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塔把东西收拾成两个大包袱搬到洞外,这些事情对于牧民出身的他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彭东海走出山洞掏出骨笛吹了一声。不久就从旁边的一个山沟里跑出两头青骡来。原来这骨笛还有这功能啊。
为他们绑好鞍子和驮架。并把师父彭东海小心地扶上了青骡,牵着骡子离开了集镇。此时的米拉塔感觉身轻体健,牵着两匹青萝,一路疾行,倒是苦了骑在青骡上的彭东海,一路颠簸,差点让他那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他不得不吩咐米拉塔走慢些。
一路走,他一路观察这个新收的弟子他的一身气血之力让彭东海觉得颇为吃惊。
五天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处气候温和的宽阔山谷。一条波涛滚滚的大河从山谷中川流而过。河流两岸是大片冲积而成的平旷土地,大片大片金黄的麦田正在等待收割,山坡的台地煞种植着葡萄,苹果和香梨。一望而知,这里是一个物产丰美的富庶之地。一群衣衫褴褛的农人正在田间劳作,他们弓着身子,在烈日的炙烤下缓缓的挥动着手里的镰刀收割着饱满的麦穗。
只听着一个年老的农人,嘴里轻声唱道:
哎哟,哎嘿哟!
天上的太阳亮光光,
地上的苦人泪成行。
乌兰达河水日夜淌,
诉不尽老汉我心伤。
哎哟,哎嘿哟!
苦楝树下烧苦茶,
一把叶子一把花。
苦得肠子打成结
苦得舌头拧成花。
唱不尽天下伤心事,
说不完心中冤和仇,
只把苦叶子慢慢嚼。
哎哟,哎嘿哟!
山上的石头有多少,
老爷的珠宝就有多少。
一颗珍珠一滴血,
一块金币命一条。
哎哟,哎嘿哟!
都说灶头锅底黑,
哪有财主心里黑?
都说毒蛇牙齿毒,
哪有监工鞭子毒?
锅灰还能敷伤口,
毒蛇还能把病除,
恶人的心只能泡毒酒。
哎哟,哎嘿哟!……
农人都跟着唱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米拉塔和师傅站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
这时,从旁边的山坡上冲下一匹马来,马上的人衣服光鲜华美,他骑着马一直冲稻田里挥起皮鞭,朝那带头唱歌的老汉就是一鞭子打过去。
那老汉想要躲闪,可是哪里躲得过去?米拉塔发现他脚上栓着一条铁链连在他脖颈的铁箍上。原来是一群奴隶。
那一鞭子结结实实抽在老汉的背上,将她本就破烂的衣袄打得裂开来,立时就见了血。
骑马的人由不停手,手里皮鞭乱挥,嘴里骂道,:“你们这些贱骨头,不好好干活,还敢在背地里编排老爷,想是活的不耐烦啦!”
老奴被打得满地乱滚,口中犹自不停地哀叫:“你们打死我吧!打死我,我就能见到我儿子啦!”
眼看着遍体鳞伤的老奴的惨状,旁边那些和他一样的奴隶,畏惧的缩到了一边。但眼神里满是愤恨和怨毒,死死的盯着那举鞭打人家伙。
米拉塔钢牙紧咬,拳头攥的咯咯响。本来,他家也是富贵人家,家里也有不少的仆人和奴隶。听到老人唱歌,心里有些惭愧。但米拉塔一家历来对下人很是宽待,他甚至觉得老人唱的是不是有些过了?但看了眼前的情形让他终于相信,这世上居然有那么多恶人,并不是只有他一家才遭受如此的苦难。
米拉塔正想冲过去教训一下那恶人,从东海从旁边紧紧扯住了他的胳膊,对他摇摇头,然后拉着他退到一个无人的山坳中去。
“师父,怎么要拦着我?”米拉塔挣开师父的手问道。
彭东海用他那只独眼,又是欣赏又是嗔怪的看着米拉塔。“傻孩子啊,做事不要那么冲动,凡事得三思而后行。作为我们咒术师,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行业,能少和人接触,我们就尽量少和人接触。否则,一旦暴露了行踪,我们就将置身危险当中。你都看到刚才那些奴隶了,它们的主人就是我们这次收到的委托。很快,他就会为他的恶行付出代价的。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要保护好自己,并且用最小的代价取得咒术的成功。你感觉到那些奴隶身上的怨气了吗?有那些蓬勃的怨气,在我们这一次的施术将会顺利很多。”
米拉塔终于冷静下来,点点头。于是师徒二人就在山坳里,一个背风的地方吃些干粮,休息休息,准备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彭东海将这一次的委托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米拉塔。
原来,委托他们的苦主就是这一处农庄上的,原本也算是殷实人家,拥有不少的田产和家业。本来像这样的头人和自耕农有不少。可是自从这里的德里尔家族的上一任领主谢世以后,新领主贾巴尔老爷对于这里的控制手段变得更加残酷。他用尽了明里暗里各种手段将其他几个拥有土地的小头人和富裕平民的土地都收到自己的手里。抛弃了自耕农,完全使用奴隶进行劳动。以便于将每一分财富都捏在自己的手里。
