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巫蛊案背景之魏其侯窦婴案

《魏其武安侯列传》被选入教科书,大家都对发生的故事十分熟悉。

话说魏其侯窦婴是资深贵族,在汉景帝时代就很冒尖,因为那时候窦太皇太后就已经是窦太后了,经过了两代的经营。但因为他自己不太懂得靠山的重要性,当丞相的时候力撑皇帝玩什么儒术,结果把窦太皇太后惹恼了,把他这个丞相就给废了。窦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人家还担心魏其侯万一和窦太皇太后修好,总得顾忌着点,到了窦太皇太后去世,知道魏其侯翻不起跟头了,就更加不重视他了,皇帝也是对他日益疏远,不用他来干活,窦婴立马位置一落千丈。(魏其失窦太后,益疏不用,无势。《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窦婴失了势之后,忽然明白了权势的好处,就想去做做自己不太擅长的工作,讨好讨好当时正如日中天的武安侯田蚡,没办法,人家的姐姐是王太后,刘彻的亲娘,刘彻为了让自己亲娘高兴,已经封了田蚡当丞相了。

某次,在窦婴失势之后还与之交好的长安贵族灌夫带着孝去拜访田蚡。田蚡故意说:“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魏其侯的,偏偏你有孝服,看起来不方便哦。”田蚡这也是过过嘴瘾。但是,平时看起来就喜欢媚下欺上的灌夫居然做出了与他的性格看起来很不合的事,他立马说他愿意陪田蚡去看窦婴,他说:“您肯光临魏其侯,我怎么敢因为自己穿孝服就不去呢?请允许我跟魏其侯说说这件事,让他作好准备,您明天早点到就行。”田蚡答应了。灌夫可高兴了,立马把田蚡的话尽数传达给了窦婴。窦婴和他的夫人赶快忙活起来,到市集上买肉和酒,连夜洒水打扫房子,布置帷帐一直忙到了第二天早晨。天一亮就派人在门口等侯,就怕田蚡来了接待不周。没想到,到了中午了,田蚡还没有到。窦婴就跟灌夫说了:“丞相不会是忘记了这事了吧。”灌夫觉得很没面子,不高兴地说:“我都不讲自己穿孝服不能来,他矫情什么呢?我再去请一下吧。”于是就驾车去丞相府。田蚡当时就是跟灌夫开开玩笑,压根没想去,等灌夫到了门口时,他还在睡觉呢。灌夫就进去了,对田蚡说:“您昨天答应过魏其侯要去他家的,魏其侯夫妻两个忙了一天了,准备了好酒好菜,为了等您,从早晨到现在都没敢进食。”听到这话,田蚡也呆住了,因为在他的眼中,窦婴原本是比他自己高大上的存在啊,他兴奋地对灌夫说:“我昨天喝醉了,一下子忘记和你说的话了。”就和灌夫一起去窦府,但他可能高兴得过了头,想摆摆架子,就慢慢地走,灌夫看在眼中,更加生气。到了窦府后,双方倒也有吃有喝的很高兴,等喝酒喝到微醺时,灌夫就起身舞剑向田蚡劝酒,没想到田蚡竟然不起身,非常的不礼貌。灌夫装清高装惯了啊,一向都是要装着对地位高的人不在乎的,这下子发作了,坐在宴席上就用话来刺田蚡。窦婴一看这情况,赶快把灌夫给扶了出去,并替他向田蚡道歉。田蚡很得意,一直喝到晚上,喝得开开心心地离开。(灌夫有服,过丞相。丞相从容曰:“吾欲与仲孺过魏其侯,会仲孺有服。”灌夫曰:“将军乃肯幸临况魏其侯,夫安敢以服为解!请语魏其侯帐具,将军旦日蚤临!”武安许诺。灌夫俱语魏其侯,如所谓武安侯。魏其与其夫人益市牛酒,夜洒埽,早帐具至旦。平明,令门下候视。至日中,丞相不来。魏其谓灌夫曰:“丞相岂忘之哉?”灌夫不怿曰:“夫以服请,宜往。”乃驾,自往迎丞相。丞相特**许灌夫,殊无意往。及夫至门,丞相尚卧。于是夫入见,曰:“将军昨日幸许过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自旦至今,未敢尝食。”武安鄂谢,曰:“吾昨日醉,忽忘与仲孺言。”乃驾往,又徐行。灌夫愈益怒。及饮酒酣,夫起舞属丞相,丞相不起。夫从坐上语侵之。魏其乃扶灌夫去,谢丞相。丞相卒饮至夜,极欢而去。《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田蚡可不是什么善类,灌夫这次得罪了他,他总得要想法子报复。公元前131年,他举报灌夫家族在颍阴横行霸道,为非作歹。

