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两度春秋欢囚己

待在李家村的一年里离恨天学会了很多的事情,也拿起了从不愿意翻阅的书籍,对于这个世界以及自身有了更深的了解。

村民们对这对不知何处而来的母子相当热情,还将村里一座空屋收拾干净供他们居住,这些日子以来很多家务事都是他们把离恨天教会的。

离恨天自知不能再大量使用天地元气,所以很多事情向来都是亲力亲为,轻易不敢动用,就连洗衣洁身这种消耗极小的事情他都不用。

但尽管不能用天地元气,堕境又十分厉害,毕竟修为摆在那里,村子后山里的凶猛灵兽只要闻其味便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与已经深埋土里的母亲说了一番话以后离恨天便下山了,禁山里又响起了百兽的嘶叫声。

……

……

前世的记忆离恨天记得很清楚,但这些年来他始终觉得来到这个修行世界前应该还去过什么地方,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忘了。

他只知道他前世受尽欺凌,今生原本可以逍遥一世的自己在那场惊世战役后,族人死了,父亲死了,来到这个偏僻的山野乡村以后不久最后的亲人也死了。

父亲在创世山自解,母亲卧床半载,重伤不治,魂归天道。

他自己的修为也从化圣境不断跌落,到得如今已经没有剩多少,就连身体也变回了普通四五岁孩童模样。huci.org 极品小说网

现今只能在这山村里苟活于世,与两年前的自己活得天差地别。

这种落差他到现在也没能接受得了。

他看着自己腹处,那里面有一根灵脉,灵脉中央有一道裂痕,只要再使用一次天地元气就会彻底断开。

这一点,他很清楚。

两年里他翻找过很多有关灵脉的书籍,却没有找到一个可施用的方法修补灵脉。

独自一人在小山村里活到六岁,他从不与人说话,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没日没夜寻求答案。

没有人会来打扰,因为都知道这个少年是位极了不得的修行者。长溪镇里的修行者最高境界只是紫丹,他虽然堕境厉害,却依然还是一个可以让那些修行者难以企及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他不能动用天地元气,也没有护体丹气,所幸有惊虹在手,就算不使用天地元气,在这样一个无人问津的偏僻之地也足以自保。

村民们知道那个神秘少年的母亲死了,从此极少能看见他的身影,那个整日忙着为母亲煎药的小男孩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们也曾听到过一些传闻,说这个小男孩是位修为极高的修行者,所以平日里就算看不到他的人影也会时不时往那处破屋送些吃食,略表心意。

看着自己送去的食物被小男孩偷偷拿回屋里的样子,那些村民都会极为高兴。

离恨天不是不知道那些村民在送来食盒以后都会躲在对面屋子的拐角处偷偷看着,直至自己拿进去再把空掉的食盒放在门口才会离开。

这些善意他记得,但从不理会,也不会对他们道谢,只是沉浸在自我世界里日渐消沉,生不如死又不能去死。

自母亲死后,离恨天常常梦见当初在人贩子手里像狗一样生活,那时的他每天都会被扔在街上乞讨,讨不到足够的钱财还会被暴打一顿,夜里就住在铁笼子里,就算咬蹦了所有牙齿也绝对不可能逃出去。他也常常梦见两年前那血流成河的神州大地,到处都是人血与尸骨,离族里更是没有一片能落脚的地方,整个天空被各种道法与血雾笼罩,不见日月星辰。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种场面,便一生都忘不掉。

他曾以为这一世能够潇洒一生,没想到来这里仅仅数年,整个天杞星都不再是曾经的模样。

但那只是他眼里的这个世界。

其实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充满血腥与杀戮,有看得见的,也有看不见的。

强者自诩为仙,掌控无数人生死。

弱者只能随波逐流,任人宰割。

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从史书上看,天杞星是自上一个科技文明毁灭以后,被大物人为创造出来的修真文明,起初只有万物界一块大陆,世间除了洪荒海泽里那些海兽所有的生灵都生活在这里。后来因三祖圣战万物界一分为三,形成了之后的人、神、魔三界。再后来三分为六,才有了如今的六界。

很多年前天界被魔祖所封禁,第一任神帝开辟了伪天界,也就是神虚。

中原大陆是人间处于最中心的一块大陆,也是六界的中心,当然不胜繁华,世间绝大多数天赋异禀之人大多生于此。但纵是再繁华的地方也会有阴暗的角落,东荒城便是最阴暗的那个角落。其内的长溪镇更是最中之最,两年前柳沁沁带着离恨天逃难至此,便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因为这个地方,就算是视力最好的人也会看不见。

