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赌品

第192章赌品

雍正朝的新年间,锡若听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新朝新气象”。那些急于巴结雍正的人,仿佛转眼间就忘却了他们先还在老康面前如何地拍马屁颂圣,又用各式各样华丽的语言跟词藻,歌颂起雍正的英明来了。

就连先前那个暗中还在和雍亲王别苗头的诚亲王,如今也在雍正面前换上了一副恭顺庄重的神情,张口闭口就是“皇上圣明”“臣恭请皇上乾纲独断”,甚至还主动上疏,援例陈请将诸皇子名中胤字改为允字。这番举动让九阿哥和十阿哥私底下提起他来的时候,都是一副很不齿他们这三哥所作所为的表情。

倒是胤禩,也就是如今的允禩还同锡若说:“三哥平日里看着像是个只会钻研书本的人,如今掉起头来倒是比谁都快。”言下之意允祉还是个聪明人。锡若看着允禩却不觉暗想道,老大啊老大,你就是太聪明了,所以如今才会连头都没得掉啊……

正月里,雍正又封了弘春为贝子,却对他的同胞亲兄弟十四阿哥仍旧没有什么表示,反倒一直将他软禁在老康停灵的景山寿皇殿里,美其名曰让他安心尽孝和养病。雍正自己却将乾清宫空了出来,转而移去了“养心殿”办公,还将那里当作了自己的寝宫。

于是锡若送奏章盒子的地方,就从乾清宫的东暖阁,变成了养心殿的东暖阁,他忍不住在心里自嘲了一把,自己不过是从肯德基外卖小弟变成了麦当劳外卖小弟,工作内容是换汤不换药,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他如今进出东暖阁,再也不像老康在时那样自在了,反倒无时无刻不拎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因此也格外容易疲倦起来。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以后,雍正终于发现了锡若的异状,某天便在锡若又不自觉地开始点头打起瞌睡来时,用手里的奏折“啪”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锡若吓得一个哆嗦清醒了过来,见雍正皱眉看着自己,心里大叫道惨了惨了!光顾着照看允禩的小辫子,自己的小辫子却送到雍正手里了!只得愁眉苦脸地跪了下去等着雍正发落,不想却听见他说道:“你一天到晚都操心些什么呢?以前明明是个万般烦恼皆不上心头的人,现在怎么看着比朕还要殚精竭虑似的。”

锡若琢磨了两下,心知可不能把自己为允禩和胤祯操心打点的事情说出来,只得故作严肃地说道:“新朝甫立,除旧布新,奴才蒙皇上不弃,又授了内阁大学士和理藩院尚书,原该更加尽心办差才是。”

雍正听得放了奏章,又站起来踱了几步,点头缓缓道:“这话倒是正理儿。”说着又转头蹙眉看着锡若说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听着就那么别扭。”

锡若的小心肝情不自禁地又抖了两下。他心里明镜儿似的清楚,雍正上台以后,虽然让自己官复原职为武英殿大学士和理藩院尚书,可是和隆科多、马齐这些如今同在雍正身边当差的人相比,他还少了一个头衔,那就是掌管禁宫防卫的“领侍卫内大臣”。这说明雍正心里头对他还是有防备的。至于固伦额附和二等公、太子少傅那些爵衔,只是叫着好听,其实是不顶事儿的。

不过雍正虽然没有授锡若“领侍卫内大臣”,对他却比对允禩、允禟这些人要宽容得多。眼下允禩虽然加封了廉亲王,可是差事上一有差错便被雍正毫不留情地申饬,连带他旗下的允禟等人也跟着倒霉。前两天允禟还刚刚被雍正当众训饬过一回。锡若见那心高气傲的财神九气得脸色发青却又发作不得,心里也不是不同情的。

但是话说回来,雍正既然是历史上最为猜忌多疑的皇帝之一,锡若也不知道自己眼下的平安,是否就是真的“平安”,还是像他大肆派发给兄弟的王爵那样,放出来迷惑人心的烟雾弹,以便为他后面的大清洗减少阻力。

