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月黑之时

“可你去年就来过。”戴莉走到老金身后的桌子旁,将手按在烟灰缸上,有些迟疑地说。

“为了制造一种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的假象。而且只是匆匆来做了几笔都谈不上生意的小买卖就离开了。”说法得到女老大认可以后,陈言长振奋了许多,说谎也开始说得更自信了一些。

但是很快他就被戴莉按住的烟灰缸所吸引了。铜制的烟灰缸。尽管缸中充满了烟灰缸,但其他地方都擦得很亮。爱清洁甚至有洁癖的人,他见过不少。但连烟灰缸都打理得如此干干净净的,他真是一个都没有见过。这个烟灰缸看起来做工粗糙。下面的缸还好,绝对是模具生产的。上面的人形做工之粗糙简直是冠绝北宸。

不对,冠绝它可谈不上。它至少比梁笑应保险柜里的那一只好一些。想到这里,他不觉更专注了。果然,他看到烟灰缸的人形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字。“梁”。若是他没有猜错,这个梁就是指梁笑应。说起来这个手工烟缸和他保险柜那只俨然是一对。那么那只上面的B.Y也应该是一个人。这会是谁呢?在梁笑应的人际交往名单里,他并没有找到这么一个人。

在他有些出神的时候,戴莉并没有轻易相信,而是继续追问:“那为什么今年又敢来了?”huci.org 极品小说网

好在他在说出上一句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接下来的问题,并编好了说辞:“戴莉,我还是就叫你戴莉吧。叫你莉莉的话,你肯定也会怀疑。现在的情况,你应该也感觉到了。风向要变了。若是风变了,当年的事都不值一提了。”

戴莉笑了笑,她的笑并不妩媚,倒有几分渗人:“所以你又准备来利用我了?故意来开一大堆清单给我,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枪法高超的钉子。”

“只是怕他们不认识我就少了见你的机会。”他几乎是想皱着眉说出这句话的。

“哈,”戴莉笑了一声但其实并没有任何笑意,“我们生分得已经不能直接见面,要通过那张老七个半百老头了吗?”

陈言长从容一笑,事实上内心却是一阵惊骇,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不过他好像还有找补的机会:“暂时性的,5月15日夏交会正式开幕前,我们可能需要维持这样的状态。开幕以后,一切都将改变。”夏交会会不会发生什么?又会发生什么?他一概不知道,他只知道莉蒂娅给他的最后期限是14日。他的想法是14日解决掉一切麻烦走人。15日的事让这位黑帮老大跳脚去吧。

戴莉果然被这么明确的时间暗示给糊弄住了,此时她脸上的笑意已由冷变暖起来:“那你这是专程专程来占我便宜吗?我这里的好处都白拿的,是吧?”

陈言长虽然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但并不是傻子。以他大量的戏剧的阅读量来说,他如何听不出对方话语的暗示和强烈的双关。但是此刻,他觉得他需要听不懂。再怎么扮演梁笑应,他始终记得自己只是陈言长。他堆起笑容:“这一次我不白拿,那些东西我买下来。”

果然做自己是不受欢迎的,戴莉脸色又沉了下来:“你买下来?”

他不敢去看对方,只是故意回避着对方的视线从口袋里把三个金币掏了出来。他没有足够现金,只能选择这样的交易方式,三个年份还行的金币,大约能值450元左右。他要的东西,除了他无从判断价格的假身份证明,其他的市值不会超过250元,黑市溢值以后400元也应该足够了。大体应该算是一笔等价交易。

他摊开左手将金币送了过去,并祈祷不要往最坏的结果上发展。

戴莉看到金币,先是愣了愣,然后面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将其全部抓入自己手中。她拿起一块翻转着,脸上露出更多笑意。又看了一块,她不禁笑得有些轻佻,就像是陈言长提起郁金香的时候。当她看到第三块的时候,笑声竟然显得有些放肆起来。

“虽然我知道你在哄我,可是你总是能哄得女人的开心。我只说过一次,你就记住了。我告诉过你,我一直喜欢金币。你说你会为我找三块,一块是1797年,我出生的那一年。一块是1798年,你出生的那一年。一块是1786年,我生于1月7日,你生于8月6日。我告诉过你,1800年以前的金币市面上都见不到,就是我贵为一帮之主都很难搜集到。可是,你总有办法。不是吗?”戴莉歪着头,看着他,眼神里写满的愉悦让他不由得想到之前在平福城的小邻居,那位似乎有点爱慕他的玛丽莲。

陈言长现在知道梁笑应准备这三枚金币本来的用处了。好在他确实也歪打正着用对了地方。他硬着头皮说出了一句他自己都觉得不适的话:“我并不是总有办法。否则为什么上次的事,会求你呢?对你,我没有什么办法,只有一点毅力。”他把重点放在了“办法”和“毅力”二字上。

“我都分不清是你是不是又在哄我开心。只是我总是心甘情愿。说吧,你这次想杀什么人?又是为谁杀人?”戴莉终于没有再追究旧事,而把目光放在了眼下。

“明面上接受一个商人杀另一个商人。”

“明面?”

“事实上,我想杀奥法师。”陈言长没有任何停顿,就说出自己真实的答案,陈言长的答案。

“杀奥法师?”戴莉惊呼起来,作为一个黑帮头目,她这么做多少是有些失态的。

就是旁边一直像一个木偶一般的老金也终于生动地活了过来。好在其他的帮众表情虽然有所触动,但好歹保持了小弟的自觉。但背后传来的一声冷哼毫无疑问是来自于那位奥法师刀客,对他的不自量力很是不屑。只是这位奥法师在老大面前显然没有其他人那般对老大充满畏惧,我行我素了许多。

“你在开玩笑吗?你能杀奥法师?”她紧接着又惊呼了一遍,“你以前不是很敬畏奥法师吗?如今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让你狂妄到觉得自己可以杀奥法师了?”

