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雷雨

宫纪,22岁,于四月份入职警视厅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三系。

警视厅刑事部、尤其是搜查一课的同事们在宫纪入职前就表现出了巨大的热情。

宫纪正式入职三天前,刑事部楼层的工作区、茶水间、吸烟室…只要是有人聚集的地方,宫纪的各类小道消息像是风一样流散。

高木从自己的工位出发,走过工作区,穿过走廊,路过茶水间和吸烟室,来到目暮警官办公室前,这一路上同事们念叨“宫纪”的絮语简直像是魔咒一样灌了他满耳朵。如果在什么魔幻剧场,高木的身上一定被强行贴满了写着诸如身高、体重、家乡、学位之类信息的彩色小纸条。仅是走了从工位到办公室一段路,就被迫对即将入职的未来同事的资料来了一个全方位了解,高木看上去都快要恍惚了。

“嘛,毕竟是21岁就拿到硕士学位证,还能成为职业组第一的天才,据说还是个大美女,讨论度高是正常的吧?”佐藤美和子接过高木递来的文件,看到高木这个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境况堪比当年佐藤入职。”目暮十三揉揉额头,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不太能受得了小年轻们无孔不入的絮叨八卦,“说起来自佐藤君之后就没有女警官入职搜查一课,已经快六年了吧?”

“啊,好不容易有了女性直属后辈呢。”

“宫警官是特批进入的警视厅警察学校吧”高木晃晃脑袋,清醒了过来,“为什么考入职业组不去公安学校呢?做公安比在警务一线轻松得多吧?”

国家公务员1类考试的通过率往往小于百分之一,全日本每年能够通过考试、进入职业组的人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个,而这些人绝大数为东大或京**律系毕业。职业组是国家公务员,代表未来的管理人才、干部候选。在“一考定终身”的日本警察体制里,考入职业组的天之骄子们后续职业生涯大都是作为干部候选人进入公安学校参加培训,然后入职警察厅,负责全国警察的行政事务。

与作为日本国家中央行政机关和枢纽的警察厅相比,警视厅只是东京都地方警察机构。即使警视厅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历史地位,部门完善且拥有较强的独立性,但就待遇来说,作为综合管理人员的国家公务员和奋斗在警务一线的地方公务员毕竟是天差地别。

“百分之一的录取率,这种稀少的人才都会去警察厅做那些中央统筹工作吧,据说宫警官在校期间各类成绩都出类拔萃,还因此收到了SAT的邀请。”

“说不定有她必须这么做的理由。”佐藤美和子靠着窗,捏着手里的笔转了一圈。

“宫警官的所有考核资料传过来了。”目暮十三招呼佐藤美和子:“佐藤君,你来把这份资料拷贝一份,这几个月就由你来带宫警官熟悉下三系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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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纪有着猫一样钝感娇媚的面容,同时这份美丽显得冰冷、充满攻击性。这样混杂而又割裂的美感在她身上随处可见:她嘴唇丰盈,眼型圆润而眼尾上挑,眼眶里盛着一轮冷肃的灰色眼睛;她身高快有一米七,身体曲线柔美明显,但姿态端丽,脊背笔直得像丛刀刃。

估计是看大受好评的警花佐藤美和子小姐已经有了恋人,不久后就要准备结婚,所以上天为警视厅送来了宫纪警官。

一众男性警员忍不住要流泪了。

只是宫纪警官,略微有那么点像高岭之花,略微有那么点高不可攀。

或许,也不是“略微”。

不断有同事踏入宫纪的领地。同事甲瞥到宫纪在检查网线,迫不及待地提出要帮忙,得到一句冷冰冰的“没关系我自己会做”;同事乙不屑于同事甲的直接,不经意间路过时漫不经心地问需不需要帮忙点咖啡,遭到诸如“不了谢谢”此类冷漠回据。同时丙更可怜,他