眼下胤祯还被雍正囚禁在寿皇殿的老康梓宫旁边,锡若只能借偶尔拜祭老康的机会去探望他。可就为了这个,他还遭了雍正不少白眼,好在他皮厚,也就当作没看见,只是心里头终究有些忐忑不安。他琢磨着,怎么着也得等到老康奉安了以后,胤祯远离了雍正身旁,他才有机会接近胤祯,再一道商量后面怎么办。反正只要老康的梓宫出了宫,雍正也不能把他这个亲弟弟在寿皇殿关一辈子,这于礼制也不合。

老康去世之后,他身边的李德全和七喜这些人,锡若就再也没有见过。官方说法是放他们回家养老去了,可是锡若私底下打听过,他们老家的人却谁也没见到他们回来,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痛,尤其想起那个总是为自己奔走考虑的七喜,更是觉得阵阵揪心,只得在公主府里偷偷地祭奠了他和李德全一回。

雍正见锡若半天不回话,脸上却忽悲忽愁,简直就是表情大展览,倒觉有几分好笑,便不动声色地等他自己回过神来。

过了一会,锡若果然露出一副慌慌张张的神色,垂头说道:“啊?皇上,你……那个,您刚才说什么来着?”脸上却分明地写着“不要揪我小辫子”的表情。

雍正看得歪了歪嘴角,心道你的小辫子也太多了,让我揪了都有胜之不武的感觉,唉!便盘腿坐在炕上说道:“过来。”

锡若愣了一下,屏息静气了半天之后才往雍正的方向迈出了一小步。雍正“啪”地一拍炕桌,喝道:“过来!”

锡若心道,你还真当我是“汪汪”啊,靠!只是心里虽然这么想,锡若终究还是慢慢地蹭了过去,又在雍正的眼色示意下,坐在了他对面,心里已经约略猜出来他要干什么。

只是锡若怎么也没想到,雍正最后从炕桌底下摸出来的,并不是他预想中的围棋,而是一副扑克牌。锡若一见着这玩意儿,立刻“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嘴角抽搐着说道:“皇上,奴才忽然想起理藩院还有件急事儿要办,先告退了!”说着就想脚底揩油溜之大吉。

雍正定定地叫道:“站住!”

已经窜到门边的锡若咬咬牙,正想装作没听见就掀帘子跑出去,却听见身后传来森冷的一声,“难道我八弟这么无能,离了你理藩院衙门就不能办事儿了?”

锡若一听见这句,只得硬生生地收住了已经迈出门外一半的腿,回头看向雍正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大叫道爱新觉罗家的老四,你、你真他爷爷的不厚道!呜……

雍正带着一脸分明是奸计得逞的愉快笑容,动作相当熟练地洗好了牌。反观锡若抓牌的动作,却僵硬得像个木偶一样。雍正见他打得勉勉强强的,便露出不悦之色说道:“要你陪朕打个牌而已,干吗露出一副要你抄金刚经的表情?”

锡若没料到雍正当了皇帝之后还有这份幽默感,一下没留神居然“哧”地笑了出来,见雍正的目光又扫向自己,连忙举起牌挡住了脸,下一刻扫向牌面的时候却不禁愣住了――他拿的简直是一副必赢的牌。

以前锡若连做梦都会梦到自己“拱猪”拱赢了雍亲王,然后让他跑出去大叫“我是猪”的情形,有时还会乐得在梦里笑出声来,可是眼下这一副绝世好牌被自己抓到了手里,他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

“怎么了?”雍正察觉到异状,立刻扣住了自己的牌打量起锡若的表情来。

锡若看了一眼自己的牌,又看了一眼雍正的表情,终于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做“扑克脸”。他咬咬牙,暗想道,赢了就赢了,皇帝老子我也赢了!便爽快地将手里的底牌一摊道:“我赢了!”情急之间竟连“我”字都用出来了。

雍正探头看了锡若的牌一眼,又数了数桌面上的分数,点头道:“的确是你赢了。”说罢便将手里的牌洒到了桌面上。

锡若吞了口口水,见雍正挑高了眉毛看着自己,显然是在等着他出损招,心说不厚道归不厚道,这爱新觉罗家的老四赌品还是可以的,坏就坏在现在自己还真不能让他跑出去说“朕是猪”,不然不用等雍正动手,那帮满脑子封建礼法的臣子们就会联合起来把他给拆了,或者干脆用唾沫星子把他淹死。

“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个没有多少幽默感的时代啊,唉……”锡若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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