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一诺千金

夏天一向以葛布为最适宜的衣料,不过宫中自然不会和民间一样,今夏的香云纱按时贡到,不过数量却少了些。

独孤晟特地派人去问了玉氏喜欢什么样的颜色,让先给她送。之后又命人挑了两匹俏皮的颜色送去瑶音殿。

玉娘从内务司回来时手里提着一篮子新鲜花样。“陛下,妾身从绣坊取了今夏的新花样,您可得空来瞧一瞧?”

闻言,秦瑶放下手里的笔,将纸拿起来抖一抖,折好放进信封里交给玉娘。“将这封信送去给德妃。”

手里薄薄的一封信却仿佛烧热的炭火,捏在手里有些烫手。“陛下为什么总是给德妃送信?”

秦瑶正在翻看篮子里的花样,听了这话,便顺势看向她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苦恼地揪着袖口道“大约是因为陛下格外看重德妃?”可这话说出来玉娘都不太敢确信。虽说陛下确实很照顾德妃,可似乎也没有超格的地方,怎么也说不上“格外”这两个字。

知道她不会明白,秦瑶招手,命她坐近自己,柔声提点“德妃如今有了身孕,她又身份特殊,所以不论是国君还是孤都很重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明白了吗?”

迟疑着点了点头,玉娘看着手里的信,道“陛下,妾身先去送信了。”

绣坊送来的花样和往年比起来更加精巧,想必要费许多功夫才能够制成。

国君和太后的衣裳要抢在夏天来之前全部制成,其余旁人的都可以往后挪。拿定了主意,秦瑶便将看好的花样单独跳出来放在桌面上。四下看看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便转身去了内室,重新摆开棋局。

棋局摆了一半,秦瑶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玉娘怎么去了这么久?秦瑶喊了几声却没有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心下起疑,背靠着墙往外走,却发现殿中空无一人,连一声鸟叫都听不见。

秦瑶心中警铃大作,转身回屋,还未走几步,就发现宝座上坐着一个人,半个人都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是谁。

可显然并不是秦瑶预料之中的那个人。

“你还好吗?”

听清楚是谁之后秦瑶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宫门合上,她紧紧地靠着厚重的门,急促地喘息,努力掩饰自己的慌乱。

然而这些都不能逃过那双窥视的眼睛,常年的相处和之后这些年的历练都让她的这些小动作变得可以被分辩。

秦瑶趋步向前压低声音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要命了吗?”

“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你快走!这里很危险!”秦瑶急道。

“我听说他很宠你,听说你们琴瑟和鸣。是吗?”

“这不关你的事!”秦瑶直接拉起他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推,忽然呆在原地。“方远,你快走!你不该来的!”

方远手上一用力,把她扯进怀里,从背后抱着她。“你猜的没有错,皇帝升了我的官职,让我做了很多大事,还将名门贵女许配给我。我按照你说的没有闹,没有欺辱她,我好好的过日子,每年都给你烧纸。”

秦瑶低头闷声道“这就很好,不是吗?”

“你走之前猜的每一件事都对了,那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吗?你也猜到了吗?你一开始就知道吗?”

方远的手搭在秦瑶的肩膀和腰间,将人完全禁锢在怀中,被束缚了行动的秦瑶无法挣脱,也不忍离开。

“是男孩还是女孩?”

“儿子。”方远低声道。“你连这个都料到了吗?”

“如果她没有怀孕,他们不会放你出来的。”秦瑶苦笑道“我只是猜准了他们的心思。”

“你来之前就知道会有今天?”

“知道。”

“那你还来?”

“这是我的承诺,在我进宫的那一天就答应过今后将会为他们做一件事,否则他们也不会帮我。”

“月儿,我放不下你。”方远低声呢喃,声音里弥漫着浓浓的不舍。

秦瑶没有回应,而是问“她做的荷包,是什么样的?”

“她和你完全不一样,喜欢富贵的图案和配色。刚开始的时候很不习惯,日子久了竟然还觉得也不是很难看。”方远说着,慢慢松开手,将秦瑶转过来,十分伤情。“我怕我会忘了你。”

直到现在才真正地看向方远,他比几年前更成熟了,不再是个莽撞的少年郎,变得有担当,是别人的夫君和父亲了。秦瑶看着他,有些难过又有些心酸。“忘了我,才能过你的日子。”

“我不想忘记你。”此时的方远完全不像一个叱咤风云的将军,反而像是一个被夺去心爱之物的无措的孩子。

“你应该忘了我。”秦瑶轻声蛊惑,想要让他尽快地从这种令人为难的困境中离开。“隐玉让你交什么给我?”

十分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层层加密的巴掌大的信件,方远终于试着离开秦瑶,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尚宫大人说这是你的最后一件事,从此之后,你就只是你。”

可他并没有等到秦瑶拆信,她接过信件迎着光看了一会儿,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接着匆匆忙忙地跑回房中拿出来一件成色很一般的长命锁塞到方远手里。“靖安城的时候我就想给你,却一直没有机会,不想竟等到今天。”

做工拙劣,一看就是民间送给小儿的贺礼。方远惦着手里的重量,心里忽然有了猜测。秦瑶笑道“你送我的那只簪子我在靖安城的时候就换了这把长命锁,想着我恐怕不能去你家孩子的满月酒,所以提前把贺礼备着。你看好不好看?”

“好看。”花纹是秦国的样式,小巧又可爱。

送走方远后,秦瑶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握着裁纸刀将信拆开细看,短短两行字,她却看了很久,临了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小小的纸片在香炉里被火舌舔舐,慢慢地消失不见,连同秦瑶最后的一抹私心。

外头渐渐热闹起来,秦瑶知道这时候被方远设法调走的人正在各归其位,没有人会发觉刚才有一个陌生男子曾经闯入王后的寝殿。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寂静无声中开始和结束,不被察觉,也就不会被怀疑。假如不是时间不合适秦瑶都想要劝独孤晟好好加强宫中的守卫,不然她这坤宁殿都快要成了无人之境,任人来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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