“知识和科技。”陈言长此刻真真正正只是他自己,而不是那个令他讨厌的杀手。

“知识?科技?”这两个似乎都对戴莉极其陌生,所以她说出这两个词的时候,比莉蒂娅说的中州话还别扭。

“我看过相关的记载。太早的可信程度成疑,只说奉朝雄朝信朝三朝以来的近八百年,奥法师非战争里,死于凡人的例子一共有37起。这个比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说明凡人是有能力杀死奥法师,而且其中一半的例子都是最近50年产生的。这就是我说的知识。”说得有些投入,他的两只手都自然地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然后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继续说:“而原因就是科技。你还记得传说中那个杀得天昏地暗的神仙一般的奥法师,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手中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铁棒。一万三千五百斤什么概念?就是六千七百五十千克,就是吨。你看过科学家的计算吗?他们认为凡人已经有了把十吨重的炮弹打上月球的能力。虽然短时间内还做不到,可在未来一定能。甚至未来可能就是明天。科技就能创造这样的奇迹。在时代的列车面前,旧时代的高手也好,奥法师也罢,已经不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哼。”这次刀客的不屑已经是毫不掩饰了,甚至还有一点愤怒。陈言长这番话确实不知不觉就是将他一起贬低了进去。虽然陈言长不是故意为之,但此刻仍有些一时激动失言的小难堪。

戴莉沉默了一会:“你……这就是你的小娇妻从《判神榜》里总结给你的吧?是呀,你们的交流方式大约都是她的论文吧。你们都坐上了时代的列车。”

他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令他热血沸腾的话题怎么就转向了这样一个略带酸意的方向。他只得赶快弥补一下:“不是我们坐上了时代的列车,而是每个人都会坐上去。莉蒂娅只是一个文学史的毕业生,她懂什么科技?种花的方法叫科技,枪械的技术叫科技,看可不算。”他说的是真话,他对莉蒂娅的认识也确实就是看、化妆和贵妇礼仪几个技能而已。都没用。

戴莉心情稍好一点,因为她本来就知道梁笑应已经结婚的消息,作为一个女老大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吃醋。她只是似笑非笑地说:“你是说,我也懂科技,我也能杀奥法师吗?”

他堆起笑容:“用心琢磨,找到对方的软肋,每个人都能找到杀奥法师的方法。我现在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直接。400米外冷枪直接偷袭了结对方。对于不少奥法师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都无法防备这样的袭击。”

戴莉想了想,将他的描述又复现了一遍,这才说:“你想杀的具体是谁,需要我的帮助吗?”

陈言长笑了笑:“也许需要。”说完他缓缓在屋内踱了几步,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中。

戴莉面色平静。老金微微颔首,心里想的一定是“果然如此”。刀客只是面露不忿,大有一种想要在他面前证明自己的意思。

没有等戴莉问起,他继续说:“我还想要点炸药,张老七之前告诉我没有。”

“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戴莉毫不迟疑地接口说,“不过这东西我能弄来。”

“我可以买。不过,这次我想请你送我一批。”他深知以进为退的方法。既然对方已经肯配合,他没有必要非要如此分割清楚惹对方生嫌。

“好,没问题。”戴莉一口应承下来。然后她浮起一丝狡黠的微笑:“既然如此,那一切都说好了。”

“说好了。”他觉得就这样告辞,这一趟也算是极其完美了。

可是,戴莉接下来的话太过友善,或者说太不友善:“那么今晚留下陪我赏赏郁金香吗?你要做蓝鹦鹉。你果然是最骄傲的钉子,做郁金香都要做最高贵的那一个。”陈言长用蓝鹦鹉作比喻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这是最贵的一阵郁金香。

所以他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噎到,然后他只能给出一个委婉一点的否定:“今晚不行。”

“哦?”并不算惊讶,肯定也不会开心。

“我今夜还要拜访一个地方。”

“是哪里呢?”

“威远男爵府附近。”陈言长沉声说。

“你要对付威远男爵?”戴莉皱起眉,显然这样一个目标让她都感到迟疑了。

“怎么可能?”陈言长缓缓摇头,余光看到了刀客警惕的目光,“用假身份开一家旅店。”

“开旅店?”

“然后明天威远男爵的婚礼结束后,旅店会有一场小意外,我趁机对付一个小商人。他叫做韩睿。”一问一答太快,现在来不及构思谎言了。

“只是对付韩睿,何必这样大费周折?”戴莉不能被如此简单的说服。

“他只是这场杀戮的引子,我要诳雇主背后的人入局。”陈言长背负双手。

“雇主是谁?”

“另一个小商人,罗凌。”这次也只得实话实说。

“他背后是谁?”

“奥流。”陈言长被步步紧逼,不得已抛出这个名字。建义帮在北宸背靠大佬,这位大佬是谁,他暂时不得而知。所以他不能随意说一个北宸势力的人,他只能说出北宸所有人的公敌。一个神秘而危险的隐秘组织。白鹭夫人所在的组织。

也是他哥哥与之并肩作战过的组织。

果然,戴莉面露惊讶、兴奋和得意:“你居然敢惹奥流?”兴奋源自黑帮老大对挑战的一种探求。得意是源自她的情人竟然站在如此高度?

陈言长不太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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