灌夫家族的确该整治了,史书上说:“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但田蚡可不是出于公心,他完全是报私仇。

灌夫怎么保护自己呢?他捏着田蚡的一个短处,知道田蚡私下拍马说淮南王能接替刘彻当王,还收受淮南王金,这可是大问题,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问题。刘彻是在田蚡死后才知道这事的,知道后气得牙痒痒:“如果田蚡还在,我灭他全族。”(及闻淮南王金事,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这么要命的把柄竟然掌握在灌夫的手中,田蚡也不敢不顾虑。

两人各退一步。

按理说,田蚡与灌夫已经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了,就让这两人各自消停吧,可是窦婴还是拎不清形势。

当年夏天,田蚡娶燕王的女儿为夫人,他的姐姐王太后下诏让列侯宗室都要去祝贺。窦婴竟然去拜访灌夫,要拖灌夫一起去给田蚡祝贺。灌夫倒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道歉说:“我多次因为喝酒的事,把田丞相给得罪狠了,他与我有嫌隙,我不适合去。”窦婴说:“想多了吧,事情已经过去啦。”死活把灌夫拖了去参加田蚡的婚礼。这不去不要紧,一去,事情大了。

起初,窦婴和灌夫前来,田蚡也不好在大喜的日子城摆脸子,客客气气将他们请进去了。喝酒喝到开心的时候,田蚡前来敬酒了,大家都离开座席回敬表示尊重。到了窦婴敬酒的时候,只有和窦婴有旧交的人才避席,其它的都是半跪。半跪和避席虽然都是表示尊重,但半跪的规格显然要差点,算起来窦婴就有点丢份了。灌夫看在眼里,很不高兴,他就也站起来敬酒,敬到田蚡这里,田蚡半跪着说:“我不能满杯。”灌夫非常生气了,嘻笑着掩饰自己的怒气,说:“将军您是贵人,勉强喝点吧。”田蚡就是不肯。灌夫没办法,只能继续往下敬,等敬到临汝侯的时候,临汝侯没注意到灌夫的到来,正在和程不识悄悄耳语,又没有避席。灌夫没有地方撒气,正好逮着一个软柿子,就骂临汝侯说:“我这辈子瞧不起程不识,认为他不值一钱,现在我是长者,在敬你酒,你竟然效仿女孩模样和程不识耳语。”自己的客人在自己家里被无端指责,又是在喜堂之上,田蚡有点恼火,就对灌夫说:“程不识和李广将军分任东宫西宫卫尉,你当着众人的面污辱程将军,你就不给李将军点面子么?”灌夫说:“今天哪怕是脑袋掉了,身陷匈奴,我都不怕,管他什么李将军。”这一闹,来祝贺的人都起来装作上厕所后离开,渐渐地人越来越少。

窦婴看这情况,也带着灌夫想离开。田蚡发怒说:“这都是我的错,把灌夫给惯坏了。”就命令骑士把灌夫扣押下来,灌夫想出去却走不掉。这时候田蚡的门客籍福想要息事宁人,就上来打圆场,自己先道歉,又压着灌夫的脑袋让他道歉。没想到灌夫牛脾气上来了,分不清好歹,更加生气,怎么都不肯认个错。田蚡更气了,就带着骑士把灌夫给捆绑起来,放在客房中,召来长史说:“今天叫宗室前来祝贺,是因为奉了太后之诏。”借此弹劾灌夫骂座,是对太后的诏令不尊敬,把他关到拘禁犯人的官署中。光关了还不算,还把前面的事情全部出来一起算帐,派官吏分头去抓捕灌氏各类亲属,这些人都获得了砍头弃市的罪名。

