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轻轻合上，沈清辞抬头望了望晚霞，伸手拢了拢袖子，朝着琴室走去。琴室里摆了三个五层高的柜子，一套花梨木的桌案和圆凳。
沈清辞从离得最近的柜子上取下了装有吟风的木盒，打开苏绣织锦，将吟风放到桌案上，开始试音。确定音色准确后就闭上眼睛弹了一曲蝶恋花，素白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一支曲子弹下来流畅自然，却在收尾时让琴弦勾破了手指。沈清辞轻呼一声，将手指含进嘴里，晶莹洁白的琴弦上沾了血滴，称着乌木琴身有几分艳色。
沈清辞皱眉看着琴弦上的血，拿出随身的帕子将血迹擦拭干净，又小心翼翼地将琴放回原处。
“素诚。”沈清辞坐在位置上朝窗外叫了一声。
“公子有何吩咐？”素诚早就守在外面等着传唤。
沈清辞将被划伤的手指伸到素诚面前，如同稚子一般开口：“我的手伤了…”
素诚闻言看了一眼伤口，起身从一个柜子的最上层拿下来一个木盒，从里面拿出外敷的伤药与包扎用的纱布，低头为沈清辞处理伤口。
沈清辞任由素诚动作：“总觉得来上京一年，我比之前在南都时娇气了许多…你觉得呢？”
素诚用棉纱沾了药往沈清辞的伤口上涂：“素诚倒是觉得这样很好，这样就意味着公子过得很好，素诚希望公子过得好。”
“可是我觉得不好，现在这样会让我有一种自己要被养废了的感觉，若是日后回了南都，怕是受不了苦呢…”沈清辞状似不甚在意：“倒不如在上京多吃些苦，也省的日后回去了没人护着我受欺负…”
素诚闻言包扎的动作顿了顿，把头垂的更低：“公子多虑了，无论如何，素诚都会护着公子的。”
沈清辞勾了勾唇角：“你真觉得我有能力回南都？”察觉到素诚的僵硬，沈清辞笑出了声：“逗你玩的，南都哪是想回就能回的…”
“公子若是想回，必然是回得去的，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沈清辞抬起手端详着自己的手指，语气慵懒地开口：“兄长有没有同你说过什么…比如替他盯着我…”
素诚立在一旁，十分镇定：“不曾说过。我从跟着公子之日起就只是公子的手下，公子说的素诚都会照做，公子不许做的，素诚也不会做。”
沈清辞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缓缓站起身：“你紧张什么，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兄长与我意见相左，你又是兄长送给我的人，虽然跟着我的时间长些，可我终归是要谨慎些的。饭菜备好了吗？我有些饿了。”
素诚跟在后面关上了琴房的门：“小厨房正温着，就等着公子吩咐了。”
“那就传吧。”沈清辞看着暗下来的天色有些出神：“后院那几棵梨树开花了吗？”
素诚细细回想了一下才回道：“还没有，大概要到四月中旬才能开花。”
沈清辞打了个哈欠：“让人注意着，开花了就让人把花采下来，我要酿花酿。”
素诚应诺，替沈清辞布菜，沈清辞胃口向来小，厨子做的菜都是精致小巧的，倒也饱了沈清辞的眼福。
待到沈清辞用过了晚膳，突发奇想地想要去后院赏月，手执一盏纱灯就独自去了后院。
沈清辞身穿一袭绯色衣衫，头发也松松垮垮用发带扎着，月光透过树影照在地上影影绰绰的，纱灯中映出泛黄的光，显得沈清辞清瘦的身影有些凄凉。
一路从小厅走到常常晒太阳的小桌旁，素白的手指擦过桌面，桌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将沈清辞的手指都沾脏了。不甚在意地捻了捻沾了灰的手指，又用手去触碰池边的滑石围栏，冰凉的触感让沈清辞的手瑟缩了一下：“既然来了，就不要不出声啊，这要是让我受了惊吓出了点事，你可担得起你主子的罚？”
一阵寂静过后，沈清辞的身后响起了声音：“属下寒鹭，见过沈公子。”
沈清辞没有回头，声音有些困惑：“你主子又不在我这里，你这大晚上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问完自觉不妥又补充一句：“无妨，夜晚风凉，还是不要待在外面了，早些回吧。”
寒鹭被发现了有些尴尬，又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好默默行了个礼，也不管沈清辞能不能看见就直接退下了。沈清辞一回头不见了人影，低下头咳了两声，提着小纱灯回了卧房。
寒鹭被发现后就立刻回皇子府打算请罪，书房的灯还亮着，唐枝在外守着，寒鹭小声地同唐枝打听书房的情况，唐枝也是一脸苦恼：“听说商公子非要下江南，殿下不同意，京中在职官员无诏不得离京，可商公子就是打定主意要去，已经同殿下吵了许久了，秦大公子也在里面劝着呢…”