……

……

离恨天今日起得很早,不如平日里那样一觉睡至正午,他照旧把门前置放的粗制食盒拿进屋里,默默吃着早饭。

他的头发很乱,显然很长时间不曾打理,身上不脏,双眼无神,看着就像是一只没有五感的行尸走肉。

食盒里的饭菜都是些粗茶淡饭,但做得细致,所以也不算难吃,他自柳沁沁故去的那天起开始好酒,所以食盒里还装着一壶米酒。

吃罢饭,饮尽酒,他将碗筷与酒壶放进食盒里摆在了门口关上了门,屋外很快就出现一道轻微的脚步声,来去匆匆。

离恨天面无表情的拿上床边的惊虹剑,走出了这间简陋残破的茅草屋。

两年时间过去,他已是六岁年龄,身子极小,脸颊消瘦而稚嫩,散乱的乌发随意飘着,浑身散发着一股这种年纪不该有的孤寂与沧桑,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颓废之感。

柳沁沁带他逃到这里就是为了避免被人寻见,这里虽然无人问津但该藏着的东西还是得要藏着,他虽然颓废至极,还是会极为注意。为了彻底掩饰自己的身份、彻底融入这个村子,他穿的仅仅是一件非常廉价的黑色粗布衣,唯一与村里人不同的是身上没有补丁,背上还背着一把剑。

不管再如何掩饰,这把剑总该是不能离身的。

为了掩饰,他用粗布把那充满血腥之气纹路的剑鞘与剑柄裹得极为严实。

离恨天极少出门,既然舍得从那间破屋里出来自然是有事,今天是他母亲的祭日,自然是要去村后的那座山。

那座山虽名为禁山,但禁的只有普通人,自然不能拦住他,修为境界摆在那里,里面的灵兽便不敢造次。

他上山的速度极慢,没有动用天地元气加快脚程,就像一个普通的凡人一般徒步登上。

禁山里极为安静,没有鸟兽的叫喊声,只有偶尔风吹草动的沙响。

他来到一座简陋的土坟前,将手里提的篮子放下,从里边取出一把镰刀开始割草。

其实这座土坟上的杂草并不多,显然是经常有人来这里割草。

他割的很仔细,连根都尽数拔出。

修缮好后,他拿出祭品,点烛祭拜。

坟里埋着的是他的母亲,往常很多时候在祭祀时他都会流泪,流泪虽然不代表哭,但代表难过。

但今天他没有流泪,自然也没有哭。

他表现得比以往都要平静,因为母亲临终前很多日子经常重复的那些让人难以释怀的话,到昨日深夜时他终于想通了。

他跪在地上拜了三拜,用坚定的语气对躺在土堆下的白骨说道:“你说要我好好活下去,命是我自己的,我自然会好好活着。

可是你要让我背负的东西,我真的无法接受。

从出生起,成为修行者是被动的,修行剑道是被动的,拥有祖脉也是被动的,你说我是天生的救世主,是魔祖钦定的执道者等等这些,都是我被动承受的。

我不喜欢。

我不想被牵着走,不管是人还是命运,我都不想。

我想选择自己的路,我想成为我想成为的人,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你不让我向神州那些人复仇,可是母亲,离族被灭、至亲被杀,甚至你和父亲都死在他们手里,你却让我忘记这些仇恨?

虽然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一辈子活在仇恨里。

我不会忘的。

我一定会让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全部魂归天道。

以往很多时候我都会听你的话,但事关杀父杀母灭族之仇,这一次…

我不想听。

抱歉。”

上一世,我都忘记了父母模样,可这一世我却记得,而且感受到那曾经无比渴望的温暖。

为了这份温暖,我愿意做任何事。

就算可以预见今后的自己可能死无全尸,也无怨无悔。

很久以后,他站起了身,并不是因为话说完了,也不是因为这里下起了雨,而是因为他听到了一阵悉索声。

堕境厉害尚有余威的他心有所感,举起右手握在后背用黑布包裹着的剑柄上。

很快,一位老者抱着一个小女孩从一旁的树林里出现。

老者身上有血迹,女孩眼中尽是恐惧。

看装束老者应该是唐国太监,而且职位不低,他怀里的那个小女孩想来也有些身份。

老者摔在地上重重喘息,把女孩保护得极好。女孩惊叫着起身想要把他扶起来,可怎么也拉不动。她实在太小了,甚至比现在的离恨天还小,一个普通的四岁小女孩又怎么能扶起来一名倒下的成年人呢?

老者忽然猛烈地咳嗽,直至咳出数口血才止住,他看向站在不远处手举在背后的小男孩,恳求道:“你…可以不可以…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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