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支笔把要送回京的书信写完，装进信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回皇宫，便开始处理军务，直到晚饭时间，沈清辞提着食盒来到了书房。
顾云时也没抬头，只当是寒栖来了，头也不抬道：“东西放下就先下去吧。”
“就这么不想见我？”
顾云时搁了笔，看着沈清辞把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你怎么来了，一顿饭的事儿，还得劳累你。”
沈清辞摆完了菜，在一旁坐下，手撑着下巴：“我们都吃完了，也不见你来，我怕你忙着忙着就忘记吃饭，特意去借了小厨房给你熬了些粥…”
说着靠近了几分，压低声音：“我尝过了，味道比他们吃的好。”
顾云时端起粥笑道：“我原来不知道，我家乖乖这般贤惠。”
喝了几口粥，顾云时称赞不绝，虽然沈清辞觉得对方并不走心，仍然很高兴。
“写什么呢？”
顾云时把折子递给沈清辞：“平陵这里的一些状况和之后的规划。”
“嗯？”
“之后的规划？那以后岂不是不能常在京中待了？”
顾云时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手指绕着沈清辞的发丝：“当然不是，这些情况报上去，父皇自会派人来管，至于我，大概另有安排。”
“不过不能常留上京是真的，我得想个办法先把你送回南都。”
沈清辞的目光从折子上移开，和顾云时对视：“送我回去？为什么？”
“不是要替你姐姐讨个公道吗？不回去怎么讨？”
风从窗外吹进来，桌上的书被吹的翻了页，发出哗哗的响声。
沈清辞垂下眼睑，声音不悲不喜：“也是，有的账总要算的。”
“有我陪着你，别不开心。”
“嗯…”沈清辞手指勾上了顾云时的衣襟，话里有些伤感：“等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阿姐吧，虽然她一定不会喜欢你…”
“为什么？”顾云时手搭在沈清辞的后颈上，发出颇为真实的疑惑：“我有权有势，还对你好，又不必担心有人会欺负你，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沈清辞唇角轻轻勾了一下：“阿姐可是一直希望我娶一个貌美贤良、端方淑德的好姑娘，可如今不仅没娶到姑娘，反倒是把自己嫁出去了，阿姐若是还在，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的，说不定还会气得要拿棒槌打折我的腿…”
顾云时闻言笑了起来：“你姐姐那么疼你，怎么舍得打你，要打也是打我。”
沈清辞从顾云时怀里起身，脸上是淡淡的笑意：“阿姐对我很严厉的，比先生还严厉些…”
“我看你这里事情也多，我就不在这里待着了，哥哥早些休息。”
沈清辞的发丝从顾云时的指尖滑过，一个一个盘子被放进食盒，沈清辞拎了食盒，言笑晏晏地出了门。
院子里有些暗，唐枝早就在外面候着，走在前头为沈清辞引路。
大约是因为白天提到了沈清欢，这一夜里，沈清辞又一次梦到了明安宫。
偌大的宫殿中燃着烛火，墙壁上挂着寒梅图，沈清欢身着浅碧色衣衫，懒懒散散地侧躺在美人榻上，闭着眼睛休息。
香炉里升起袅袅的烟雾，把沈清欢的身影变得模糊，沈清辞伸手想碰一碰沈清欢的脸，又害怕真的碰到了会打碎这样罕见的美好梦境。
“阿姐…阿琢好想你…”
再次醒来时，顾云时坐在床边，一只手握着沈清辞的右手，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担忧：“又做噩梦了？”
“嗯…”沈清辞的眼神还有些迷茫：“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再睡会儿吧。”
沈清辞眨眨眼，眼里沁出一点水汽，他把身体向上挪了挪，顺势靠在顾云时怀里，手指勾着顾云时的手指。
“哥哥，我梦到阿姐了…可是她不理我…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顾云时揽着沈清辞的肩，小心地安抚着：“不会的，你不要多想，她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屋里陷入沉寂，只剩下碳火咝咝的声音，很久很久之后，沈清辞才极小幅度地点点头，像是安慰自己：“阿姐舍不得的…”
