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贾府事(一)

晨鼓一响,周瑞家的就带着贾家的几个奴仆,站在城门口,等着薛家的人马。周瑞家的原本是王夫人的陪嫁,随着王夫人嫁到荣国公府之后,成了荣国公府最有体面的管家娘子之一,一行人站在城门口等了一会儿,便看到了薛家的车马。

周瑞家的与薛母在城门口相见,先是哭了一会儿,随后,贾家的马车带着薛家的车马去往荣国公府,薛蟠骑在马上还好,薛宝钗坐在轿内坐立不安,心中想道,不愧是国公府那吃穿用度当真是不凡。

周瑞家的轿子走在前头,薛家的人马跟在后头,行了半日,忽见三间兽头大门,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荣国功夫”,五个大字。一行人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公府了,周瑞家的以及薛母一行人不走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

薛蟠早已经下了马,跟在角门边等他们入府的表姐夫,荣国公府嫡长子,贾赦之子贾琏的身后,去往贾家当家人嫡次子贾政的书房梦坡斋。薛母和薛宝钗则随着周瑞家的去见贾府的老太太,史老太君,薛母和薛宝钗坐在轿子里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三四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小厮上來,将薛家抬轿的人全部换下,薛宝钗心中更加谨慎,不肯多走一步,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唯恐被人耻笑了去。

至一垂花门前,众小厮退下,几个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薛姨妈和薛宝钗下轿。薛母和薛宝钗,扶着婆子和周瑞家的手进了垂花门。

薛蟠随贾琏去见贾政,他的相貌极好温润之中不失俊朗,贾琏是个极好颜色的,一见到薛蟠心下一惊,心中想道这王家人的相貌,果然都是不俗。媳妇王熙凤的相貌已经是不俗了,没有想到这薛家表弟竟然比他的表姐还要好,带着薛蟠去见贾政一路上笑闹不断,薛蟠心下恶心,告诫自己,现在刚进府,还不是教训他的时候。等到了贾政的梦破斋,见到了贾家的另外老爷,薛蟠才知道,在贾家这一众色鬼之中,贾琏已经是极好的了。那贾赦和假珍,还有贾政养在府中的几位清客,见到如同秀竹一般的薛蟠,眼中的淫秽之意藏都藏不住。

宁荣两府到如今传至第三代,宁国公府的当家人是贾珍,他父亲是个一心想当神仙的人,在城外和道士们胡混,家里面的事情一概不管,官位爵位和家中都交给了儿子贾珍管,乐的贾珍只知道恣意寻欢作乐,把个宁国公府翻了过来,也没人敢管他。至于荣府太夫人史氏尚在,长子贾赦袭了官爵,他的弟弟贾政自幼酷爱读书,祖父最喜,原本是想从科举出身,不料却被赏了一个主事之衔,令其入部学习,如今已升了员外郎。

荣国公府的当家人是贾政,并非嫡长子贾赦,薛蟠在梦坡斋猜出了一二,他们的姨父贾政虽然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看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只看外表从不看内在,品行却比他的哥哥贾赦好了许多。在梦坡斋贾政对薛蟠说的话,无非就是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了薛母对他的期望。而贾赦和贾珍看薛蟠,不但眼中有淫秽之意,举止更是轻浮,书房之中与贾政谈天说地的几个清客之中,亦有两三个清客对薛蟠露出了爱慕之意。

薛蟠有如掉到了狼窝里的羊,直到一个小厮进来,说贾政说老太太要见一见薜家的公子,薛蟠这才脱身。照例是贾琏带着薛蟠去见老太太,贾琏羞愧的也不笑闹了,薛蟠不但是自己婶子的外甥,更是自己媳妇的亲表弟,自己亲爹那有如色中饿鬼的表现,让他这个做儿子的都感到羞愧。

薛蟠和薛母以及妹妹薛宝钗在角门分开,自己随着贾琏去见贾政,薛母薛宝钗则随着周瑞家去拜见老太太。薛母和薛宝钗进了垂花门,只见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件母女俩来了,忙笑着迎上去说道,“周嫂子,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到人回话,“薛太太,薛姑娘来了”。

周瑞家的在门外暂停,薛母拉着薛宝钗的手进了内房,只见一鬓发如银的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满头的银发只用一根翠玉簪子绾起,额头中央套着抹额,抹额上有颗翠绿的宝石,穿着一件蓝色芙蓉桂花万年青纹样的长衣。老太太的左边坐着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姑娘,两弯似弯非弯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如弱柳扶风。薛宝钗心道,这位姑娘如此貌美一身出尘之气,又坐在贾府老太太的身旁,应该就是那位林家姑娘没错了。

老太太右边坐着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如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祝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看到这儿,薛宝钗想到,这位公子,大概就是那位落地时便含着一块玉的表弟了。

薛宝钗随着母亲先是给了贾家的老太太行了礼,又给自己的姨母王夫人,大太太邢夫人行了礼,后又给自己的表嫂李纨行了礼。等到给亲表姐王熙凤行礼时,王熙凤拉着薛宝钗在贾母面前一顿赞,连带着将林黛玉与贾宝玉,这两个贾母面前最得意的孙子,孙女都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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