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信中玄机

话说安阳起不知心中动了什么念头,忽然决定要包庇杀死北齐太子萧纲的凶手刘掌柜,然而却被自己最为信任的贴身护卫小六出卖,而严长青所说的那些话,在安阳起心底里久久不能散去,自己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他放肆!真的是...真是...乱臣贼子!他简直...简直胆大包天!”天子李宪手中拿着鳞爪卫的密函暴跳如雷,和安殿内一众人等纷纷跪伏在地不敢出声。

“他安阳起...一世聪明,怎在这个案子上犯蠢!?还美其名曰做实事?啊?做对事?”李宪在大殿之上来回走动,一个劲地责骂着:“那北齐太子糟蹋良家少女,他安阳起就算是能救了那一人两人,难不成还能救这天下苍生吗?!啊?!”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安阳大人也是仁民爱物才...”大内总管林晏在一旁说着。

“仁民爱物?”李宪扭过头去盯着林晏反问道:“若是那北齐因此大举进犯我大顺,那北境黎民百姓会是何下场?他考虑过这些吗?啊?!”

林晏低着头不敢说话。

“还有你,那安阳起现在是什么人?那是包庇罪犯的共犯!你还袒护他,难不成你也是共犯吗!”李宪可算是逮着谁骂谁,也怪这林晏看不清形势,撞到了李宪的枪口上。

“陛下息怒...老奴不敢...老奴知罪...”

“哼!”李宪气冲冲地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座上,旋即说道:“把安阳起移交廷尉监,此事我也不在过问了。”

由此看来,李宪仍是惜才,他不再过问此事,也就是让廷尉公正处理此事,至少安阳起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京城中,负责押送安阳起的,正是严长青,而安阳起不同于其他囚犯,没有被装在囚车中押走,而是同严长青一起乘马车回京。

“到了,安阳大人且下车吧。”马车停稳,严长青揭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对安阳起说道。

“...一路有劳严大人了。”安阳起睁开浑浊的双眼,看了看严长青,点了点头,行了一礼,便走下车去。

这里是廷尉监,是关押朝中大臣的地方。

“安阳大人!”安阳起刚下车没走两步,就听到严长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安阳起回过头去看着严长青,严长青也看着安阳起,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安阳起也不再等候严长青的话语,回头跟着两名鳞爪卫离开了。

廷尉监内,安阳起被带到了一间屋中——暂且说是屋子吧,虽然那间屋子与寻常牢房一样,有高墙,有铁窗,有牢门,但牢门打开着,也没有上锁的地方,这间屋子显然不是牢房,有桌椅,有书柜,柜子里放着些文书,应该是廷尉监处理过的案件。

鳞爪卫将安阳起带到了这里便离开了,留下安阳起一人,他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静静等候他下一步将要面临的事情。

不一会儿,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安阳起朝着那边看去,一个身影出现在安阳起面前。

“哎呀...平出啊...你怎么这么糊涂...”说话之人,是廷尉徐摛,曾与安阳起共事过一段短暂的时间。

“徐大人...”安阳起看了看徐摛,也没有起身,无力地说着。

徐摛走来,从一旁的柜中取出一卷空白的竹简,然后便走到安阳起的对面坐了下来。

“哎...先走个形式吧。”说着,徐摛便拿起了笔墨,问了安阳起一些问题,安阳起也是如实回答。

时间不久,徐摛只是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约莫一刻时间便结束了笔录,徐摛将竹简卷好,在竹简上挂着的空标签上写上了“安阳起京城包庇案”几个字,便走到立柜旁,将竹简放了上去。

“好了...该跟你聊聊了...”徐摛放下竹简后边来到安阳起身旁,指着安阳起,吸了口气,张开了嘴,摆出了架势,刚好好好说教一番的时候,却被牢门外的声音打断了。

“徐大人,卫寺卿求见。”一名护卫站在门外喊道。

“卫大人?”徐摛一愣,便马上指着安阳起说道:“刚好,让卫大人进来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快请!”

“呃...”

“快请啊?怎么了?”

“呃...卫大人说,让徐大人出去见他...”那护卫如是说道。

徐摛张着嘴,挠着头,死活想不明白为何卫擎不肯进来,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这才说道:“哎...这都什么事...带我去见卫大人!”

说着,徐摛便跟着那护卫朝外走去了。

“...”安阳起看着远去的徐摛,不知该如何评价,也不知他究竟想和自己说些什么,但想来也就是那些内容,什么家国天下,什么大我小我之类的。

一阵烦闷的心绪涌上安阳起的心头,此刻的他,很想到外面去走走,但奈何自己身陷囹圄,只能在这屋内走动了。

安阳起毫无目的的在屋内走着,屡次经过放着廷尉监文书的立柜,终有一次停了下来,无聊地扫视着上面挂着的标签。

“我看看...阮侍郎贪案...王司马命案...”