明明是寒凉的天气，沈清辞的额头却全是汗，声音呢喃，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顾云时脱了外袍，把沈清辞抱在怀里，又体贴地盖上被子：“睡吧，哥哥陪你。”
柔软的发顶顶在顾云时的下巴处，顾云时手在沈清辞后背轻轻地拍着，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
窗外冷风的呼呼声混着碳火的咝咝声，沈清辞一夜睡到了天明。第二天清晨醒来，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沈清辞没有唤人，自己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正在束发时，顾云时推门走了进来。
“太麻烦了…”沈清辞把发扣丢在桌上，有点不耐烦地抱怨：“我扣不好，太复杂了…”
顾云时把熬好的粥放在桌子上，有些好笑地拿起发扣，手指拢了拢发丝：“我帮你扣，坐好。”
发扣是金色的，是一朵山茶的花样，配着沈清辞的红衣格外般配。
沈清辞看着镜子里的的自己，伸手指戳了戳梳起来的发束：“哥哥的手还挺巧，平日里没少干这事儿吧？”
顾云时淡笑一声：“冤枉，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这般伺候？”
沈清辞在顾云时的注视下乖乖喝完了粥，又乖乖地喝完了药，这才跟着其他人一起准备回京。
秦子衿和温南还有寒鹭等人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了，远远瞧见二人的身影，温南吐掉了口中的瓜子壳，对着秦子衿道：“这大庭广众的，顾以昼也太不遮掩了，你说是吧？”
秦子衿嘴角始终挂着礼貌的微笑，自己和温南不熟，也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语气去回答，大约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温南又伸手抓了一把瓜子悠哉悠哉地磕着。
到了城门处，顾云时先下马，紧接着伸手把沈清辞扶了下来，知州杜宽也早在城门口等候。
“我来晚了，久等了。”
“你一个兵痞子就别装文雅人了，在座的谁还不知道谁呢。”温南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打趣。
“去你的吧，谁跟你似的粗鄙不堪。”
“咱俩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听着二人不过两句就露出原型的话，秦子衿和沈清辞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桌子上摆了些干果酒水，几人对饮了几杯，权当是践行。
杜宽冲温南和顾云时举杯：“平陵今年这么平静，多亏了二位，下官敬二位一杯。”
“大人此话严重了。”温南回敬了一杯：“分内之职罢了。”
几番敬下来，杜宽脸色有些浮红，顾云时挥手召开一个小厮扶着杜宽回知州府，自己则是打了个马哨，与沈清辞同乘一匹先行在前：“温靖远，我与阿琢先走一步了。”
温南气结：“军队留给我，你自己倒是快活！”
秦子衿本来要上马车了，闻言停了下来：“温小将军莫要见怪，阿昼就是这样的性子。”
“秦小少爷客气。”温南冲秦子衿挑挑眉，又对车夫吩咐：“好好照顾着秦小少爷。”
说罢策马扬鞭行在大军前面，顾云时和沈清辞早就不知跑出多远了。
因为军队随行，足足有半个月才到上京。
上京二月初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暖，但是顾云时仍是不敢太放心，依旧是把沈清辞包得严严实实的才允他下马车。
苏喜接到消息早早就候在门口，府里也备好了热水饭食，苏喜笑眯眯地迎上去。
沈清辞自马车中出来，一身红衣依旧如同北上那日艳丽，只是又瘦了些许。
“殿下同温小将军前去宫中述职了，一时半刻回不来。”
苏喜急忙把人迎进暖阁：“这一路辛苦，难为公子，府里备了热水，公子先沐浴洗尘吧。”
“也好。”沈清辞解下外头的斗篷，转身吩咐：“命小厨房做些殿下爱吃的东西备着，省的殿下回来的时候来不及。”
该嘱咐的都嘱咐了，沈清辞泡在浴桶里不想出来，半个月的风餐露宿，让沈清辞着实有些吃不消。
