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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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三月,天气回暖。

上京城里的姑娘换上轻薄的春衫,云髻叠簪,楚腰环佩琅然,好生打扮了起来。熬过了一整个冬天,现下出门踏春、赴宴赏花、上山拜佛等活络了起来,一眼望过去,满目春色。

大梁对女子管束相对宽泛,并不约束女子抛头露面。大门户家的小姐通常掩面出行,再带上随行的侍女,若再有些势力的,配个护卫也是有的。

陆奺辞装扮成玉清音的侍女,在去往万鹤楼的路上。

平乐坊不大,却有着上京城最为繁华热闹的靖南街。整条街上商贾云集,两旁铺子鳞次栉比,沿路亦有卖各类小吃的,什么炒栗子、冰糖葫芦、果脯蜜饯、刚出锅冒着热气的芡实糕......

陆奺辞看花了眼,前世今生,她还从未在上京城的街道上闲逛过。

“阿姐,我想吃糖炒板栗!” 沈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到底还是个小孩。玉清音宠溺地应声,在小商贩前停了下来。

那小贩头上绑了条粗布方巾,利落地翻滚着石英砂,再加入几块冰糖、蜂蜜,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陆奺辞鼻腔充满了甜甜的香味,她很少吃这些,也一时有些馋嘴。

沈宴笑着从油纸袋里抓出一把,塞到她手中:“陆姐姐,你也吃!不够再来拿。”

栗子有些烫手,陆奺辞没有松开,而是慢悠悠地拨开一个,露出里面焦黄的果肉,塞到口中。

沙沙的、甜甜的口感,她仔细地品嚼着。

炒锅里氤氲的热气迷了她的眼,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指缝间残留的栗渣茬进了眼,霎时眼眶有些红肿。

人来人往、不算宽敞的街道,玉清音喋喋不休地对着沈宴嘱咐,沈宴板着稚嫩的小脸,老气横秋的应答。

为何她却忽地生出无端地孤独与惆怅。

长街人群涌动,结伴的行人欢声笑语,只余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为。

忽然察觉有人戳了戳她的肩,陆奺辞茫然地回眸,瞳孔不住地一缩。

少年慵懒随意地立于人潮中,墨色衣袍随风摆动。

而一双桃花眼正含笑望着她,似有一汪春水。

她一时震惊,连磕巴了几个“你你你你......”

手一抖,揣着的热乎栗子不住滚落下来。

江堇倾身一晃,伸手一捞,板栗躺在他宽厚的掌心。

“陆姑娘?陆姑娘?”

陆奺辞倏然回神,玉清音正回头唤她,东张西望地寻找着。

她们隔着错落的几行人,前有一男子甚高,恰好遮掩了她的身影。

陆奺辞一把抓过栗子,慌忙道:“你怎么在这?晚上......晚上你来水榭找我。”

说完,她没看到少年失落地垂下眼睫,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做贼心虚般的挡住玉清音的视线,“玉娘子,方才人太多了,我一时被挤到一边去了......”

“阿姐,陆姐姐,咱们走吧,快开始了!”

沈宴小声催促。

万鹤楼堂前临时搭建了个四方木架子,上面简单的搭了个顶,周围垂落着素色白纱,春风拂过,阳光斜斜洒入,四壁敞风,颇有几分山林间松风竹月的闲雅。

此时里面聚集了不少文人才子,个个穿着华丽锦衣,手持关扇,玉冠束发,一副风流倜傥做派。

“文兄?你也来了?”

“楚兄,你那篇被宋大儒称赞的文章,可否供我参阅一二?”

............

书生们个个忙着攀附交谈,生怕错失了任何冒头的机会。

宋甫杵着鸠杖进来的时候,堂内依然闹哄哄的,他脸色稍有不佳。

后边跟着的人当即喝了一声:“安静!”

众书生连忙噤声行礼,那人才又道:“诸位请落座!”

外头围着站了一圈人,其中不乏有头戴帷帽的小姐,眼含秋波,不时朝里窥上一眼,又羞滴滴地低下头。

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不就是如此这般发展而来的么?

亦有没拿到请帖入场的书生,兜里揣着文章前来碰碰运气,万一就入了宋大儒的眼呢。

陆奺辞三人来得早,站了个好位置,恰能将堂内一览入目,倒是沈宴身量尚小,时不时探头探脑地往里瞧着。

宋甫已是朝杖之年,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如今硬撑着枯槁的身体,举办诗词会,不过是想为朝廷臻选人才。

朝堂之上,势力粗粗划分为三类。一派以秦尚书为首,一派以刘阁老为主的清流一派,剩下的则保持中庸,是以少见得提拔,多为官位较低者。

而宋甫则是刘阁老的老师,堪称清流派的精神领袖。清流派与秦尚书斗得厉害,眼下却趋于弱势,缘因圣上多有偏颇。

固然此时在科考前举办诗词会,实则是提前看好,将可用的人才收入囊中,扩张势力。不论何时,积极引入人才,才是一方势力常年不倒的重要因素。

他颤颤巍巍地落了坐,松垮的眼皮闭合了下。方才那出声的中年蓝袍男子立马走至人前,正待说话间,忽有一青年走了进来。

那人面若冠玉,眉如远山,一袭云青色素衫迎着春晖,闲庭雅步而来。

满室的文人书生,皆在他一身清辉之下黯然无光。

不亏是当年圣上钦点的探花郎,身姿样貌格外出众。

那蓝袍男子见到来人,双唇微动,“崔”字刚开口,宋甫瘦削干枯如树皮般褶皱的手猛地震了震拐杖,引得他一震沙哑闷咳。

崔珣走到跟前,敛衽行礼:“崔珣拜见老师。”

宋甫平复下来,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蓝袍男子想说什么,终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语,叹了一声。

当着众人的面,老师应当不会破功骂人罢。

崔珣并不显露不悦,而是更为恭敬道:“老师办的诗词会,学生怎能不来。”

宋甫终是没说什么,只是脸色阴沉的更吓人。

崔珣是他的关门弟子,也是他认为最为出众的弟子。可正因如此,知晓他近日所为,怎能不生气,怎能不惋惜。

蓝袍男子连忙圆场,继续方才未说完话:“各位,今日主题不论,是以或诗、或词赋一首,限半个时辰。”

话一出,下首的一众举子皆犯了难。

按理说上位者一般喜欢高华堂皇,辞藻富丽,蕴含玉堂金马之气的诗词,但堂上这位宋大儒却是位务实派,喜好简练的遣词造句。

传言今年的主试官似是吏部考功员外郎,却是清流一派,但此人却偏好华丽之风。

能到此处来的举子,皆是各州的天之骄子,皆在冥思二者之间的权衡。

场上众人奋笔疾书,当然不单单是为了今日出彩,而是为了能将手中的行卷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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