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日记（二）
在今语的怒声中,江凛终于恢复了镇定，拿了早就准备好的待产包，搀扶着今语上车,连夜把她送到医院，一路上沉着地通知家里人这件事。
产房这些都是早就预备好的,一到医院就有人来接应,今语还没到真正能生产的时机,就是痛，所以一切还算有条不紊。
直到今语被推进病房检查,江凛一直紧绷着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刚刚还有护士夸赞他情绪稳定,一切都做得很好,但只有他知道，这只是他努力维持的表面，就如他平日里的熟练伪装,如今终于松懈下来，他才惊觉掌心已经沁出了细汗,刚刚还精神抖擞的他，马上一阵疲惫涌上心头。
他看着紧闭的病房,身体虽然松懈了，但心还是提溜着放不下来。
这些时日，他看过一些关于生产的资料,也学习了一些常识,只不过到了这一刻，却依然觉得无力,他终究不能为她承担更多。
两家长辈很快也来了。
两位母亲虽然着急,但比他们有经验,心里明白今语第一次生产,或许开宫口就需要不少时间，等到医生检查完毕，就直接进去陪今语“催产”，给她打气。
宫缩依然一阵一阵，极慢地加快着它的频率，今语除了忍痛，也做不了更多。
只是太痛了，即便有医护一直在给她支持鼓励，她还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痛感中，额上沁出了汗水。
她偶尔呻/吟一下，听着十分痛苦，手抓着江凛的手，好多次几乎要把他抓出血肉。
江凛抿着唇不发一语，他甚至希望今语能像之前那样，嗔怪着怒骂他乱播种让她一个人受苦，都好过像现在这样，被折腾得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苍白着一张小脸，连终日红润的唇都泛起了白。
今语之前曾经笑侃着跟他说过：“都说女人生产的时候毫无尊严，就像一个工具人，你到时候别被吓到了。”
然而江凛现在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心思去关注医生在做什么，动作有多直接，脱裤子，探宫口，孕妇确实像一个工具人，他只是一直回抓着今语，看她皱巴着小脸，给她擦沁出来的汗，偶尔给她喂几口参汤。
他对肚子里的孩子，好像都少了几分念想，只想着让母亲这么辛苦，要是出生后不乖，他一定要狠狠教训他。
第二天中午，医生过来不知道探到了什么，终于说可以进产房了。
夫妻俩均是放松过后立马紧张了起来，今语眼角沁出几滴泪水，是解脱也是害怕，江凛沉着声安抚，在她脸上亲了亲，然后目送她被进了产房。
今语不让他陪产，他答应了。
长辈们看到沉稳的他在今语进去后只会紧张得来回踱步，一刻也停不下来，叹了口气，在旁边低声安抚，但江凛却不怎么能听进去，一心一意只有一个想法。
以后不生了。
太折腾人了，这种鬼门关走一次就够了。
虽然医生说着没事，但今语怀孕以后受的苦他看在眼里，实在太过骇人。
她，看着温柔坚定，其实很娇气，不过他乐于宠，所以怀孕这种他宠不了无能为力，只能让她一个人承担痛苦的事，他不喜欢。
生产很顺利，比预料中的要快。
今语醒过来时，下意识地就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发现没有那个凸起后，还有些怅然若失，有种一段旅程真的结束了的感觉。
“醒了？”江凛握住她的手，面有喜色，顺便按下了床头的传唤键。
又是一番检查。
今语才有机会跟他好好说话。
她问：“宝宝呢？”
江凛边帮她把被褥拉好边回说：“在休息。”
今语一听有些急，她之前有听过一些宝宝出生后因为身体状况不好会被送到加护病房保温箱的病例，心想自己宝宝不会也这样吧？毕竟孕晚期她身体状况真的不太好。
江凛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抚道：“别担心，宝宝很健康。”
今语迟疑：“很健康你怎么表情这么奇怪？”
江凛想到刚刚看到宝宝的样子，虽然知道刚出生的宝宝容貌肯定不会太好，但还是有被吓到，最重要的是，两家长辈看着孩子还一直说着哪里像爸爸哪里像妈妈的话，他……
江凛无奈笑了笑，算了，自己家的孩子总归是最好的。
他囫囵找了个借口，笑道：“身强体壮，七斤多。”
今语听了也笑：“明明肚子也不算大啊，看来是个能吃的，把能汲取的营养都吃了。”