窦婴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当时把灌夫拖去是大错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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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惭愧,就出钱派宾客想为灌夫脱罪,但无法成功。武安侯田蚡下属官吏都是他的耳目,灌夫的亲属都逃的逃,藏的藏。灌夫自己被抓起来了,没处告发武安侯与淮南王勾结的秘事。

(夏,丞相取燕王女为夫人,有太后诏,召列侯宗室皆往贺。魏其侯过灌夫,欲与俱。夫谢曰:“夫数以酒失得过丞相,丞相今者又与夫有郄。”魏其曰:“事已解。”强与俱。饮酒酣,武安起为寿,坐皆避席伏,已魏其侯为寿,独故人避席耳,余半膝席。灌夫不悦。起行酒,至武安,武安膝席曰:“不能满觞。”夫怒,因嘻笑曰:“将军贵人也,属之!”时武安不肯。行酒次至临汝侯,临汝侯方与程不识耳语,又不避席。夫无所发怒,乃骂临汝侯曰:“生平毁程不识不直一钱,今日长者为寿,乃效女儿呫嗫耳语!”武安谓灌夫曰:“程李俱东西宫卫尉,今众辱程将军,仲孺独不为李将军地乎?”灌夫曰:“今日斩头陷匈。何知李乎!”坐乃起更衣,稍稍去。魏其侯去,麾灌夫出。武安遂怒曰:“此吾骄灌夫罪。”乃令骑留灌夫。灌夫欲出不得。籍福起为谢,案灌夫项令谢。夫愈怒,不肯谢。武安乃麾骑缚夫置传舍,召长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诏”劾灌夫骂坐不敬,系居室。遂按其前事,遣吏分曹逐捕诸灌氏支属,皆得弃市罪。魏其侯大愧,为资使宾客请,莫能解。武安吏皆为耳目,诸灌氏皆亡匿,夫系,遂不得告言武安阴事。《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这灌夫应该是有点明白事理的,知道自己抓的田蚡的把柄实在太重要,竟然连窦婴也没告诉,所以一心想救他的窦婴就没其它的办法了,只能瞎忙乎。窦婴这样为救灌夫挺身而出,他的老婆看不过去了,劝他说灌夫:“灌将军得罪了田丞相,与太后家作对,怎么能救得了?”窦婴很牛气,说:“女人家懂什么,我自己挣来的侯位,失去了也无所谓。况且不能上灌夫一个人死,我一个人活着。”(魏其锐身为救灌夫。夫人谏魏其曰:“灌将军得罪丞相,与太后家忤,宁可救邪?”魏其侯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无所恨。且终不令灌仲孺独死,婴独生。”《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窦婴哪里想到帮灌夫要付出的代价并不只是侯位呢?他很讲义气,真的瞒着家里人,偷偷去向皇帝上书,替灌夫讲话,说他不过是喝多了,够不上杀头罪。(乃匿其家,窃出上书。立召入,具言灌夫醉饱事,不足诛。《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实际上这一招是把自己逼到了绝境,一旦失败,毫无回旋余地。

刘彻一开始貌似对窦婴印象还不错,想来也是,窦婴从来都是看事不看人,他曾为了挺汉景帝得罪自己姑姑窦太后,又曾为了挺废太子刘荣而得罪汉景帝,还曾为了帮刘彻而再次得罪窦太后,好吧,其实都不是为了帮某个人,而是纯粹是因为他心中的那个理。但正因为窦婴挺刘彻搞儒术,把个丞相的位置都搞丢了。刘彻对他还是有所感激的。所以,刘彻认可窦婴的话,决定在东朝廷搞个廷辩,帮帮窦婴。(上然之,赐魏其食,曰:“东朝廷辩之”《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东朝廷是啥地方?那是东宫,皇太后住的地方。刘彻估计想借大臣的嘴来堵老娘的嘴,可他也不想想,自己都不想得罪老娘,这帮子大臣就敢了?

