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山泽居篇丨鸽子

砚儿闻言一怔,眼神流露出一丝戒备,身体也变得紧绷起来。

叶流水见她如此警惕,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宽慰道:“放心吧,不会为难你的。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砚儿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盯了他好一会,见他表情诚恳,不似说谎,这才终于放下戒心,点头应下。

叶流水先是问道:“你是从哪里来?”

砚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方才接住的鸽子揣进兜里,然后拾起脚边的石块,在地上画了起来。

她的笔触青涩,画图略显抽象,叶流水低头分辨良久,只勉强看出这是一间靠山靠水的屋子,便继续问道:“这是哪?”

“四…山泽…居。”砚儿一边画,一边回道。

“山泽居?”叶流水听后更觉迷惑。江湖上有名的地下组织无非就是丽景楼、灼夜阁一流,至于什么山泽居……他可从未听过有这种文绉绉的名号。

“这里有…爹爹的书卓,外面还有…小,小福蝶和小勾……”砚儿画得专心,连院里有几朵花、花上有几片花瓣,都笨拙地勾画了出来。

叶流水这才明白她画的不过是秦书墨在邺城的住处,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别装傻啊!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砚儿停下手里的动作,歪头看向他,似是不解其意。

叶流水耐着火气解释道:“我是问你从小在哪长大?就是你被秦书墨捡回来之前,是在哪?”

砚儿摇了摇头:“不…及得了。”

“那我再问你,你认不认识赵姬?”

砚儿再次摇了摇头。

叶流水深吸了一口气,抓着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心有顾虑,但你放心,我绝不是要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你之前过得不好受吧?难道就没有想过要报仇?若我要找的就是你此前在的那个组织,说不定还能顺手帮你一把。”

砚儿特征诡异,杀人的手法也很奇特,叶流水怀疑她跟赵姬同出一门,所以才想试着从她口中套出那帮刺客的来历。但即便他已说得如此坦白,砚儿却依旧只是勾了勾头,一脸天真无邪地回道:“哥哥,你索的…砚儿听…听不懂。”

“……”叶流水一时气得太阳穴发涨,若非面前站的是个小孩,他怕是早就用拳头问话了。

按理说她当初受到非人的虐待,应当对前组织怀恨在心,不会轻易放过报仇的机会才对,但如今却是装傻充愣,软硬不吃,实在是令人费解啊……

叶流水围着砚儿来回踱步,见她始终不愿松口,便只能换了个问题:“行,不愿说这个是吧?那你总能告诉我,你跟那个臭和尚是什么关系吧?”

砚儿这次倒是回得爽快:“四…同伴。”

同伴?喧安昨日也是这么说的,看来确实不假。于是叶流水又追问道:“你先前就同他认识?”

砚儿否认道:“没…见过。”

“那为什么叫同伴?”

“我们四…一雷…”砚儿比划着手,有些费劲地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你们是一类人?”叶流水快速领悟到她的意思。

砚儿点了点头。

这砚儿行如野兽,而这喧安也精通兽语,两人倒还真有些相似之处。叶流水正想细究,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砚儿——”

两人循声望去,便见秦书墨正巧来到了后院。

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叶流水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行吧,你爹爹找你来了。我们下次再聊。”

砚儿朝他狡黠一笑,然后又立即换上了那副单纯懵懂的模样,转过身朝秦书墨奔去。

秦书墨抱住飞扑过来的砚儿,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怎么玩了这么久?肚子都不饿吗?”他方才在大堂见到那几个在后院玩耍的孩子一齐回来了,却唯独没有见到砚儿,实在有些放心不下,便来后院看看情况。

砚儿没有接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团雪白的东西,炫耀似地捧到了他的面前:“爹爹,看!”

“这是?”秦书墨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是一只鸽子。

“砚儿,怎么能伤害小动物呢!”秦书墨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其接过,神情严肃地训斥道。

这只鸽子先是被石子打中,接着又被捏在手里、闷在兜里,几经折腾,此时早已是奄奄一息。

秦书墨爱怜地查看着它的情况,发现它的脚上还绑着小纸条,又对砚儿耐心地教育道:“这是信鸽,是人们用来传递信息的。你要是抓了它,别人收不到信,就会耽搁很多事。所以千万不能再抓鸽子了,好吗?”