直至水温有些凉了，沈清辞才从水里出来，唐枝拿了干帕子给沈清辞擦着头发，中衣的带子系的松松垮垮，外头只披了一件半薄不厚的外衫，莹白锁骨上留下的浅淡痕迹还未曾消下去，发梢的水珠顺着皮肤没入衣领。
“殿下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大约还需要些时候。”头发擦得差不多了：“公子可要先用饭？”
沈清辞泡澡泡的有些困，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不了，我先睡会儿。”
闻言唐枝收拾了东西，恭敬地退出了房间。
御书房里，皇帝打发了温南，又把苏福也赶了出去，只留下了顾云时。
皇帝没有让顾云时起身，顾云时也就配合地继续跪着，等到皇帝终于想起顾云时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此番感觉如何？”
“受益匪浅。”
“哦？”皇帝有些好奇：“当真？”
“自然。”
“你那伤怎么样了？”
“无妨，在子衿的看顾下已经痊愈了。劳累父皇忧心了。”
“你此行也算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顾云时听出皇帝语气里的轻松之意，便也不再跪了，直接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儿臣要什么都行？”
“嗯。”
“那就留着吧。”看着皇帝略有错愕的表情笑着：“就当是父皇欠着儿臣一次，若是日后有什么想要的，儿臣再向父皇讨就是了。”
这也不能说不好，皇帝宠顾云时宠惯了，此刻也没有多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只见顾云时连茶水都没喝一口问道：“那儿臣可以走了吗？府上还有人等着儿臣。”
皇帝想到沈清辞皱了皱眉，最终没忍住问道：“他还好吧？”
顾云时挑了挑眉，桃花眼里像是盛了一汪水似的：“好，当然好。”
看着顾云时归心似箭的样子，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手指捏了捏眉心：“去吧去吧，那孩子也是…赶紧走吧。”红尘小说网首发l https://www. https://m.
“对了父皇--”顾云时走出两步又回头问道：“那张鸢…”
“--砰--！”
上好的砚台被砸到顾云时的脚边：“你都打定主意不要她，朕还能逼你娶她不成？随你怎么办了，赶紧滚，滚滚滚！”
顾云时倒是开心的很：“儿臣多谢父皇了。”
苏福听到动静后进来捡起了那方砚台：“小殿下这是又怎么了，把陛下气成这样？”
皇帝手撑着额头，唉声叹气：“以昼大了，朕也管不了他了。”
“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陛下也是无需太过操心的，小殿下这些年来虽说风流名声在外，只是终究是没人入得了小殿下的眼，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能让小殿下这般欢愉之人，陛下该高兴才是。”
“我知道…”皇帝露出一副愁容：“他看上的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无论男女也都无所谓，可偏偏是是沈如琢那样的灵透人物，偏偏他还顶着一个南周皇子的身份…”
“小殿下最是有分寸的，大事上向来不会感情用事的，陛下还是不要过于担忧了。”
经过苏福一番开解，皇帝的重心终于从顾云时的身上转到了奏折上。
顾云时回到府上的时候，沈清辞已经睡醒了一觉，正坐在暖阁里都秋千上看书。
后院里的花开了不少，淡淡的花香透过雕花窗飘进屋里，花瓶里干枯的梅花已经不知去了哪里，早就换了一枝盛开的梨花。
顾云时先去洗了个澡，又简单地用了点饭菜，这才到暖阁中找沈清辞。
当书被抽走时沈清辞一点也不惊讶，反而身子往后一靠，径直靠在顾云时怀里，仰头看着对方：“回来了，圣上可有为难你吗？”
顾云时自上而下地看着沈清辞，温柔地笑着：“能有什么好为难的，我立了功，他夸我还来不及，怎么会为难我。”
沈清辞勾着顾云时的手指，秋千小幅度地晃着，顾云时把人从秋千上捞起来：“起来，带你去看个东西。”
“看什么？”
“去了不就知道了，保证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