窦婴搞不清楚形势,在东宫面前为灌夫脱罪,拼命替灌夫说好话,说他不过因为酒后失言,得罪了田蚡,田蚡就用其它的事情来整灌夫。田蚡当然不肯松口,指责灌夫横行霸道,罪不可恕,表示自己完全是出于公心。其实这时候如果窦婴放弃,可能结果还不会那么糟,问题是他头脑发晕,见说不过田蚡,居然就开始揭田蚡的短处。田蚡从来都不是善茬,当场发作,他骂人的本事可比窦婴高多了,首先,他以退为进,接受窦婴的批评,承认自己爱好音乐,狗马和田宅,然后,话锋一转,攻击窦婴和灌夫虽然没有这些小过错,却日日夜夜地招集天下的豪杰壮士,腹诽心谤,不是抬头看天就是低头划地,关注的是两宫间的事,期待天下大变,他们可以立功成事,不知道魏其他们想要干什么。(魏其之东朝,盛推灌夫之善,言其醉饱得过,乃丞相以他事诬罪之。武安又盛毁灌夫所为横恣,罪逆不道。魏其度不可奈何,因言丞相短。武安曰:“天下幸而安乐无事,蚡得为肺腑,所好音乐狗马田宅。蚡所爱倡优巧匠之属,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桀壮士与论议,腹诽而心谤,不仰视天而俯画地,辟倪两宫间,幸天下有变,而欲有大功。臣乃不知魏其等所为。《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这话实在太狠了,实际上是点了窦婴和刘彻共同的死穴啊。皇帝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是自己的权势被臣子所挑战,最怕的是臣子背着自己发展自己的势力。田蚡这话一出,还有哪个大臣蠢到敢发言呢?窦婴曾经担任过什么?担任过汉朝的大将军,汉朝的大将军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地位崇高,位上公。不是每个皇帝都会封大将军,在窦婴之前,韩信、周亚夫、周勃等当过,可是这些人全部都没有好下场。没办法,权力太大了,大到连皇帝都忌惮,不把你弄死了,这皇位怎么坐得安稳呢。田蚡当着刘彻的面讲窦婴弄权,帝王心,海底针啊,谁知道刘彻有没有改变想帮窦婴的主意了,可别把皇帝和太后一起给得罪了,还是老实点好,保命要紧呢,更何况这还是在东宫!于是在皇帝问话的时候,滑头的御史大夫韩安国首鼠两端,说窦婴也对、田蚡也对。而最耿直的汲黯和郑当时一开始帮窦婴说话,后来都不敢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其它的人更不是敢说话。(于是问朝臣:“两人孰是?”御史大夫韩安国曰:“.......魏其言是也.........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内史郑当时是魏其,后不敢坚对。余皆莫敢对。《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刘彻气得对内史骂:“你们平时多次对窦婴和田蚡的事情说长道短的,今天廷辩,让你们讲话,偏偏都仿效座下马,关键时刻都不说话了,我一起把你们的头给斩了。”为什么呢,因为刘彻廷辩的目的没达到啊。刘彻骂过娘之后,就进去向王太后汇报这事。王太后早就派人在外面旁听,这时候啥都知道了,她非常生气,不吃饭,说:“现在我还活着,别人竟敢都作践我的弟弟!等我死了,我弟弟不要变成案板上的鱼肉了吗?你是石头人啊?这还是皇帝你在呢,就敢这样,要是你百岁之后,这帮子人中还有可以信任的人吗?”刘彻道歉说:“这两人都是宗室亲戚,所以才组织人廷辩,否则,一个狱吏就能决定这事。”(上怒内史曰:“公平生数言魏其、武安长短,今日廷论,局趣效辕下驹,吾并斩若属矣。”即罢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已使人候伺,具以告太后。太后怒,不食,曰:“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我百岁后,皆鱼肉之矣。且帝宁能为石人邪!此特帝在,即录录,设百岁后,是属宁有可信者乎?”上谢曰:“俱宗室外家,故廷辩之。不然,此一狱吏所决耳。”《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这个时候,刘彻有没有想杀窦婴的心呢?窃以为已经有了。刘彻受够了窦太皇太后、王太后之类的弄权,他本来以为窦婴失去窦太皇太后的支持,已经是日薄西山。然而,本次廷辩让刘彻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窦婴,窦婴还在养门客,想在政治上有所作为,说明不甘于退休嘛,而且,竟然敢当面欺骗皇帝。谁知道他先前所表现出来的失势是真是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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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田蚡的门客还向着窦婴呢。想当年,田蚡当了丞相,看上了魏其侯在城南的田地,派门客籍福去要,籍福被魏其侯和灌夫给骂了,但他居然还自己编了话替魏其侯向田蚡道歉,说什么魏其侯年事已高,不如等他死了之后再抢他的田好了。这可以说是余威。刘彻现在认为窦婴并非是一只死老虎,还是有牙齿可以伤人的。

