍了拍后座，对她说：“上来吧，我载你一程。”
“那就有劳顾老板了，嘻嘻。”宋暖不客气地往架上一跃，妥妥地坐稳了。
“坐好了吗？”
“顾机长，请求起飞~”
在女孩笑得如清脆的铃声般中，一辆晃晃悠悠的自行车很快消失在粤城的夜色里。
十分钟后，两人重回到八珍阁。
因为打烊了，店前只留了一盏钨丝灯。
在微弱的灯光照耀下，远远看到两道身影站在店门口，他们不知站了多久，那女的时不时搓着手取暖，还不忘呼着热气，而那男的，就像一只鹧鸪鸟般，无精打采地倚靠在柱子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砸向道路中间，看到一辆自行车缓缓靠近时，眸底终于染上了一丝喜色。
“那是顾老板吧？”那女的也认出来了，她推了推身旁的男人，“那是臭丫头的老板哎。顾老板？”嗓门不由得大了分贝。
中年男人双手交叉在袖口，鼻翼微动：“是顾老板，我以前见过一面。”
“顾老板！顾老板！”女的激动得跳起来招招手。
这声音咋这么讨厌捏？
宋暖以为她出现了幻觉，于是，从男人的胳膊肘里探出了头，我去，八珍阁什么时候多了两尊门神，还是何莲香和宋国雄俩夫妇。
这半夜天黑路途遥远的，怎么就找上门来了？还带了这么一个老弱病残的？
宋暖错愕地从自行车后跳下。
何莲香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她，顿时来了精神，恍然大悟道：“我就说，你这臭丫头，为什么不嫁陈鹏，敢情是在外面有男人了！”
半夜的中山街灯火通明，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听见何莲香这么一喊，大家都好奇地往这边瞧。
宋国雄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蹙紧眉头道：“阿香，那是我们的女儿，你能不能注意说话方式？”
何莲香好像发现了什么神秘大陆似的，越不让她讲，她的嗓音越是往高处抬，生怕别人都不知道：
“哟，还不让人说了，老宋你怂不怂，我哪里说错了，好好的一个陈鹏不愿意嫁，我当时就看出她不对劲，这不，刚出来打工几天，爸爸妈妈大老远来看她，居然还不在宿舍里，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女大不中留了，是不是顾老板？”
宋暖：“……”
这女人想法怎么就那么龌龊……
还把她和顾重之捆绑到一起了！
还没等顾重之开口说话，宋暖就冲到面前，叉着腰道：“爸爸妈妈？你到处污蔑我就算了，顾老板可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你这张大嘴巴再敢多说一个字，就别指望能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这天寒地冻的，宋暖才不相信她的这位好妈妈会为了担心她的身体，不辞老远从爱华西街巴巴赶到中山街看望关心她，能让何莲香想起她的，无非就是钱。
果然，何莲香乖乖闭了嘴，两只眼睛却还是不停地在宋暖和顾重之之间打转。
“还看什么看？老板，你先进去，我和他们聊聊。”
宋暖催促顾重之进店，后者却不放心她，打开店门后，侧身做了一个绅士的动作，请宋国雄夫妇进去坐坐。
这体贴的动作惹得何莲香啧啧称赞起，“顾老板，你真是个好人！也就你还能忍一忍那臭丫头的脾性，自打落了水，是越发的刁钻了，丝毫不把我们当父母的放眼里，一点礼貌都不懂，她要是在你这里胡作非为，你不用管我们，直接让她打包回家了就行。”
又来了！又来了！
宋暖听到这，忍不住冷笑一声：“妈，你确定让老板炒我鱿鱼？别忘了我回去可是要白吃白喝的，你养得起么？”
何莲香被噎了一下，脸色浮上一层猪肝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宋国雄也难掩尴尬之色，他小声劝着这个二女儿：“别和你妈计较，她这人说话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
宋暖气极反笑：“我看她是倚天的嘴屠龙的心吧。”
在前台倒水的顾重之手一抖，差点被开水烫到了，他嘴角衔着笑无奈地朝这边看来，宋暖无所谓的耸耸肩，她就是忍不住。
何莲香抓住机会就嚷嚷，“顾老板，你看你看，臭丫头就这副德性！我那天说了她几句，竟然趁着我不在家，把锁头都砸坏了，那钥匙不是放在桌脚嘛，她偏偏不拿钥匙开锁，愣是把我的房门砸了一个窟窿出来，排骨是熬成她弟吃的，她弟正在长身子缺营养，她一点都不顾念旧情意，一盅排骨啃得骨头都不剩，啧啧，说出去我都怕这老脸被她丢尽了。”
何莲香喋喋不休，她呆在门口吹了一夜的冷风，到了店里终于感觉到躯体渐渐不僵硬了，这时候要是有一杯温开水喝下，得有多暖和。
何莲香看着那个高大好看的男人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了宋国雄，以为该轮到她了，结果刚想伸出去接时，水杯却已送到对面宋暖的手中，何莲香眼睁睁看着那张小嘴一张，“咕噜咕噜”喝下，一杯温开水见了底。
然后，何莲香又看到男人走回前台，以为他还要继续倒水。
男人确实在倒水，不过却是往自己杯子里倒的，似乎已忘记何莲香的存在。
何莲香猛吞了吞干涩的喉咙，不自在地出声提醒：“那个，顾老板，您是不是少倒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