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诡目

再有意识之时已不知过去多久时间,头目昏胀,四肢乏力,睁眼难见,黑雾蒙蒙,挥手触摸一片虚无,四处走动找不着出路,沉沉欲坠,但见头顶有光刺目,隐约间看到熟悉面孔在朝我言语,我却听不见。

“爸!”

我艰难发声,好似已出声又好似未出声,难以辨清,我们父子二人隔空对话,他脸上的皱纹我都能看个一清二楚,仿若触手可得,却偏偏不闻声,只能瞪大了眼睛看他,想要多看他几眼。

他的容貌还是与七八年前无异,我已没有过多思虑去想为何如此,只道我们父子二人还有机缘再见,实属难得,呼吸不由加急喘促,我该说些什么?该问问他这些年去了哪,告诉他母亲的情况。

可我还来不及言说,父亲就在眨眼功夫间隐没,眼前重归于黑暗,我着急忙慌挣扎着想要往上跳,脚下弯曲发力,整个人直接掉了下去,力尽人停,我又弯膝发力想要一蹴而就,却没想到下落的幅度更大,仿佛深陷沼泽地中无法自拔,越用劲到头来只会陷得越深,不管我试多少次都是这个结果,离目的愈来愈远。

直到我筋疲力尽之时,正欲休止,上空又亮起了光圈,我本以为是父亲重新寻来,不料出现之人竟是守相中诸人,他们的面孔一一浮现,和数不清的妖魔鬼怪混搅,好似一团扭曲烂泥如油,看得人恶心反胃,我欲干呕却突然惊觉无法呼吸,身体不由自主找寻脱解之法,无奈本就乏力,呼吸不畅更是难以自控,上不能跳,下沉无底,四周环顾毫无生路可言。

痛苦不堪令我心中难免生出死志,我嘴巴大张啃咬毫无知觉,身体不自觉开始抽搐,双目赤红肿痛,若我能够看到现在的自己定是眼白翻出血丝遍布,嘴舌吐露满脸青筋暴露的恐怖之相。

我的意识开始混沌,开始感觉不到痛苦,惊恐尚存不自知,想起父亲与母亲容貌,方才见面便要死去分离,亦真亦幻,如梦如露,我用最后的力气闭上双眼,似乎有热流滚烫脸颊,再无动静。

......

“先生?这位先生?先生请问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依旧是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我竟然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我,肚子上有重物压着我无法动弹,双肩感受到有人轻拍,我立时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双眼,就地坐起犹如遭遇电击,抓住轻拍我双手按在墙上,脑子逐渐恢复清明。

待得我双眼可辨物之时,发觉面前有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女人呆愣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双手被我按在墙上,而她自己却坐在我的身上。

“你,你是谁?”我嗓音沙哑质问道。

“先生,您好,我是酒店大堂经理,姓刘,方才有客人提醒我们说您晕倒在房间里头,我们听到消息就立马赶了上来,发现您躺在地上,而且,一下子没有了动静,怎么叫都叫不醒,就想着叫我们有经验的员工先给您做应急措施。幸亏您及时醒了过来,要不然我们可得打急救电话让人家派救护车来把您接走了。”

身旁有位年长些的女人低下头微笑着向我解释道,她的胸前挂着经理的牌子,在她身后还有几个年轻人在偷笑,我刚疑惑怎的我晕倒在房间这些人还要在一旁偷笑,突兀想起有个女子还坐在我身上,我又抓住她的手按墙,这姿势属实一言难尽令人尴尬,我当下想要立即站起来,不料腿已经酸麻,只好暂且挪到一旁,请人家避免窘境。

“抱歉,我从外地来,一人入住酒店,休息时,呃,有些许不适应做了噩梦,梦里惊恐,刚刚不过应激反应,还望不要介意。多谢诸位出手相助。”

我虽坐在地上恢复腿脚知觉,已然看到门外有不少客人在此处围观,特地放大了声音解释,人们见状果然各自散去,那欲施救我女子脸红尴尬一笑,倒也不甚在乎,与经理二人搀扶我到床上。

