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大限

第251章大限

锡若一来到外间,就着裴吉手里的灯笼看了看胤祯的神气,不觉吃了一惊。胤祯脸上是一副他从未见过的凄惶表情,一见到锡若出来,就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说道:“我八哥……他、他……他情形不对!”

锡若知道胤祯虽然后来和允禩不完全是一条心,可在胤祯的心里,允禩却仍然是他诸多兄弟当中最亲近的那个,此时见胤祯难过得说不去话,心里知道允禩的大限恐怕是到了,只得强按下自己的那份悲痛,伸手拍了拍胤祯的后背安慰道:“你先别忙。是谁送的信儿?”

胤祯一手拉起锡若往外走,又喑哑着声音说道:“何柱儿半夜砸我的府门,哭天抹泪地说他主子怕是不行了。只怕是……只怕是假不了!”

锡若被胤祯拉得小跑了起来,只能用力地扭回头去对裴吉说道:“去把季大夫叫起来!回头跟他一道上八爷府!”自己却跟胤祯一道出了府,又匆匆地打马赶往允禩的府邸。

暗夜里响起的急促马蹄声,多少让人有些精神紧张。锡若在有些微寒的空气中紧紧地跟在了胤祯身侧,心里却又跟放电影似的出现了自己和允禩相处的一些片断,一会儿儿是那个上书房里温柔和煦的八阿哥,一会儿儿是惠妃宫外自己认的老大,一会儿儿又是那个问自己愿不愿意追随他的八爷,一会儿儿又是那个在寂寞的深秋仰头看黄叶飘落的人……

锡若只觉得心里寒一阵热一阵,直到下马的时候一抹脸,发觉手上又湿又凉,方知自己是哭了。好在这会儿天黑,锡若连忙趁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偷偷地揩去了。

这时八爷府里已经来人迎他们进去,锡若昏昏沉沉地跟在胤祯身后,进了这座原本自己十分熟悉的府邸,却因为周遭的冷清和寂静,而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直到他跟着胤祯一道跨进了允禩的卧房,又一眼看见床上那个面色惨淡如纸的人时,往日的记忆便如同潮水般瞬间涌了上来,将他与那个人之间最后的一层隔膜也冲垮了。

锡若顾不上给屋子里的惠太妃请安,一步就冲到允禩的床前,紧着声音问道:“老大,你怎么了?”

允禩听见锡若的声音,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又很吃力地露出一个笑容说道:“你跟十四弟都来了。好,很好。”说着便又一口气续不上来,只能难过地辗转着身子,连攥着床单的手都泛起了青筋。

“额附爷,您先让开点。我来瞧瞧。”季笙纬大夫自打被锡若发掘出来之后,便一直住在公主府里当“家庭医生”,此时被裴吉半夜从被窝里挖了起来,一听说是东家的八大舅子病重,赶忙把所有的家伙什儿都搬了过来。他素来在乡野间行走,脾气又有些古怪,此时见允禩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也不管他是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银针来,认准了穴位之后毫不犹豫地就几针扎了下去,又吩咐裴吉去找几个大号的火罐来烧热。

允禩府里原本请来的名医,见季笙纬一副乡巴佬的打扮,却把自己这有名的大夫撂在一旁,都商量都不商量一声就径自给八爷下针,脸上顿时露出不悦之色,又见他叫人准备火罐,便故意反驳道:“现在正是三伏天,八爷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如今又体虚气弱,你贸然用民间的法子给他拔火罐,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惠太妃听见那位有名的大夫这样说,也不禁有些担心地拉住了锡若问道:“弟弟,你带来的这个大夫,医术怎么样吗?”

季笙纬大夫还没等锡若答话,自己就一翻怪眼说道:“什么身份不身份的?生了病的就都是病人。我是郎中,只管把病治好,哪来那么多的闲磕叨?”

那位名医被季笙纬顶得一噎,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便气呼呼地一拱手说道:“小可不和乡村鄙夫一般见识,这就告辞了!八爷的病既然不用我来治,那我的诊金也不要了!”说着就抬步往外面走,不想一抬头,却见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恂亲王大马金刀地堵在了门口,那脸色阴沉得仿佛在说,你要是敢撇下我八哥走人,爷就不客气了!

