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破灭的瞬间

秦瑶死得突然,除了一封悲切的手书,什么也没有留下。

第二日,元兴隆便闯了进来。“在下听闻王后陛下暴毙,不知是真是假?”

独孤晟瞥了他一眼。“王后乃病重不治身亡,何来暴毙一说?元大使慎言!”

元兴隆道“王后陛下虽是郑国妇人,却仍旧是我秦国的公主,还请国君准许我等前去吊唁!”

“吊唁的日子若定下来了自然会有人通知元大使,何必急这一时?”独孤晟道。

元兴隆冷笑道“王后陛下究竟因何而亡故总要有个交代,我等可不能看着公主殿下去得不明不白!”

独孤晟歪头看着元兴隆,本就不愉快的脸上更堆起不耐烦。“这里是郑国宫廷!岂容尔等放肆!”

“国君一再阻挠我等为公主殿下守灵,莫不是公主殿下之死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元兴隆不甘示弱道。

“元大使身为男子,却要到寡人的后宫去守灵,恐怕不妥吧?枉秦国自称礼仪之邦,依寡人看来,也不过如此!”独孤晟信手翻动奏章,根本不把元兴隆放在眼里。

下一刻,元兴隆就用行动告诉他,小觑他人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元兴隆步步逼近,眼看着就要走到独孤晟桌前。身边服侍的宫人慌慌张张地要拦住,却被独孤晟制止。看着越走越近的元兴隆,独孤晟一点都不紧张,反而觉得可笑。“元大使这是想威胁恐吓寡人?”

元兴隆在书桌前站定,不卑不亢道“嘉仪公主是我朝一品公主,位同亲王。如今嫁到郑宫仅仅五年,却母子三人都做亡魂。国君在与在下虚与委蛇之时也该想想要如何向秦王交代。”

如何向秦王交代?他郑国可不是秦国的附庸,何谈交代?

独孤晟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奏章往外一扔,冷笑着对元兴隆说,“怎么着?你以为有秦王撑腰你就了不得了?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在郑国的土地上,你的小命可攥在寡人手里!”

元兴隆仰天长笑道“国君若要杀我,我自然逃不了,可国君别忘了在下身后并非空无一人!在下身后是秦国的百万雄狮!若今日国君不给在下一个交代,那么明日秦国的军队便会压境!其中厉害您可要仔细掂量才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独孤晟与元兴隆两人不欢而散。可袁兴隆却不愿意出宫,僵在原地,硬是要到坤宁殿中去一趟。独孤晟一生气直接将他打了一顿,扔出宫去。当晚元兴隆便修书一封飞往秦国。

秦国使臣被打了一顿,赶出宫的消息,在人心惶惶的后宫传得飞快,被禁足在各自宫里的人们惴惴不安的心思越来越重。

太后听了,急得不得了。拉着燕嬷嬷的手慌慌张张的问,“这可怎么是好?国君就是太冲动,不过一个女人罢了。纵然死的不明不白,又和咱们无关,让他看就是了。实在不行,那后头宫里头那么多人,随便拉一个出来挡一挡不就完了吗?何苦要与他作对!那秦国岂是好相与的?等闲随便在边境上打那么一仗,弄得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的,谁能落着好?”

燕嬷嬷拍着太后的手道“太后,其实仔细想想王后陛下这件事情确实颇有些蹊跷。您想想当初太子殿下的溺水事件,就很不寻常。王后陛下一贯是个谨慎的人,每一次带着太子殿下出去,那都是提前看好了地方都稳妥的。再说了,当天的情形,大家伙都听着呢,说是水里头有一股的极大的力气,扯着杆子把太子殿下硬生生拖到水底下去的。您想想这御湖里头哪儿有那么大的鱼?都是才放的鱼苗。可是却一丁点苗头都没有查出来,您就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太后掐着手琢磨了一会儿说“你说的这些孤不是不知道,可国君明摆着不想查,能怎么着?再说了,还是她自己不小心,只顾着抱着那个什么重呀锦呀的,自己的儿子一点儿不管。那才几岁的孩子呀,就可以让他一个人手持着钓钩,站在栏杆边上,这就是命里该有的谁也替不了她!”

燕嬷嬷不赞同道“太后,人心可都是肉长的。您想想王后陛下嫁到郑宫来也有几年了,这几年里头不说别的,这两次选秀,王后陛下可是一点私心都没有,选出来的人,满宫里头谁冷眼看着都得夸一句模样,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随便换了哪一位,谁能做到王后陛下这样不偏私?”

说到这一处上太后也不得不认,纵管她再怎么百般的看王后不顺心,不顺眼,在处置宫务这件事情上,她也下不了嘴。

接着燕嬷嬷继续道“您再想想王后陛下一个人在这宫里头,她陪嫁来的两个侍女病的病死的死,一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遇着一个也是和亲来的,她们自然有许多话可以说。可刚熟络没多长时间人就没了,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小丫头。那个时候王后心里正难过呢,再一看这孩子和穆成贵妃那么像,怎么不心疼啊?

况且王后陛下先前也是十分疼爱太子殿下的,可国君硬拦着,说太子殿下,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不能整天跟在母亲身边。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您也听着的,您也十分赞同呀。那后来王后陛下才不大亲近太子殿下的。”

一听这话太后就不乐意了,板着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是孤不让他们母子团聚?”

燕嬷嬷摇摇头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妾身哪里是那个意思?只是说王后陛下心里苦闷,身边呢又有许多重任要担负。只好把这满腔的心思都花在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身上,重锦殿下又是个姑娘,不必受着宫中许多规矩的约束,能时时伴在身边。王后陛下自然对她要更花心思。再者说了,那毕竟是别人的孩子,若不经心些,别人若说它苛待幼儿,她又该如何还嘴?”

