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条件呢？你就这么把她的下落告诉我了？”
人就是这般地贱，所欲追求的答案，一旦比预期之中要来得简单容易，便开始怀疑，这答案的背后是否还潜藏着其他的阴谋。
他净极，也是这样想的。
净极不可思议地哼笑了两声:
“我们不是做交易吗？你就不怕我直接跑路了？”
“无所谓……反正我觉得，我所开的条件，你推脱不了，而且呢，你只会乖乖地帮我，除非你方才同我讲的皆是一派胡言。”
霍英宁嘴角微扬，这一刻似已经牢牢牵住了净极的精神走向:“话说你也没跑，不是吗？让我猜猜看……你可能还想从我这，套点东西出来吧？”
净极深呼一口气，默许了霍英宁的这一席话。
这话没有任何毛病，他不急于离开，确实是想再多知道些东西。
毕竟眼下以他心急如焚的现况，就连一日与三日都是天壤之别。
“那您说吧，我这人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还算是守信的，放心，甭管您开的条件我是否真的能完成，我都会尽力而为的。”
“你我所求皆是同源，我开的条件便是厢黎坊本身，我，要你帮我打下它！”
“是……要攻城？！”
“嗯，总而简地概括来讲……就是攻城，不过其中还有诸多的细则需要你注意，并非是持刀冲杀那么简单。”
霍英宁停顿思索了片刻，续道:
“一来，我要看看你，也就是人们口中墨国的未来究竟发育到了何等的能力，二来，小郡主在正做些协助破城的工作，你参与并帮忙打下厢黎坊，也算是变相地响应她的工作，保护她，替她分忧，让她处于更为安全的境界。”
“诸多细则？那攻城不就是带兵冲杀吗？顶多在掺一些诡变兵法，阴谋阳谋之类的东西……我没真正地上过战场根本不懂这些，当真能帮您这个忙吗？”
净极抓着后脑勺，不解地嘟囔着:
“还有……唐璃所做的缜密情报，不该在你们攻城之前就已经置备妥当了吗？听您话的意思，是我还能在这其中……帮上她的忙？”
“我可没说过……她的情报已经置备妥当了哦！若单单是收集零散的情报，那还算容易，可为了攻城略地，筹备一个尽量完美无缺地情报组合，时间、精力都要大把大把地耗费，短则周至，长则数月不止……”
霍英宁轻摇着头，为净极耐心地解释道:
“按照小郡主所操纵的情报网的反馈来看，这半个月的时间，已经算很快了！不过不得不说，她这小丫头，还真挺让我佩服的，风华正茂的年代，不在宫中养尊处优，偏偏要到这战线来搅水，最关键，这水还搅得十分妥帖明白，就当是我，兴许都做不好这份工作啊。”
“我能帮她？”
“不然我也不会傻到在你答应我之前便把她的下落告知于你。”
净极面上忽地现出一抹朗然的微笑，在寻找唐璃的路上，若是还能帮助她，那还真算得上是顺其心意的两全其美之事。
“我怎么做？是要我见机行事……还是您给我一些指引？”
“让你见机行事？呵呵……恐怕没等我们攻城，这厢黎坊便已是乱成一锅粥了……放心，为了安全起见，我自有规划。”
霍英宁轻叹一口气，而后走到辉狮椅一侧的棋桌旁，不知扭动了什么玄关，只见棋桌正下方，忽地弹下一块长板，留出一方方正正的孔洞。
他从中搅了两圈，探出一个同样方正的精致木盒，小巧玲珑，同这位气宇轩昂，身着银肩长披的总兵大人明显有些格格不入。
“这盒子是……唐璃的？”照着其上颇为眼熟的花纹，净极推断道。
“嗯，这里面都是她送过来的部分情报，但其实，这盒子是她很久之前留在这儿的，不然带这么晃眼的东西来回托送，可是够傻的。”
盒子本身的弹扭并不复杂，霍总兵轻轻一扣，这小木盒便“砰”地一声抻了开来。
其中是一摞叠得厚厚的大小参差不齐的纸张文书，有的颜色发黄，像是已经被搁置了很久；有的颜色雪白，同崭新印刷出厂的新纸无二；有的只是细长的一条，看似脆弱地吹弹可破；有的被折了几折，可仍是掩不住其上挂着得厚厚的油墨，虽然杂乱无章，但对于这些“奇形怪物”，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收纳方式了。
霍英宁紧盯着这些纸张的同时，手也在其中翻来找去，不知过了多久，他眼一亮，精准地从中掐出一张方也不方，圆也不圆，皱皱巴巴、颜色略微发黄的纸，递给了净极:
“你先看看吧，就是这张。”
“这是什么？”
“你先看看，看能不能看出来什么？”
“哦？这么神秘吗？”净极哼笑一声，捏起这张仅有两个巴掌大小的仔细端详起来。
这张纸虽然面相不太好，但内容还算工整，除了横横竖竖十几条线之外，便是写着重圈画的勾勾叉叉。
只是……这内容越简单，净极便是看得越迷糊了。
他看这张图，分明就像他小时候和老姐博弈过的五星连线棋。