“我没有!四哥哥打…打下来的……”砚儿指向身后的叶流水,一脸单纯地“指控”到。

“……”叶流水刚刚走到她的身后,对眼下的状况一脸茫然。

秦书墨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哥哥这么做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待会还会将它放回去的。但是砚儿不能这样做,知道吗?”

“只道了。”砚儿乖巧地应下了。

“乖,知道了就好。那就快去吃饭吧,等下菜都要凉了。”秦书墨将砚儿领入大堂,待她一离开,又转过身看向叶流水,略带歉意地说道:“叶公子,我家砚儿尚不通事理,总是见人学人,听话学话。所以在她面前,麻烦还是注意一下……我不是批评你的意思啊,只是孩子爱模仿,不懂得分辨情况,大人要言传身教……”

“我会注意的。”叶流水打断道。再听他磨叽下去,这菜怕不是要凉了,而是馊了。

“那这个鸽子……”秦书墨将手一抬。

“……我待会就放回去。”叶流水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将鸽子接过。

秦书墨一脸感激:“那就有劳公子了。”

叶流水冲他摆了摆手,然后烦躁地折回后院。

若不是为了她,他怎会打这个鸽子!恩将仇报,臭丫头……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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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鸽子,还能飞吗?”

叶流水翻身跃上后楼内院前的那颗大树,将鸽子小心地放回到了树枝上。

这小鸽子耷拉着脑袋,一幅半死不活的模样,稍一动弹,又跌下了枝丫。

叶流水眼疾手快地将它接住,拨弄着它的翅膀左看右看,悠悠地叹了口气:“誒,看来是没救了。”

他思量了一阵,然后利落地跳下树,捡起地上的树枝在身侧的花坛里挖起洞来。还一边在嘴里念叨着:“小鸽子啊,小鸽子,不要怨我,这就是你的命啊我给你葬在牡丹花下,来世可千万别再做这种给人打工的鸟儿了——”

没费多大劲,叶流水便给鸽子做了个花团锦簇的“墓穴”,他正想将土埋上,便听身后有人呵斥道——

“喂!你在干嘛!”

怎么今天总有人跳出来碍事啊?叶流水不悦地皱起眉头,刚一扭过头,便见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地朝他走来。

侍卫走到他身侧,见到他手中的信鸽,更是怒不可遏:“你是何人!竟敢私藏我们的信鸽!”

不会这么巧吧?叶流水有些心虚地退了一步:“官爷,你可别冤枉好人啊。”

他指着方才挖的洞,辩解道:“是你们的鸽子自己操劳过度,飞到一半跌了下来,我见它可怜,所以想给它安葬一下。你看,这就是我给鸽子挖的坟!我若真想私藏情报,直接把它吃了不就好了,何必费这番功夫?”

“你当我是傻子?谁会给鸽子挖坟啊!你这厮果然居心不良!”侍卫闻言,立即提起大刀向他砍来。

叶流水连忙闪身避开,嘴里还不停地狡辩道:“万物皆有灵,这只信鸽累死累活地替你们干事,难道还不配拥有一个坟吗!”

“一派胡言!我亲眼所见是你抓了信鸽,还不速速认罪!”侍卫见一击不中,又提刀追来。

“眼见未必为实你不知道吗!”叶流水见和谈不成,只能施展小轻功在院内四处闪躲。

这个侍卫虽武艺不俗,但远不如叶流水的身法灵动,几个回合下他累得气喘吁吁,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抓住。

“你,你,你停下——”

“哼,我偏不。”叶流水翻身坐到了围墙上,翘起一只腿戏谑地看着他,然后将鸽子抛过:“这鸽子就还给你吧,咱们算两清了。信里的内容我可一个字都没看!你也别追我了,有这时间,还是再买只鸽子去吧——”说罢,他便打算转身离开。

哪想他刚一转身,便被一条软鞭缠住了腰,然后受力往下摔去。

叶流水心下一惊,连忙稳住了身形,有些狼狈地落回了地面。

他抬起头,正想大骂那个偷袭之人,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呆在了原地。

“……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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