说到这里,太后也没话说了,讪讪道“纵然如此。那也是她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忽然太后拉住了燕嬷嬷,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宫里头都在传王后死于非命,你怎么看?”

燕嬷嬷也低声着回答道,“依妾身看十有八九。”

太后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燕嬷嬷,也不说话只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燕嬷嬷想了想说“当时徐御医来的时候,皇后陛下就已经没有气息了。宫人们说是嘴角还留着血迹,若不是中毒,嘴角的血迹该怎么解释呢?”

太后说“其实也未必就是中毒,或许是她自己呕了血也未可知呀?”

燕嬷嬷道“若是王后陛下先前曾有过吐血的征兆,那她的侍女们也不会如此惊慌,也不会言辞凿凿地说有蹊跷吧?可见从前未曾吐过血,一个从前未曾吐过血的人临歇息之前还念叨着过两天要出去赏花,总不能是自尽吧?那就只有可能是有人在他喝的药里头下了东西。”

太后想了一想,自己也点了头,确实是这个道理可是谁呢?

其实大家的心里头都有猜测,如今宫里头一枝独秀的只有玉良妃一个人,若王后突然亡故,以国君对她的宠爱,她极有可能做贵妃,甚至被封为王后,怎么看她都是最有嫌疑的那个人。可这个时候太后却犹豫了,如果真是她怎么办?

良妃确实是最大的受益者,可她没必要这么做呀。王后如今不过是个空架子,宫里的实权都握在她自己和焦贤妃手里头,她何苦要惹的一身骚,得不偿失啊!

燕嬷嬷也这样看,可除了良妃宫里头哪还有其他人能够从这件事情中获益呢?两个人想了半天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不只是太后和燕嬷嬷,宫里一半人都觉得这事十有八九,就是良妃做的。剩下的那一半人呢,就觉得良妃没必要这么做,她手里握着实权,且正得宠,她早晚能够用更稳妥的方式上位,不必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去谋害一个公主。

作为当事人,玉良妃闷头在屋里头关了好几天,又气又恼,可又没法说话为自己辩驳。况且就是她想说她也出不去呀,大门紧锁着,不让进,不让出。每天的饭菜都给送到宫门口。这下可好,国君也不来,里头的人也不让出去,她这什么消息也听不着,只能从每天来送饭的人嘴里打听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断绝联系的愁闷把她给气的呀,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给砸了。如今看起来空荡荡的比平时的奢华呀,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不嘛,今天来送饭的小姑娘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秦国的元大使特地进宫来为皇后抱不平,结果被国君命人给打了出去。一听到这话,良妃心里马上犯起了嘀咕。国君这是什么意思呀?这是认了呀,还是没认呀?可不管这认不认你这把人打出去了,在秦国看来,怎么着都有点不讲道理吧?

一想到这里,良妃连一时半会儿都坐不住了,就想出去找国君把这事儿说个明白。可是呢,她也出不去,只能坐着干着急。画儿在旁边欲言又止的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装作没看见,走来走去的,转了好几趟。

看这情势,画儿也就识相地走开了,嘴里嘀咕着厨下呀,院子里呀,还有这样那样的活可以忙活,其实也不过是给彼此一个台阶。良妃站在屋里头隔着窗户看看院子里头忙忙碌碌的画儿,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

从前她有什么话都愿意跟画儿说,遇到什么事情也有个出主意的人。可如今做了这么一个梦,不着四六的,可心里头却有了芥蒂,不愿意再和她说话,总觉得这梦里头的事情要成真。

其实她也知道是自己想得太多,可问题在于她心里一直想着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一想到画儿和国君可能有些什么,她就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也不想再去放低身价了。想着无非是在屋子里呆几天,于是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在屋里一呆,结果没想到这一呆就是三天。

第三天一大早宫门就打开了,国君没来,来的是一道旨意,让问问良妃,这段时间都见了谁,做了什么,让一五一十的都让说清楚。

还没等良妃表忠心,这来传话的宫人就陪着笑道“良妃娘娘,您也不必多心。这话呀,是每个宫里头都传了的,您呢?只管老实说,是不是的国君自然会分辩。妾身等就是个传话的人,你也别为难妾身们了。”

玉良妃便坐直了身子,问了一句,“王后陛下的丧事开始办了吗?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宫里头的事情我还是能说上些话的。”

那宫人笑道“瞧您说的,王后陛下的丧事如何能经内务司的手,那都是礼部和鸿胪寺的事情。秦国,郑国那都得商量着办,毕竟王后陛下还是秦国的公主啊!”

说到这里,玉良妃问“王后陛下同时作为郑国的王后和秦国的公主,丧仪想来要格外不同吧?”

宫人正色道“王后陛下生前曾是秦国的嘉仪公主,在秦国位同一品亲王,身份尊贵。在咱们郑国那也是正经的王后。公主加王后的丧仪自然是与别人不同,也算得上是国丧,两国都是要守孝的。”

后头说的什么话良妃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脑子里面只听见了嘉仪公主四个字,便问“王后的封号是哪两个字?”

那宫人拱了拱手比划道“嘉仪,值得嘉奖之仪礼的意思。”

玉良妃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苦笑着将人送走,瘫坐在原地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原来从前的种种都是虚妄,都是做戏。我曾经以为我是你难得的钟情,却没有想到我是你怀念故人的替身。我以为你爱的是我青春年少,可事实上你只是从我身上找别人的影子。最可笑的是,你明明那么直白我却到现在才发现。

良妃在原地坐了很久,过了很长时间她才清醒过来,步履蹒跚地回到寝殿里,看着堆满寝殿的礼物潸然泪下。

哭着哭着她清醒过来,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呢?什么都改变不了,除了让自己伤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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