“先生,请问您是对于我们酒店的服务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吗?如果是我们的服务让您感觉到不舒服,我们对此感到很抱歉。”

刘经理倒是通透人,知道这事要被人拍到网上散播各种谣言或者是被人传开对于酒店影响不好,自然也影响她的业绩,表情真切,多少有些虚情假意,但是毕竟于我有所帮助,倒是一直虚情假意又和真的有何区别?我开口向外人解释,自是再好不过,她心中明了当然也会好言相向。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无妨,昨夜响雷惊风,我不小心将那墙上的画给弄掉了,还有这电视机在我洗澡时突然自己打开,倒是有点吓人。”

逐渐回想起昨夜诡事,响雷惊风灯光闪烁,忽明忽暗间壁画掉落,洗澡时电视机开始放出我所唱歌声,于世俗而言只怕当此为鬼屋处理,我看那壁画摆放位置,却是不见了踪影。

我开口问道:“那画我昨夜放在这,你们是拿去处理了吗?”

谁知道经理一头雾水,还转头看了看别人,最后确认说:“我们酒店现在没有挂壁画的习惯,只会在个别房间放一些风景图。不瞒您说先生,我们很久以前老板因为喜欢画,在每个房间都会放各种各样的画裱在墙上,不过据说有一回晚上酒店停电,电工修好之后就出了事,有位姓方的客人被吓死在了房间中,也是房门大开被人看到,说是那客人已经有了老婆,还来酒店找情人,拿了满袋子那些东西什么合欢药啊都有,反正听别人说被吓死的缘故就是因为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画,具体细节我们就不清楚了,从那以后酒店再也没有挂过画了。”

“不知道先生您说的,是,是真的还是做噩梦?”

谈到多年前酒店发生的噩耗刘经理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估摸着她心中也有些害怕,与我谈及此事亦是为了方便,其余人也挺起耳朵凑了过来,但凡我要说个是真的估计第二天这群人就会直接辞职,小命当要比工作重要,迷信之人当惧怕迷信之事。

方才救我那女子也小声插了一嘴:“除了那个姓方的客人外还有一个在酒店工作的阿姨也死了,不过不是被画给吓死,好像是路过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客人说了些不该听的话,吓得她脚底打滑当场撞死在了大门上,我记得还有人专门拍了照片发到圈子里,好像是哪间房来着?”

有人搭话:“你说的是几年前,不知道为什么半夜去打扫卫生的那个阿姨吗?我来的时候也听别人讲过,说她老公跟别人跑了,家里还有个小孩,一把岁数了长得倒是很年轻,被有钱人家的老头看上,她死了之后小孩也不知道去了哪。”

我无心听取八卦,只觉双目怪异似有不同,腿脚也渐渐消除麻木,除此外全身上下倒也没有其余不适,不过酒店工作人员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更有人乐此不疲翻找手机消息,已经将酒店死人事件当作遇上了某些不干净的东西,犹如饭后谈资,这些人真是又害怕又喜欢讲,好像这么做很刺激,可于我而言相较加班无异。

“找到了!我找到了!这......”有人兴奋提醒道,不过话说到一半突然瘪了止住不说。

“找到了?怎样?你说话啊!”众人纷纷催促,我心感不妙,刘经理拿过那人手机,我瞟了一眼,果真如此。

上边有几段消息,都是几幅图案和一大段文字,图案打了模糊不清的标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细看仍旧可以看出某些细节,比如酒店的房间号。

而那方先生与酒店阿姨出事的房间门牌号竟然一样,且就是我现在所住房间的门牌号。

其中巧合当真是令人禁不住汗颜,懂得越多并非越好,干我们这一行懂得越多气息越盛,就越是能够碰上这些个事情,小的不敢来找,来找的尽是些大的,想起昨夜我身受前后夹击,亏得师桐所给金条,方不免遭遇偷袭,五行之中,金主肃杀,与守相中人待一起的又怎会是寻常人物?给我的又怎会是寻常物件?是我自己俗人一个,不解其中意。