“嗬!这有个大案...散骑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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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逆案...这小小的散骑侍郎都敢谋逆了?”

“哈哈...吴美人花柳病案...”安阳起挨个看着那些标签,有些案件着实令人生笑。

安阳起看着这些案件跟看笑话一般,反正不久之后,别说断案了,就是这条命恐怕都保不住了。

“这还有个谋逆案,让我看看...”安阳起又看到一桩谋逆案,当他满脸堆笑,凑上去仔细瞧瞧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安阳起左顾右盼,迅速将那卷竹简取下,走至牢门处东张西望,发现这附近都没什么护卫,而徐摛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回到立柜前,安阳起看了看手中的竹简,原本混沌的双眼再次有了神韵,只见那标签上写着“原廷尉谭逸林谋逆案”几个大字。

这些竹简没有缄封,只是用绳线随意地捆了起来,还打的活结,安阳起解开绳线,将竹简打开细细看了起来。

“文帝三十二年,经时任xxx之xx、xxxxxx、xxx行xxx检举,廷尉谭逸林欲意谋逆,遂斩。”

竹简上只写着这么短短的两三列字句,其中还有不少内容被涂黑了,只有中间一字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个“行”字。

“这卫大人...我以为什么事呢...我这不是就要跟他说道吗?”就在安阳起看着这竹简入神时,不远处传来了廷尉徐摛的声音。

安阳起手忙脚乱地卷起竹简,将绳子捆了起来,连忙放回了原位,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回了椅子上。

“平出啊...来,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徐摛回来后,又走回了安阳起的对面坐下,开始苦口婆心的说教起来。

实际上,对于徐摛的说教,安阳起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他只不过是是不是地点点头,附和一下,那徐摛也是个长舌,絮絮叨叨说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肯罢休。

事后,安阳起被移送到了监牢之中,牢中只有一张硬榻,和一个便溺用的木桶,安阳起被带到牢中后,便坐在榻上,先前竹简上的那行字历历在目。

“遂斩...师父他真的已经...”安阳起念叨着,又回想起早先在行刺司空苏沛的韩逸轩住房中找到的那封书信,上面明确写着谭逸林的名字,而且没有被划掉,这说明韩逸轩并没有找到谭逸林。

“没有找到...但也不能说还活着啊...”安阳起喃喃自语道,而先前徐摛的那番话在他的耳边忽隐忽现:“就是走个形式...”

如果说廷尉监的文书笔录,不过是走个形式,那其上记载的内容也有可能是谬误,所以安阳起至此也没有接受谭逸林已死的这一说法。

“即便是死了又如何?师父又怎会谋逆呢?又有什么能力谋逆呢?”廷尉监的兵马加起来不过五百,除非私养死士,但眼下京中鳞爪卫遍布,有有谁能在这天罗地网之中私养死士呢?况且还是能够谋逆的死士。

“经时任xxx之xx、xxxxxx、xxx行xxx检举”这段被刻意涂黑的内容显然是重点,而从没有被涂黑的地方大致可以知道,谭逸林是被什么人检举之后才被捕入狱的。

而这些被划掉的名字,显然是真的,并非徐摛所说走走形式,倘若只是走走形式,那为何还要划掉呢?

“不可能...师父绝不可能谋逆...”安阳起嘀咕着,如果谭逸林没有谋逆,那么竹简中被划掉的名字,很可能就是栽赃诬蔑谭逸林的元凶,兴许当时记录这封笔录的人,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将那些名字划去的。

“难不成是徐摛?”安阳起猜测到,难不成,当时记录这些内容的人就是徐摛?

不好断定,因为徐摛此人,安阳起不甚了解,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处事滑稽,但能做到廷尉这个位置,定有其过人之处,或者说,定不简单。

不论如何,徐摛都是整个事件最为关键的人物之一,但眼下安阳起为戴罪之身,况且此事又涉及谋逆旧案,安阳起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去问他。

“卫寺卿...兴许知道些什么...”安阳起想到了尊师谭逸林的好友卫擎,时下为大理寺卿,师父的死讯就是卫擎传递给他的,先不论这死讯是真是假,卫擎在朝中做官已久,况且又与谭逸林交游甚好,卫擎一定知道些关于师父谋逆一案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安阳起戴罪之身,又如何能够见得到卫擎,即便见到,这事关项上人头的大事,卫擎又岂能随便告诉他?

就在安阳起心中一团乱麻的时候,牢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老爷...”安阳起抬头看去,只见项玉的身影就立在那。

安阳起心中百味杂陈,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位结发妻子。

“...洁莹来了。”安阳起不知该说些什么,看了眼项玉,嗓音有些沙哑的说了句,便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良久,项玉就站在牢门之外,安阳起则坐在榻上一言不发,二人的沉默让空气都显得有些凝重。

“...老爷...妾...对不起你...”许久之后,项玉才开口说道,声音有些颤抖,安阳起也没有看她,也不知她是什么一副表情。

“洁莹...只是有皇命在身,哪有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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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我的地方...”

