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箭穿行于黑夜。
也穿行于荒野的灌木丛中。
由于老许的背脊伏得极低,而那些乘坐在马匹上的黑甲军士们却位于高处,理所当然……
双方产生了势差。
箭矢行进的轨迹并不平稳,而是些许向上。
寒风瑟瑟,极好地掩盖了冷箭呼啸呜咽的破空声音。
沙沙作响的灌木丛郁郁葱葱,那些不幸挡在箭头前的野草,却在夜里被轻易斩碎,化作点点齑粉,落在土里。
冷酷的杀意被此方天地掩盖的极好。
官道上那六名骑兵依旧表现得极为平静。
他们并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有多么惨烈。
那柄挟持着杜敬同的寒刀已经安静地架在咽喉上。
如同扼腕一般,点点刀刃被轻撇进脖颈间的皮肤,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猩红的鲜血汨汨流出。
杜敬同感觉有点疼。
而且越来越疼。
那把刀仿佛在无时无刻贪婪地吸吮自己的生命力。
可是除了引颈受戮之外,又能怎么办呢?
轻举妄动,只会死得更快!
便在此时,他的发间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凉意。
这种冰凉的感觉……
似乎就像是有什么速度极快的物体突然从身边飞掠而过。
原本缓缓流动的空气在瞬间加速,形成了短暂而冰冷的气体源流。
不似冷风冰雨,更似紫电清霜。
噗嗤!
还来不及思索那一阵凉意的真正原因,沉闷的穿刺声音便骤然惊起!
就像是数十张湿纸被瞬间扎破。
杜敬同猛然意识到……
似乎是有什么真的要发生了。
但他不敢抬头看。
因为……
那把刀还在。
然而很快……
他的眼中便看见了鲜血,看见了死亡,看见了尸体。
噗嗤!噗嗤!
又是一阵沉闷的刺穿声。
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飞行轨迹,就像是凭空突然出现一样,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两根冰冷的箭矢已经贯穿了两名骑兵的眉心。
尽管是黑夜,尽管只有微弱的火光,但依旧难以掩盖鲜血从头颅中心狂飙而出可怕景象。
如同是炎炎夏季,被一刀劈开的西瓜,汁水四溢。
人头不是西瓜,鲜血也不是汁水。
所以才分外骇然,分外可怕。
便连惨叫声也来不及发出一句,那两名被箭矢刺穿头颅的骑兵已然化作尸体,轰然从马上倒下,跌落在地。
很多人看见了这样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但整个官道上却出乎意料地沉默。
没有一个人作声。
每个人都在恐惧。
因为恐惧,所以呆滞。
值得一提的是……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人,而是那两匹失去主人的黑马。
嘶!嘶!
烈马的嘶鸣瞬间打破了死寂。
仿佛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那两匹黑马如困兽犹斗般,四肢狂乱地踢踏起来。
震得整条官道都隐隐欲动,刚下过雨的泥水更是飞溅得极为厉害。
像是发情,又像是失控发疯。
理所当然……
那两具倒在马蹄下的尸体,也逐渐被马蹄踩得面部全非。
化作一滩烂泥。
从箭矢突袭到烈马发疯,看似耗费了极为漫长的时间,实则这样复杂的变化只不过发生在短短的瞬息时间而已。
“敌袭!”
终于,马车队中有人传出了怒吼与警示。
吼叫的是那三名幸存骑兵其中之一。
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那名发出向袍泽发出警示的骑兵,代价更是极其惨烈。
这将是他作为斥候发出的最后一道警示。
噗嗤!
又是一支冷箭来袭。
理所当然,冷箭极为丝滑地贯穿了他的心口。
足足插入了十数寸的长度。
那名骑兵,死了。
从马上摔下,倒在地里。
死不瞑目。
心有不甘。
可还是死了。
不愧是大唐最为精锐的铁骑,因死去袍泽警示而迅速收敛心神的另外两名骑兵动作也极为果断,并不拖泥带水。
既然在短时间内无法判断出敌人的方位与实力,那么逃跑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明明是那名死去袍泽用性命换来的瞬息时间,可他们竟连回头罔顾那人一眼的姿态也没有,哪怕是一眼!
只是短短的一瞬,被怒吼声提醒的二人极有默契地作出了不同的反应。
一人迅速下马,将某一辆马车当作了掩体,躲藏起来。
失去了高位的火把作为指引,杜凉也失去了目标。
无法安然将之射杀。
而另一人则没有那么幸运了。
啪!啪!
那名骑兵挥动着马鞭,慌不择路地向南而奔袭。
是长安城的方向。
很显然,此人是准备回去求援的。
这是一场争分夺秒的厮杀。
杜凉是不会仁慈的,更不会留手。
可便是这样,隐藏在灌木丛里的他已经有些乏力了。
尽管射杀的都是没有武力修为的普通人,但连番地使用手里的重弓已经给杜凉带来了巨大负荷。
便连老许化作的背脊也不如刚才踏实稳重了。
还有两人未死。
还需一箭封喉。
拨动弓弦的掌心已经布满了汗渍。
杜凉的脸色愈发苍白。
可正当他强忍着伤势与虚弱,再一次张弓搭箭,将箭矢指向那名骑兵的瞬息时刻……
意外发生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知是惊慌还是失措,那人手中的火把陡然掉落在了地上。
同样的事故再次出现……
杜凉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