委托人一家不愿意失去土地流落他乡,一直和贾巴尔抗争。可惜到了最后,在不择手段的倾轧下还是输掉了一切。苦主的父亲莫名其妙地坠马死亡,走投无路的他带着家人远走他乡。为了复仇,他的母亲和妹妹自愿卖身成为奴隶,他自己也卖身为奴。在失去自由前,他带着一家人卖身得来的金银找到了彭东海。求他为他们一家以及乡亲们施展一次咒术。惩罚这个可恶的领主。起初彭东海并没有答应,他带来的那点金银根本不足以支付施展一次咒术的报酬。
但直到那人奉上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张人皮,一张还带着新鲜血迹的取自人体背部的皮。当看到委托人不断渗血的背脊。彭东海心软了,答应了下来,他们相似的命运让他不忍拒绝。归根结底他始终是一个内心善良的人,就算这份善良已经被他深深地藏起来。也正是这一份感同身受,让他决定收米拉塔为徒,帮助他复仇。
暮色渐浓,米拉塔跟着师傅来到一处山岗,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河谷。那一座黑黝黝的城堡就耸立在河对岸的台地上。
彭东海在山岗上坐了下来开始用各种颜色的小旗和木牌插在地上摆出一个祭坛。按照师父的吩咐米拉塔则在他们作法的地方搭起了一个可以避雨的棚子。米拉塔也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只是被动的听命行事罢了。做好这些准备,彭东海取出了那块人皮平整的铺在祭坛的中央。然后对米拉塔说道:“孩子,从现在起你就坐在我的旁边仔细地看好我的每一个步骤和动作。领悟其中的奥妙。”
米拉塔点点头在一旁坐下来仔细观摩。
彭东海取出骨笛,操控它悬浮在身前,然后开始用一种似唱非唱,似念非念的奇怪韵律念诵起了经文。念了一会儿,取出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割开一个口子将血滴在一只盘子里,然后用手指蘸着这些血在那块人皮上勾画出奇怪的符咒,嘴里咒语念诵不停。
就在符咒画成的一刹那,米拉塔清晰的感到一阵带着腥味儿的血气,从那张人皮上直冲上天。
俄顷,天空上乌云涌现,伴随着一阵阵沉闷的雷鸣和闪电渐渐向那城堡的上空聚集。大滴大滴的雨点开始从空中掉落,很快就变成了倾盆暴雨。乌兰达河的河水迅猛的上涨,没过多久就将那座城堡围困起来。
彭东海嘴里的咒语一声紧似一声,双手飞快的掐动指诀,将一个个法咒打入那人皮当中。
雷声轰鸣,电光闪烁,大地发出一阵低沉的的震颤,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奔驰。
城堡里的人开始慌乱起来,打着火把灯笼奔走呼号。似乎是正在搬动财物,寻找安全的地方,可是哪里又有安全的地方?整个城堡如今成了一座孤岛。就在人们惊慌错乱之时,更大的危险已经向他们逼近。
从旁边的山谷里奔腾出一股洪流,裹挟着房屋般大小的石块和粘稠的泥浆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城堡。
“师父,不要。那里面还有很多奴隶、平民,他们是无辜的。……”米拉塔焦急的出声想要打断师傅的做法。
无端的受到干扰,彭东海那张扭曲的丑脸一片苍白,电光闪过,清晰地看到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他的额间涌出,他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但是依旧支持着施法不停。终于,他完成了咒术,那张人皮像被火烧着了一样,卷曲起来变成了一种焦黑的颜色,被风一吹化成灰烬。
彭东海全身松弛,慢慢向后倒去。
那裹挟着无数巨石的泥石流,终于冲上了城堡,寨墙和塔楼,就像是沙铸成的一样,纷纷倒下,那些看似恢宏的建筑,在这天地的伟力面前,仿佛不堪一击,发出吱吱咯咯的哀鸣,瞬间消失在一片腾起的烟尘中。轰隆轰隆的崩塌声淹没了人们临死前的惨叫,最后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在雷鸣电闪和澎湃的涛声中,米拉塔听到了这死一样的寂静。
米拉塔赶紧抱起师傅,披上一张毡毯,并用手使劲的为他按摩身体,过了好久,彭东海才从昏迷中悠悠转醒。他睁开那只浑浊的独眼,嘴角抽了一下,像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勉强说道:“傻孩子,要成为一个咒术师,心中却不能再有怜悯。那些善良,请你好好收着,等待善良真正能有它的价值的一天。那些奴隶虽然死了,但是要好过他们活着。你知道吗?如果领主死了,有大多数的奴隶都会被杀掉陪着殉葬,其他的也会被出卖给别的领主,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更多的痛苦。你已经看到了他们身上的仇恨和怨念,他们的心里,一定希望这灾祸的发生,只是他们自己也要为此付出代价。米拉塔,赶紧收拾东西,我们走吧,不要让人看到我们曾经来过这里。”
米拉他痛哭着,一面擦着眼泪,一面收拾东西,他把彭东海扶上了青骡的脊背为他盖好油毡。借着茫茫雨幕的掩护,带着师傅离开了这个刚刚发生过恐怖事情的地方。
雨还在下,冲刷着一切痕迹,似乎是想把曾经存在在这里的丑恶都洗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