“对了，是男是女？”她打了麻药，对后面生产过程一无所知，甚至没来得及看宝宝一眼。
“是个女儿。”江凛说着，脸上有了温柔的颜色。
今语又问：“我可以看一下吗？”
刚刚醒来，她脸色其实不算太好，但是因为宝宝而带来的喜悦和柔情，让她整个人看着都有了生气。
江凛正要说话，几位听闻今语醒了的长辈刚好过来了。
男人们虽然面有喜色，但还算控制得好，两位新任奶奶和姥姥面上则是都要笑成了花。
“护士在照料呢。”章偲很自然地接上了今语的话，高兴地凑了过来，“不过我拍了照片，可以给你看看。”
今语高兴地接过了她的手机。
长辈们边给她看，边夸宝宝，什么是个有福气的，面相好，长得漂亮看着就聪明的话，滔滔不绝，一点不含蓄。
然而今语看了以后却只有疑问：“这是，我的孩子？”
脸黑红黑红的，五官皱成一团，今语为了让自己有心理准备，生产前看过一些新生儿照片。平心而论，她的孩子，在新生儿里都算丑的，为什么他们这也能看出鼻子像爸爸眼睛像妈妈啊？
今语看向江凛，想寻求一个答案。
江凛抬头望天，彷佛在说，你现在知道我刚刚为什么是这个表情了吧？
她好像还没适应母亲的身份，对着一张照片，虽然开心，但还不能产生太多母爱泛滥的情绪。她十月怀胎尚且如此，更别说江凛了，都说父爱这东西得靠后天培养不是嘛？
只是她可以嫌孩子丑，现在看到江凛好像也有这个感觉，她却又不高兴了，觉得我这么辛苦生下来的娃娃你竟然还嫌弃？
她手握成小拳打了打江凛：“我感觉孩子像你，对不对？”
江凛：“……”
妻子目光太盛，加上旁边长辈也应和，他只能硬着头皮点了头。
今语看他一脸吃瘪的样子，心情顿时舒爽了很多。
彼时他们并没有想到，刚出生的时候被爸妈一起嫌弃的丑宝宝，几个月后会蜕变成一个冰雕玉砌的奶娃娃，全身透着可爱，两夫妻争论的最多的话从一开始的“宝宝这眯眯眼一看就像你、鼻子好塌肯定不像我啊”变成“这大眼睛一看就遗传了我们家的好基因，眉眼像我自带英气”……
奶娃娃好看，但脾气俨然一个小公主，很难带。
即便已经半岁了，也有阿姨带着，今语依然觉得她的啼哭声如魔音刺耳，让她听到就精神紧张。
但是每次看到孩子他爸一副不受影响，甚至还能细声安抚的样子，今语又忍不住有点内疚，检讨自己这个妈妈是不是太不尽责。
某日，江凛下班回家，刚巧又碰上了小公主不愿意吃辅食，哭闹不止。
他换了鞋子就直奔婴儿房，耐心安抚。宝宝好像认得他的味道，总是被他安抚一下就笑嘻嘻，江凛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特别有成就感，所以特别愿意跟宝宝相处，无形中倒是全了他以前说过的话，“带宝宝，身先士卒。”
他身上依然穿着整齐笔挺的西装，只是没了公司里雷霆决策的样子，很自然地拿过育儿嫂手工的辅食小碗，一口一口的喂小公主吃东西。
今语看旁边看着，不禁有些酸溜溜。
江凛虽然聪明，但在带孩子这件事上却没什么天分，每件事都是笨拙地摸索去做。
今语还记得他第一次喂食时，因为速度太快，动作不当，被她狠狠耻笑的样子。可如今再看，竟然也有模有样了。
今语嗔道：“真没良心，爸爸哄就好了，妈妈十月怀胎了个寂寞。”
江凛手上动作不停，斜斜覷她一眼：“肉肉心疼妈妈，不愿意累着妈妈。”
今语挑眉，怎么有种江凛跟孩子才是一个阵营的感觉。
虽然跟小孩子争宠很幼稚，今语还是忍不住呛呛江凛：“爸爸心里也只有肉肉了，每天这么早下班，比妈妈孕期还勤。”
江凛手上动作一顿，眼睛有无奈的笑意，抽空摸了摸她脑袋，“乖。”
无形中他倒是成了两个孩子的爹了。
宝宝刚六个月，正是好动缠人的阶段，江凛每日下班几乎都要被她赖上好一会，他坐着陪她玩，看宝宝不会爬又努力磨蹭着到他腿边，抱着他的手或脚蹭蹭摸摸，稍一躲开，宝宝就会哼哼唧唧扁了嘴。
今语笑，说这个女儿太娇气，江凛却说会撒娇好福气。
江凛沉浸在跟一个半岁幼儿玩“你追我逃”的喜悦里，俨然一个幼稚男孩，享受着孩童的天真依赖。
今语见时间差不多了，推了推他，让他好歹换身衣服再玩。
江凛看她一眼：“不急，陪她一会，等会我带你出去吃饭。”
今语：“嗯？之前怎么没说？”
江凛捉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过下二人世界。”
说完他又笑睨着她：“前面你说错了，今天早下班，不是因为宝宝，是为了你。”
他目光太盛，今语不由想起上一次二人世界江凛做的那些混账事，脸上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