这个时候,刘彻还没有找到最合适的理由来杀窦婴,他估计是只想把这只老虎最后的牙给拔掉,可笑的窦婴自己把把柄送了出去。在刘彻他爸汉景帝当政时,窦婴曾经接受了一道遗诏,上面写着:“事情有不方便的时候,可以简化手续直接见皇帝。”等到被抓起来后,灌夫的罪被判下来了,罪当灭族。事情越来越紧急,没有人敢再替灌夫讲话。被关在监狱里的窦婴想着还有最后一道灵符呢,为救灌夫和自己,他让自己的侄子上书说有景帝遗诏,希望能再见到皇帝。他侄子听话地上书了,然而刘彻派人一查档案,却发现皇宫中没有存档,凡是皇帝发出去的诏书都会一式两份的,就是为了防止仿冒。窦婴竟然把诏书藏在自己家中,派家丞封藏,于是窦婴曾经视为灵符的遗诏成了催命符,他被弹劾矫先帝诏,应该被弃市。(孝景时,魏其常受遗诏,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及系,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诸公莫敢复明言于上。魏其乃使昆弟子上书言之,幸得复召见。书奏上,而案尚书大行无遗诏。诏书独藏魏其家,家丞封。乃劾魏其矫先帝诏,罪当弃市。《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其实这道遗诏,司马迁和班固都认为应该是存在的。理由很简单啊,这道遗诏的内容实在太不重要了,等于说魏其侯可以在不方便的时候有面见皇帝的权利,可是,见皇帝又能怎么样,哪怕皇帝听从遗诏的命令再见一次窦婴,想杀想剐的权还是在皇帝的手上。

但是,史书上也认可档案里没有这份遗诏的记录。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情况呢?

这个有可能是刘彻他爸对窦婴不放心,有意为之。

没办法,窦婴为汉景帝的江山作出了重要的贡献,但他又偏偏不像是一个能好好辅佐幼主的人。

当年,汉景帝刘启为了讨好自己的老妈窦太后,某次,在亲弟弟梁孝王刘武来朝拜之时,设家宴与他畅饮。当时刘启还没有立太子,喝得开心之时,随随便便地说:“我百年之后,就把皇位传给梁王刘武。”窦太后非常高兴。窦婴立即端起一杯酒敬刘启说:“天下是汉高祖的天下,都是父传子,这是汉朝的制度,皇上你怎么能够擅自更改祖宗规定,把皇位传给梁王呢?”这么一说,刘启就顺势把自己的话给收回去了,因为现在他既在妈妈面前卖了乖,又没有损失什么,谁不想把皇位传给自己儿子呢?但窦太后就生气了啊,她是一心想着两个儿子都能当皇帝的,因此憎恨窦婴,这娃太不懂事了嘛。而窦婴也嫌自己的官位太小,就找个生病的借口把官职给辞了。太后把窦婴进出宫门的权力都给拿掉了,不允许他进宫请安。

(梁孝王朝,因昆弟燕饮。是时上未立太子,洒酣,从容言曰:“千秋之后传梁王。”太后欢。窦婴引卮酒进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传,此汉之约也,上何以得擅传梁王!”太后由此憎窦婴。窦婴亦薄其官,因病免。太后除窦婴门籍,不得入朝请《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这一件事,刘启是实实在在欠了窦婴一个很大的人情。

