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双玉缘断(二十二)

贾宝玉生平第一次知道,他曾经的身份是多么的高贵,如今的平民身份又是多么的卑微。一个官,一个民,将他们隔在了两个世界。贾政告诉他,他如今能拥有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份,已经是万分的幸运,那是隆庆帝看在他死去的姐姐和祖母的份上,才给他们留下了一席之地。若隆庆帝不看在他过世的姐姐和祖母的份上的话,他和他的母亲,还有他的妹妹,都要被打上官奴的身份,那才是要生不能生,要死不能死。

王夫人也对贾宝玉打招呼了,淑乐公主和薛蟠,为了能将贾迎春给摘出来已经是费尽了心思,让他不要再去烦两人。他们家如今是平民身份,薛蟠和淑乐公主看在往昔的情分上相助良多,他们得有最起码也有自知之明。邢夫人已经是罪臣之身这是朝廷的事情,后宫女子,尤其是像淑乐公主这样,只是皇朝的公主,若是横加干涉了,指不定有什么污名在等着她。

街上人来人往的,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贾宝玉心中生出了几丝茫然,二姐姐被姨妈接到薛家去了,等风平浪静了之后就要出嫁了,二姐姐终生有靠。他和三妹妹怎么办,三妹妹是个女孩儿家,父亲和母亲商量着,等到老太太丧期一过就给三妹妹找个好的人家,那他呢,他能做什么呢。老太太过世的时候曾答应过老太太,无论怎么都要照顾父母终老,家里面有薛大哥哥和姨母接济,他总不能这么晃晃荡荡一辈子。父亲让他去读书,像薛大哥哥一样考取功名,大嫂子也被她娘家给接回去了,听父亲和母亲说,兰小子在家里面每日苦读,希望有一日能够撑起贾家的荣耀,像兰小子一样去读书,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读书,可如果不读书,他又能做什么。他自小富贵日子过惯了,就算去学那些穷苦人家去找个体力活做,估计也做不来,若像从前那样去做胭脂讨生活,估计父亲会打死他。

贾政见儿子精神恍惚的回来了,刚想要训斥几句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回自己的屋子里面。现在他们住在这个小院子里面,不能像从前住在荣国公府那样,一个人有一个大院子,李纨和贾兰回了娘家,院子总算勉强住下来,赵姨娘原本还想再闹腾,被王夫人一顿恐吓,不敢再闹,生怕被王夫人卖出去。贾环素来是怕贾政的,现在不当官了,对两个儿子管的是格外的严,贾环本来还想在父亲的面前讨父亲欢喜,一顿板子打下来四五天都不能写字,他也老实了。贾探春在家里面做绣活拿出去卖,接济一下家里面,是最让贾政放心的儿女了。想到这个女儿,贾政的心里面也是一阵的叹息,若不是被大哥连累了,自己的女儿何愁没有一个好人家。他和王夫人商量着这个女儿将来的前程,王夫人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情还得拜托到薛蟠和淑乐公主的身上,给她找一个门第稍微次一些且很上进的人家,他们家再怎么说,那也是祖上有过荣耀的,万不可配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家,贾政叹息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家里面的一切都安顿好了,贾政想到贾母临终前对他说的那番话,要回到南边去安葬。如今,他们家已经不是功勋之家,贾母想要安葬的话也只能回老家,到贾家的祖坟去安葬。他便打算带着贾宝玉回一趟南边,他虽然不喜这个儿子,但也知道在家里面天分最高的也是这个儿子,贾宝玉若是很用心读书的话,轻轻松松就能考取个功名,可惜的是他的心不在读书上,对经济学问没有兴趣对风花雪月倒是有兴趣,如今家里面变成了这个样子,贾家想要重振齐鼓,也只能逼着这个儿子苦读了,贾政想带着这个儿子回南边去,看看他们家是如何发迹的,曾经的祖上有多么的不容易才有了后来的光辉,可叹的是他们这些不孝的儿孙,还是将祖上的功勋给弄掉了,他和王夫人商量好后便决定启程。

正对自己前程特别迷茫的贾宝玉,听到父母的安排也欣然同意了,贾政想将贾母送到老家去安葬,银子成了一个问题,朝廷只发放了一个院子仁兴他们居住,至于银子只发放了一点,若都用在贾母身上,王夫人细细的算了一下,去了一趟妹妹家借银子,薛母想到贾母的不容易,借了些银子给王夫人。

贾政租了一个大船,启程的当日,随着林黛玉走了的鸳鸯,来到了码头之上,对贾政和贾宝玉说,她伺候了老太太一辈子呀,实在是舍不得老太太。老太太临终之前,给她做好了所有的打算,林姑娘对她虽好,可她生是贾家的人死是贾家的鬼,她也没有了嫁人的打算,不如跟着贾宝玉和贾政回南方去给老太太守墓。贾政想到鸳鸯的烈性叹了一口气,让她跟着他们一起去,倒是贾宝玉劝了又劝,始终都没有劝动鸳鸯。

“鸳鸯姐姐”,贾宝玉叹气的说道,“老太太临终的时候既然对你做了万全的打算,你怎么能辜负老太太对你的苦心,林妹妹自六岁开始就住在咱们家里面,你跟着老太太与林妹妹极是熟悉,你妹妹必然不会苛责与你,也不会因为你是老太太的丫头,将你当成祖宗供着,林妹妹既然答应了老太太照顾你,必然对你的将来也是安排好了的。姐姐自小就跟在老太太的身旁,老太太从来就没有将你当成下人来看待,疼你,就像疼我和林妹妹是一样的,老太太临终的时候,想来也是放心不下你,才会将你托付给林妹妹。鸳鸯姐姐,你到底是何苦啊,若是让外头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是你妹妹苛待了你,所以你才想跟着老太太一辈子,林妹妹若是知道你做了决定,想来也是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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