那位名医被这位十四王爷的目光看得瑟缩了一下,只得无声地又退了回去。锡若见惠妃仍旧不放心地看着季笙纬对允禩施针,便安慰她道:“娘娘放心吧。这位大夫医术高明,又在民间行走多年,治愈过不少的疑难杂症。且让他给八爷看看,不行的话咱们再想办法。”

惠太妃点点头,又紧拉着锡若的手说道:“我这辈子已经没了大阿哥,不能再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八阿哥比我还先走。”说着又松开了锡若的手,竟对着外面微微泛亮的天色跪了下去,又手挂佛珠双手合十地说道:“老天爷,我情愿你减了我的阳寿换给允禩。这孩子的命,实在是太苦了……”

锡若连忙搀了惠太妃起来,又温言款语地安慰了自己的这位老姐姐一番。允禩躺在床上听见惠太妃的话,眼角却滚下一滴泪来,只是苦于自己却连动都不能动,话也说不出来,无法起身去宽慰这位抚育自己成人的太妃。

胤祯在一旁看得心酸,便来到允禩的身前说道:“八哥,太妃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就咬牙争口气,好好地给太妃和兄弟们挺过来!九哥十哥他们也都还等着你呢。”

允禩听见胤祯的话,用力地咬了咬牙,攥着床单的指关节却已经泛白。那边季笙纬大夫却毫不犹豫地接过裴吉烧好的火罐,撩开了允禩的上衣之后,又让裴吉帮着扶起允禩,又毫不犹豫地把火罐扣了上去。

允禩被烫得立刻抖动了一下,脸色却不像方才那么难看了。锡若看季笙纬的法子有戏,扶起了惠太妃之后,自己便替下了裴吉,亲自扶着允禩拔火罐。

一直折腾到天明时分,允禩的一口气总算又缓了上来,呼吸也不像先前那般短促了。锡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朝季笙纬问道:“八爷这关是不是过去了?”

季笙纬仔细地把了把允禩的脉,又问了问允禩先前的脉案,却露出奇怪的表情说道:“我原先以为这位爷就是个哮喘的症候,可如今一把脉,却觉得还有几分毒性在体内,所以搅得体内寒火两盛。先前那位郎中只针对着这位爷的瘀塞症状下药,却是治标不治本,所以施针吃药也不见好。”

锡若听得一阵心惊肉跳,连忙又朝季笙纬问道:“那八爷现在怎么样了?”

季笙纬摇头晃脑地说道:“治寒包火症状宜清金降火,治重寒症状宜温肺散寒,治瘀塞症状宜开胸利膈,治……”

胤祯听得一阵恼怒,便上前一步揪住了季笙纬的衣领问道:“到底能不能治好?!”

季笙纬似乎对东家隔壁的这位十四霸王爷也颇为忌惮,见他冲自己发火,连忙头如捣蒜地说道:“能治能治。就是要的方子有些古怪。”

胤祯一瞪眼道:“你就是要千年灵芝和老人参,爷也有法子弄来!”

季笙纬摆摆手说道:“倒不用那么金贵的东西。王爷只需给我寻来一样东西便可。其他治哮喘的常用药,我这里都是现成的。最多再管爷要些其他的珍贵药材,给这位八爷清除体内的残毒和日后进补就是了。”

胤祯一皱眉喝道:“别卖关子了。快说是什么东西,爷好打发人去找。”

季笙纬应了声是,又瞟了惠太妃一眼,舔了舔嘴唇说道:“还需要一味药,就是‘紫河车’。”

锡若见其他人都露出怪异的表情,连忙朝胤祯问道:“什么是紫河车?很难弄到么?”

胤祯立刻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反倒斥道:“又不要你去弄,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裴吉见锡若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便悄悄地靠近了他说道:“爷,紫河车就是刚生出来的小孩子身上带着的包衣,是个脏东西,所以十四王爷不肯告诉您。”

锡若不知道还好,知道紫河车是个什么玩意儿之后,却益发觉得尴尬,连在胤祯的眼睛都不敢去看。允禩了然地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扶自己躺回床上之后,又看着外面说道:“你们待会儿还要上朝吧?我听说西北又出事了,皇上肯定也离不了你们,就在我府里稍事休息,再用点早饭,过会儿就进宫去吧。”

锡若被允禩一说,方才觉得一阵抑制不住的疲乏涌了上来,又见允禩呼吸如常,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却不像自己刚进来时那么吓人了,便不再同他客气,拉上胤祯之后,又朝允禩和惠太妃各打了一个招呼,就到隔间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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