在一旁之人看到手机上的消息个个惊得大气不敢喘,她们刚刚倒是不把我当外人,一个劲的谈论,现下安静得我能听到窗外风吹起窗帘的声音,昨夜我想救那个女人身处何处我也不需要再去问,问了也只会吓破她们的胆。

换做是我来劝慰:“各位不需担忧,可能是这间房子的风水不太好,你们看我不就没事,行得正坐得直,高人之多大隐于市,若是坚持向善定会有所保佑。这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我向刚刚要给我心肺复苏的女子问道,她回我:“我叫阳月,阳光的阳,月光的月。”

本来我想让她替我把包中物件取过来,谁料却听到这么个名字,当下愣住直勾勾盯着她看,好半晌看得人家脸红我才反应过来出声。

“阳小姐,麻烦帮我把包拿过来可好?”

包中有相物,阳月应承一句拿来我包,我从中取出数枚黄角符分发给众人。

“这符是我曾经寻大师所求,意图保佑平安,听别人说很是灵验,如若不嫌弃你们可收下,当是求个心安。”

大家伙闻言哪还会跟我客气?撒手就开始接了过来,嘴上接连道谢,在这里遇见怪事的人不是吓死就是一头撞死,唯独我没有出事,她们权当是我受到了这黄角符的庇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总比没有的好。

我指了指房门上把手的挂牌,吩咐道:“那两块牌子不要动,还有,这些事情不要对外宣张,说越多就越容易被惦记。”

知而不言,言而不尽,大多风水相师袭承规矩,一来免去世俗中人知晓,知晓越多所遇怪事越多,不如不晓,二来留有后路省得他人时常惦记,倒也并非故作神秘。我让其余人各自散去各回各家,独留我在房中好生修整不想叨扰,昨夜所遇噬魂影接连吉祥阁中人命变故所生,要说其中无蹊跷大可不必信,但偏偏没有任何线索留下供我查探二者关联,更不要提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

我心里已经对山城此番劫难有所了解,不像以前看看风水驱驱灾厄那般小打小闹,而是真刀真枪地开战,昨夜相当于初次交手,互有试探的成分在落了下乘,失了先机,必须得想方设法找补回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再大意可丢的就不仅仅只是荆州,我掏出袖中柚木重阳剑,查看一番无异,又翻找包裹找出朱砂丹墨与黄铜镜,盘坐镜前,眉心一点红,刚想闭眼再睁看那噬魂影所欲为何,却发觉自己闭不上双眼。

噬魂影吞噬血肉生灵某种部位凝聚,现在看来应是五官中目,称之诡目。诡目一头扎进我的身体想要吞噬头上双目,却受柚木重阳剑气制约,门上运雷敕令震荡,加上龙谣所赠桃果孕育生气于我身体之中护佑,以致于没能得逞,反倒是留在我身体之中,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种变故,当然这只是暂时猜测,具体如何我昏睡其间又怎能得知?想起泥潭黑暗中所见父亲与守相妖魔,胃中当下一阵痉挛不适,那种感觉仿若真实不假,或许诡目所见是为预兆。

然而不管所见代表何种寓意,现下最重要的就是解决掉诡目留存于我身体之中的麻烦,我抽出布包中银针,吹火烛点燃黄角符烧过针身,以黄铜镜为本,飞针而入面部对照睛明、攒竹与承泣三穴,左右眼施为逼迫诡目显形,双手各拿捏一针准备入丝竹空,见血封喉,孰料我双眼在此时竟然缓缓闭上,心下惊觉一刻赶忙睁开,似乎周围无恙,但那黄铜镜中竟然没了我的身影。

镜子中照出我身后床头柜上挂着一幅画,我愕然回头看那幅画上有石桥,有灰蒙的天空和墨绿色的河流,一男一女站在桥上两两望着我,并非相望,神情扭曲,像是哀求我将他们从画中救出来一般,我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用力眨了眨眼,心中摒弃之念陡然生出,再看向那墙,竟是空无一物,看向黄铜镜中,我的脸映照在镜面上,没有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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