还什么都没做,只是试探地路过宫纪,就得到心情逐渐糟糕的宫纪冷冷一瞥,这一眼让暂且无辜的同事丙后背发寒。

高岭之花看起来更冷了,一张脸像是要掉下霜来。

‘观察到轻度的情感解离症状;自我主义,团队合作能力较差。’

佐藤美和子注视着宫纪,脑海里浮现这么一行评价,这行字在宫纪一沓光辉的履历中像一道盘亘其上的灰尘。

“喂,你们够了吧。”

佐藤美和子撑着桌子起身,目光刀子一样剜过不断朝这边看的男性警员们,多年的积威让她生气起来压迫感十足,被警告的人都像鹌鹑一样战战兢兢。

“不要仗着后辈不发火就老是往人家面前凑,作为前辈好歹放尊重点,别老是去侵占后辈的空间啊!”

宫纪掀起眼皮偷偷往佐藤警官那边看了一眼,她已经坐了下来,嘴里仍然抱怨着“真是的好歹给后辈好好树立作为警察的榜样啊”之类的话。透过几线隔板和几个不重要的人影,她还看见佐藤的桌子上养着一枝变得干瘪的芬德拉白玫瑰。

五点十五,下班时间。佐藤冲过去以一马当先之势率先揽住宫纪肩膀,向她甩甩手里的车钥匙:“小纪是搭电车来上班的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如果不答应会被同事招呼着去接风宴。’

宫治的嘱托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于是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高木涉欲言又止,怔怔地看着无情抛下自己、揽着后辈说说笑笑往外走的佐藤美和子,一副被挡在门外的可怜小狗样。

红色马自达RX-7,车内是苦橙叶、佛手柑和与黑醋栗嫩芽香调混合的淡淡气味,车前窗挂着出自熊野神社的樱花粉御守。

宫纪收伞进车,把安全带服服帖帖拉好。佐藤美和子发动引擎,红色马自达向车流驶去。

天光将灭,暮色下沉,乌云凝聚上空,窗外水汽渐浓。霓虹灯光先是零次亮起,而后流会成河,鳞次栉比的高楼与盘旋的交通线漂浮其上。

车内的空气舒适温和,让精神紧绷了一天的宫纪微微放松下来。

佐藤美和子是一位开朗热情、平易近人的的女性,她主动说起今天的乌龙:“今天吓到你了吗?他们就是性格太活泼了一点,实际上还蛮靠谱的。”

宫纪脊背挺直,霓虹和暮光在她脸上形成交错的沉默光痕。

“并没有”她答道,想要岔开这个话题:“佐藤前辈在谈恋爱吗?”

“啊,是的。”佐藤美和子笑了起来,“你是听到同事的八卦了吗?不过今天轮到高木在外面巡查,他可能只来得及和你打过招呼。”

‘高木?那是谁?’同事们那一张张几乎是空白的脸孔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想不起来。

算了,是谁不重要。

于是宫纪只是“嗯”了一声,说起其他话题:“前辈喜欢白色吗?还是粉色?”

“白色或粉色吗?嗯……也没有特别喜欢,我对颜色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不过我最近的幸运色是蓝色哦。诶,居然下雨了吗?”

宫纪偏头看向窗外,霓虹和暮光被浇湿在雨幕里,闪电划过夜空,城市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阴暗的巷道里,城市灯光都照不到的角落,一柄斧头高高扬起,刃口是一道漆黑的水线。斧头下落,一道闪电也下落,劈开浓稠翻滚的乌云。

皮肉吱呀绽裂的声音和暗哑的惨叫融化进的阴影里。又一道闪电寂静地落下,而后雷声轰隆,世界震颤。雨丝瓢泼,血液流淌成一片小水洼,稀释再稀释,从男人脚下流出一条渐变的河。

第二天早晨风潇雨歇,是苍穹晴朗的好天气。街上行人渐多,日头高升,樱花湿坠成一泊又一泊小水洼。

佐藤打着哈欠走

向办公桌,旋开椅子的手微微顿住。

她的办公桌上躺着一束蓝色波斯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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