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颠倒的武林(49)

真武观,藏书阁,有二人正在对弈。

一名道童小跑过来,先给二人行礼,道出“百里未明”等人已至真武观这一消息,而后悄悄退去。

听闻此事,孟不觉状若无事,手中黑子继续落下,而孔元明眉头一皱,显得衰老而粗糙的手在棋盒停滞良久,却并未执起白子。

孔元明忽然问道:“不觉师侄,你可知师兄为何邀请百里……盟主来我真武观?你曾与那百里盟主打过交道,可知其人有什么地方,能让师兄另眼相看的?”

孟不觉闻言,果断地摇摇头:“师叔,您也知道,师父的心思,他自己不说,别人根本很难猜中。如果您想听我自己看法,倒是可以,只希望别误导了你。”

“无妨,你说说。”

“哎,好勒!此前师侄我也想过,师父跟百里盟主能谈些什么,思来想去,有且只有一个猜测,那便是可能与徐巨侠有关。徐巨侠生前与师父关系好,可能有留下什么东西,或者什么话,让师父转交给百里盟主,也说不定。”

孔元明觉得,事情大概并非如孟不觉所言,只是他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可能。忽然想起如今仍在客房中昏迷不醒的窦三爷,他不由地叹道:“罢了罢了,师兄必有其用意,想不通便不必多费思量……是了,这段时间,老道出了一趟远门,却是不知,窦老三现在情况怎样了?”

“还不是那样。”孟不觉露出无奈地神色,“之前师父已经安排二师姐好好救治,可师姐也不是神仙,这人醒不来就还是醒不来。”

听得此言,孔元明长叹一声:“唉。可惜,可叹。”

“嘿。”孟不觉忽然笑出了声,面对孔元明不解的目光,他轻笑着道,“相比起窦三爷何时才能醒来,以及师父到底想跟百里盟主说些什么,师侄我更好奇百里盟主见到师父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我记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师父的真容。啊,想想都觉得现场必然是美如画。”

孔元明愕然,继而无奈又无力地回道:“你啊,你啊。”

……

此时,孤身一人与元辰子见面的林万一显然是被惊到了——惊艳的“惊”。

方才,道童领着他们到观中客房后,有一名道姑走来,表示元辰子现在就有空,如果“百里未明”不累的话,立即可以带他去见一见——当然,元辰子只见“百里未明”一个人——这也表明真正要约他来的是元辰子本人。

于是,林万一留下胡林和黄瑛,跟随那道姑而去,并在路上得知其身份——元辰子的二徒弟雁不语。此女乍看之下平平无奇,却越看越有味道,只是跟她的道号“不语”一样,不喜欢说话,林万一的尬聊,只问出对方身份,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元辰子约见他的地方,并不是什么正式场合,而是一处弟子的练武场。林万一被带到时,周围只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再无旁人。雁不语一句“师父”,足以道出其人的身份。随后,这名沉默寡言的坤道很快便离开,看来元辰子是打算单独地聊聊。

林万一略带忐忑地给对方问声好,他没能想到,元辰子这一番操作,究竟所为何事,但琢磨着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元辰子基本对他有什么想法,也没必要把人约到自家才开宰……吧?

正在胡思乱想着,元辰子“嗯”地应了一声,转身过来,林万一抬眸一看,当场愣住了。

今天之前,他也曾想过元辰子是怎样一个人,长成怎样。一开始想着会不会像是某位张姓太极宗师那么仙风道骨,可对方年龄貌似没有那么大;后来听说其剽悍的事迹,暗搓搓地估摸着,总不会是个凶神恶煞的猛男。

结果,他全都想错了,并且突然间深刻地理解到,司马迁看到留侯画像时那种不可置信的感觉——那人玄袍白衫,身段颀长,以莲花玉冠束发,两鬓微霜,黑发如瀑及腰,容貌昳丽而冷峻,右眼眼角下有一点泪痣,如仙人临凡。

林万一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个四十多岁奔五的中年人。这驻颜能力,狂甩了据说年龄与之相差无几的莫青云好几条街,他甚至有种自己比人家还老的错觉。同时,他无可遏制地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当初崔玉楼莫不是正是被眼前这位给打怕了吧?

说起来,大美人他不是没见过——每天照照镜子就能看到,只是他不“自恋”;徐夕也好看,但不知为何,这个人有种特别的气质,让人忘掉他的外貌到底有多么出色,而是忍不住提防其带来的丝丝危险感。

元辰子则是不一样。这位真武观观主那副烨然若神人的姿态,让人见之难忘,林万一甚至有一秒觉得,自己好像要弯了。

——当然,考虑到年龄问题,他要弯也该弯向徐夕,而不是能当“百里未明”的爹的元辰子。

——呸呸呸,这乱七八糟的在想些什么玩意!

察觉到自己的失神已经无可避免地被对方收入眼中,林万一也懒得掩饰,一边躬身施礼,一边昂首目光炯炯地直视元辰子,嘴里“告罪”道:“晚辈失礼了,请前辈见谅。”

“无妨。”元辰子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年轻,带着些许清冷之意。他许是习惯了这种场面,又或者本身足够宽容大度,并没有因为“百里未明”多看了几眼而表示不悦。

林万一心中稍稍安定,趁机及时地转移话题:“前辈邀约晚辈来到真武观中,不知有何指教?”

元辰子负手背后,与“百里未明”对视,淡然地道:“原本贫道是有两件事需要告知于你。而于登天峰惊鸿一瞥后,则变成了三件事。如今,贫道更欲问清一个疑惑——”

见“百里未明”神色凛然,元辰子只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否已然踏入‘天人化生’之境?”

宽阔的官道上,一家小型茶肆几乎坐满了歇脚的客人,其中最惹人注目的,还要数一对男女——中年男子身着青衣,有如儒雅文士,而女子一身黑色紧身衣,约摸双十年华。二人容貌上佳,引得茶肆来客不停回首注目。

“……既然如此,百里先生,我便先走一步了。”

此二人正是百里青竹和申屠苒,在一月前,他们也曾登上登天峰观战。虽然登上山顶,就无法避免遭人注意,可只要戴上兜帽和面巾,不暴露容貌,那么影响也能降到最低。加上决战结束,二人便离开落凤县,即使有心人意欲寻找,亦非易事。

时至今日,申屠苒对那一战依然难以忘怀,武林神话的强大,着实令人心驰神往。只是她也晓得,武林神话距离她还是很遥远,毕竟她连宗师也不是。她更好奇的,还是“百里先生”的实力。可惜,对方的神秘一如既往,她连他要去哪里都不知道,甚至当下就要“分道扬镳”。

暗自无奈地哀叹一声,被劝离开的申屠苒恭敬地向中年文士作揖道别,随后孤身而去。

而百里青竹仍然坐在位置上,慢悠悠地品着热茶,直到茶碗见底,方朝着某个方位传音:“尾随我一月,如今仍不愿出来吗?”

片刻后,戴着斗笠的徐夕面无表情地出现在茶肆,在百里青竹对面坐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百里青竹不答反问:“你又何必跟踪我这一路?”

徐夕回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一直避而不谈的人,是你。”

百里青竹露出怅然神色,长叹道:“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本与你无关,这又是何苦呢?”

徐夕不买他的账,冷声道:“难道你现在不是去武林盟?难道你并非去找百里未明?”

百里青竹一顿,那双与徐夕酷似的双眼微微一眯:“我如何待他,你有什么立场去管?”

徐夕双唇轻轻一抿,眨眼掩去眼中复杂之色,只是道:“我的确没有插手的立场。只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似乎并亦非仅仅是‘家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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