窦婴不光是只会嘴皮子上卖刘启人情,他还实实在在地有能力,在平定吴楚七国之乱中立下大功。以后,窦婴在朝廷上很有地位。

问题是,窦婴是废太子刘荣的人,虽然对刘启很忠心,但并不一定对刘彻忠心啊。他曾经因为保废太子刘荣,与刘启对着干,故意不上班,刘启可且气着呢。

在刘启看来,窦婴有宝宝脾气,不太顾及大局,对自己都敢这样,自己去世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对刘彻呢?偏偏他又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万一他不好好辅佐刘彻,到时搞得汉室江山不稳。

刘启是什么人,因为废太子刘荣威胁到刘彻的地位,他就借郅都的手把自己的儿子刘荣都给杀了,那么,他试探窦婴是完全可能的。留了这么几个不痛不痒的字,还有意忘记记入档案。如果窦婴不听话,就会得罪刘彻,那么这封诏书就有用了,如果窦婴听话,没理由要用得着这破遗诏。

好吧,以上只是猜测刘启的心思,但刘彻没必要要按刘启的安排来出牌啊,刘启这是把球给了自己儿子,球往哪儿打,就看哪个方向更有利了。

这时候,因为皇宫中找不到诏书,大臣就弹劾魏其侯伪造先帝刘启的诏书,其罪应该被砍头弃市。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十月,把灌夫及其家属全部给处决了。魏其侯很久之后才听说这事,听到后就十分气愤,病得很重,不想吃饭,想自己找死。

但刘彻仍在犹豫,窦婴风闻刘彻并不打算杀他,就又开始吃饭、看病,认为自己死不掉了。在这关键时刻,又有流言蜚语传到了刘彻的耳朵里,刘彻当即就改变了主意,当年十二月份的最后一年,将窦婴在渭城斩首示众。

(乃劾魏其矫先帝诏,罪当弃市。五年十月,悉论灌夫及家属。魏其良久乃闻,闻即恚,病痱,不食欲死。或闻上无意杀魏其,魏其复食,治病,议定不死矣。乃有蜚语为恶言闻上,故以十二月晦论弃市渭城《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想想看,会是怎么样的流言蜚语让皇帝态度大变?左不过是前面所说的窦婴势力仍在,还想着抢权啊,或者说窦婴不是护幼主之人,他肯定还念着原先的旧主子刘荣呢。

刘彻对刘启是非常的尊重,知道父亲为什么把窦婴的这个把柄送到自己的手上,既然现在形势在向不可知的方向发展,那不如就顺着父亲的意,杀了窦婴。

对比另外一个故事,汉武帝时有一个大臣叫汲黯,很是刚直,总是给刘彻上纲上线,搞得刘彻不戴帽子就不敢见他,刘彻经常气得评价汲黯“又说昏话了”,最后还将汲黯放到外地,因为怕汲黯老批评他嘛,导致汲黯老死在淮阳郡。可是,不管是谁中伤汲黯,想坑杀汲黯,刘彻都不会听信,为什么?刘彻曾经问庄助:“汲黯为人怎样?”庄助说:“如果只是派汲黯任职做官,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可以超越别人的。但如果让汲黯辅佐少主,肯定会非常的忠心,是什么都无法让他改变自己的志向,别人招他他不会去,自己人赶他他不会走,哪怕是像孟贲、夏育这样的勇士,也不能让他摇摆。”刘彻对此非常认可,感慨说:“不错。古代有社稷之臣,汲黯就是类似这种的大臣。”

(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逾人。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史记.汲郑列传》)

窦婴做不了社稷之臣,又被举报整天想干大事,皇帝能不害怕?于是,本以为保住一条命的窦婴就命不久矣。

从搞了一个廷辩想帮魏其侯到因为一个没记录入档案的没啥稀奇的遗诏就杀人,刘彻变化真大,为什么?症结就是因为刘彻觉得魏其侯窦婴作为经营了如此长时间的外戚,作为一个曾经的大将军,根基太深,身边还有一股可怕的势力,而且对皇帝不忠诚,必须要抹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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