“这……既然是从城里面传出来的情报，我也只能想到，这些条条线线，对应着厢黎城的七街六巷，而这些标记，是……有着特殊含义的交叉巷口吧。”
“嗯……倒是贴了一点儿边了。”霍英宁眯着双眼，点头微笑道，似给了净极别样的肯定。
“唉，总兵大人，您就别和我卖关子了，就当个任务一样给我派下去好了，虽然咱不差耽搁这么点时间，但我真的是心急啊……别看厢黎城在忠可堂的管制之下，可我就觉得，离她越近，便是越踏实。”
“哈哈哈！好！我霍某人也没有打幌子这种癖好，这张图，是厢黎城的地下粮仓分布图……也是小郡主送回来的重要情报之一，既然是粮仓，该做什么……嘿嘿……你应该差不多了解。”
“地下粮仓分布？”净极眸子一沉，顿道:“好家伙……还真是个重活啊。”
想当初在渴能寨帮忙的那段时间，盛力鼎所选取的首要目标，亦是龙庆乡的粮库。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两军交战，断水断粮，却是使用最为频繁，效果也最为显著的策略。
“嗯，重活，很重要。”
说到这儿，总兵的面色忽地黯下去了几分:
“只是重要该归重要言，这差事提前筹备、掐准时机的同时，潜入、潜伏、逃离都有着极大的风险，一但在攻城之前暴露身份，或是我们两边相衔接的环节脱了扣子，对我们攻城的影响倒说不上多么大，只是你……这任务的执行者，很有可能成为那笼中困兽，退无可退，最后被这些鱼死网破的敌军围剿而死。”
“毕竟是身处他城的卧底，败露后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正常……没事，在我的预想范围之内。”净极自我安慰着。
“唉，要是别人还好说……关键，这任务的执行者是你，是先辈口中墨国的未来，要是出了问题，我虽然贵为皇城总兵，但若是成了促使你这步大棋坠入火盆的罪人，这责任……我……”
霍英宁长沉一口气，四指死死抵住额头，那未被遮盖住的部分尽是愁容。
他微微扭过头，透过指缝狡黠地瞥了净极一眼，故道:
“你不来还倒好，你如今站在这，我再看，这任务似乎是没有比你更为合适的人选了。”
“啊？当真如此吗？”净极上钩似的大笑道:“那我还算是一块儿雪中炭了？”
“我要负责统兵规划，筹备攻城行动，赵将军主指正面战场，更是抽不开身；还有几位有名有脸有实力的将领，皆在各行其事，除了这些高手之外，若是派遣其他稍逊色的人过去，无异于飞蛾扑火，白费功夫……这任务一旦完成，不仅是解决了我们战线将士们的心头大患，更是击散了小郡主心里的负担，兴许，待我们兵临城下之时，你和小郡主，可以手拉手一同走回来。”
很明显，这些净极本该心知肚明的道理，此刻从总兵大人的口中再度变着法地叙述出来，那就只有一个目的——
稳其心志！
毕竟霍英宁也是头一次同这所谓的“墨国的未来”相认，在不清楚其为人的情况下，很难敲定这净极会不会不负责任地找完人直接跑路。
先是提高责任感和认同感，随后直抓那最为脆弱的根源，如此可攻心的言语，足称得上是一门艺术。
“你能找到小郡主，又为我攻城提供便利，这任务，两全其美不是？况且……你还有这张几近天衣无缝的面具，我觉得，你只要把鬓角那儿再用些胶质稍稍拉紧些，那便是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了。”
“总兵大人请放心，既然您肯相信我，又如此帮我，那么我定然会负责到底。”
净极也是大抵看透了霍英宁的目的，便微笑两声道:
“您就直接说我该如何做便是，别的，俺不在乎！”
“那这门交易……我们算是圆满完成喽？”
“自然！”
“好！”
霍英宁拍着净极的肩膀，语气中洋溢着欣慰与肯定:
“那小兄弟就先回去准备准备吧，此事关重要，为了你和小郡主的安全以及整个计划环的圆满衔接，我也有必要细细筹划一番，只要是你想启程了，随时来找我……不过最好明日午时之后再来，毕竟我是人，脑力有限，也需要些时间……怎么样，可还妥当？”
“妥！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最快明天就能见到唐璃了？”
“嗯，理论上，是有可能的！”
“呜……呜……谢谢您，霍大人……我真的不知该……您放心，这任务，我保证尽心尽力地完成，不单单是为了她……”
净极激动地是热泪盈眶，虽从霍英宁口中谈及是一场明面上的交易，但他净极，早就认定这是单方面的帮助。
这究竟少走了多少弯路啊！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场因假身份而闹出来的误会，又何尝不是一种恩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