“对不起...对不起...”项玉听完安阳起的话,愈发自责地道起歉来,声音中似乎还杂着哭腔。

安阳起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他犹豫片刻,便侧过脸去,看了看项玉,只见项玉双手抓着牢门的铁栏杆,跪在牢门前,低着头,看不清容颜,只听得到一声声的抽泣。

“陛下...若是斩我...想必洁莹,届时也不必再逢场作戏了...若只是褫夺我的衣冠,削去我的官职...想必...洁莹也能轻松不少吧...”

“老爷...?难不成老爷真的以为...我一直是在逢场作戏吗...?”项玉抬了抬头,蹙着眉说道。

“哎...好一声老爷啊...”安阳起站起身来,朝着项玉走了两步道:“我虽在囹圄,但眼下还是龙探...这老爷,还能叫多久呢...?”

项玉摇着头,眼中尽是泪光,她隔着牢门伸出手去,但始终无法够到安阳起,她说道:“老爷...妾已向陛下求情...陛下恩准了妾,到时候只会罢黜老爷官职...届时...届时我们就出京去...我们...我们...”

安阳起转过身去走到墙边,望着墙上一面小小的窗户,与其说是窗户,倒不如说是条缝隙,仅能给这昏暗的牢房带来一丝光明。

“虎狼环伺...帝王心术...”安阳起自言自语着,这是千羽临行前在饯别书信上留下的话语,道理谁都懂,但唯有亲身体会,安阳起才得以知晓,什么事虎狼环伺,什么又是帝王心术。

“洁莹啊...你的言语...我又能信几分呢...?陛下的言语...你我又能信几分呢...?”安阳起在牢房内来回走着,最终走到项玉的面前说道。

“老爷...妾的话,句句属实,绝无虚言...”项玉的神色有些暗淡,她只是在为自己辩驳,因为她也知道,皇帝的话,总是虚虚实实,真假参半。

安阳起就站在项玉的面前,回想起千羽临行前的饯别书信,历历在目。

“大凡物久,然修短......”

“然敌贼扣边,翼长感哀民瘼,征卒思妇尤不敢忘,何况翼长......”

“平出为探,乃有年岁,然涉事未远,涉朝未深,应以为如芒在背,战战兢兢......”

“朝间有虎狼环伺,上又有帝王心术,当左右斡旋,明哲保身,身明方可为清廉,谋百姓福祉......”

安阳起一字一顿地念着那封书信的内容,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如同芒刺般扎在他的心头,也刺着项玉的心头。

“大凡物久,然修短...”一遍念罢,安阳起又念了起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项玉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始终也不肯离去。

忽然间,安阳起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几个字,安阳起眉头紧皱,将整封信的内容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战事毕,方回京...”

“谋百姓福祉,然民有兆...”

“则往灵剑阁求事以尹...”

安阳起将信的每段最后一句反复念着。

“京...兆...尹...”

“京兆尹...”

安阳起的眉头紧皱,千羽留给他的那封信里,每段话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是京兆尹三字。

“这是什么意思...?”安阳起反复琢磨着,为何千羽会刻意在心中留下京兆尹三个字?

或者说,只不过是个巧合?

“洁莹...!”安阳起猛然回头,心情有些激动地盯着项玉。

“...老爷?”项玉眨了眨眼,有些纳闷,明明方才安阳起始终不愿与她说话,为何忽然如此亲切地呼唤她?就如同往常那样。

安阳起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反常了,他尽量控制情绪,对着项玉说道:“洁莹...我可否最后再求你一件事?”

项玉愣了愣,但马上点头道:“老爷哪里话,只要是妾力所能及,定当全力以赴。”

“此后陛下定当抄没府上家产,在此之前,可否将翼长留于我的书信带来?”安阳起说道。

项玉听罢神色有些暗淡,没想到安阳起心情如此急切,竟然只是为了千羽临走前留给他的书信。

但项玉也没有怨言,眼下的安阳起,愿主动与她说话,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嗯...老爷可还有别的吩咐...?或是...”项玉点了点头,但迟迟没有离去,继续说道:“或是...还有别的话要与妾说...?”

“嗯...还有。”安阳起稍稍寻思片刻道。

“...什么?”项玉有些期待地问道。

“洁莹若还有职务之便,烦上达天听,我安阳起,要杀要剐,悉听圣言,只是...恳请陛下,放过家中二老,他们与此事无关。”安阳起道。

“...没了?”

“呃...没了。”

“嗯...妾知道了。”安阳起说罢,项玉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廷尉监。

项玉离开之后,京兆尹三个字始终留在安阳起的脑海里,他琢磨着,却如何也琢磨不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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