看着寒鹭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又问道：“你怎么了？殿下不是派你看着沈公子的吗？”
寒鹭苦着脸：“就是这事儿啊！我今晚被沈公子发现了…我若是禀报了这事儿，还能活着从里面出来吗？”
唐枝同情地看了寒鹭一眼，幸灾乐祸道：“是啊…殿下心情…是真的不好…”
正说着书房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商墨冷着一张脸，秦子离陪着笑，几人互相见了礼，二人离开皇子府。
寒鹭犹豫再三，最终一脚迈进了书房，刚进书房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殿下！属下有罪，请殿下责罚！”
顾云时用手按揉着太阳穴：“你又怎么了，不是让你跟着阿琢吗？”
寒鹭像是被抽掉了勇气一样越说越小声：“属下被沈公子…发现了…”
顾云时好笑地问道：“发现了？”得到寒鹭肯定的回答后又陷入了沉默：“算了，自今日起，你不必跟着他了。本宫已经同意阿墨去江南，阿离会和他同行，你就随阿离他们去一趟江南吧。”
“那沈公子身边…今日那沈清苏来找过沈公子，不过沈公子好像没什么异样。”红尘小说网首发 www..
“…本宫知道了…”顾云时闭着眼：“寒栖再过几日就从舅舅那回来了，到时再安排。”
“是。”
“对了，去了江南机灵点儿，不该说的不要说，听从阿墨和阿离的吩咐。如果可以，暗中搞清楚阿墨非要去江南的原因。”
“属下明白。属下还有一事禀报，明日沈公子与宣王约在翡翠楼会面…”
顾云时按了按眉心：“…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寒鹭小心地退出了房间，唐枝在外面斜倚着柱子，双手抱着佩剑：“怎么愁眉苦脸的，殿下罚你了？”
寒鹭摊了摊手：“没罚，不过把我派出去了，让我跟着商公子和秦大公子下江南。”
唐枝哼哼：“殿下没罚你就不错了，光明正大地随行总比暗中跟着要容易的多的。”
寒鹭撇撇嘴：“你说的轻松，那商公子性子冷淡又执拗，秦大公子又是个爱捉弄人的，这两个哪个好伺候啊。还不如去跟着沈公子呢，沈公子性子温和，最是好伺候的。”
唐枝嗤笑：“你这话和我说有什么用，你得去同殿下说。再说，沈公子那般好脾气的人谁不想跟着，偏你有嘴会说…”
寒鹭气结，憋了半天才恨恨道：“我不与你多说…”说完就跺跺脚离开了，唐枝冲寒鹭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调侃了几句，直到寒鹭出了院门才作罢。
沈清辞拎着纱灯回了房，素诚正在为沈清辞整理床铺，沈清辞将纱灯中的蜡烛吹灭，放在一旁。自己端了一盘蜜饯往软榻上一躺，看着素诚整理床铺：“素诚，我在后院遇到了一个人。”
素诚停下手中的活，走到沈清辞面前：“遇到何人？公子可有受伤？”
沈清辞摇摇头：“无事，是七皇子身边的。大晚上出现在我的后院，你觉得是碰巧还是…”
素诚理好了枕头，坐在沈清辞对面：“我觉得是七皇子派来盯着公子的，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既没有要紧事，那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沈清辞嘴里嚼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我这园子里人都不太行啊，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这么多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素诚起身立在一旁：“是素诚失职，明日我就重新挑选一批人。”
沈清辞摆摆手：“不必，太大费周章了，这事儿也不是你的过错。眼下另一件事情更重要…”
“你觉得我们同宣王的合作是继续为好还是终止为好？”
素诚沉思片刻：“依我看，公子可以不必同宣王联手的。公子在南都也不是没有人脉，若是得七皇子相助，也只是锦上添花，即便没有人帮助公子，为小姐报仇也只是时间问题，实在没必要再找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插刀的人合作。”
沈清辞慢慢想着：“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这样吧，明天的约你去帮我推了吧。”
素诚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公子，这实在也来不及啊…”
“那就明日你代我去赴约，应付不过来就用七皇子当挡箭牌，现成的人不用白不用。”
素诚脸色有些苦恼：“可是公子…”
“没有可是，明日给我备好车，我要去一趟七皇子府。”
“您去七皇子府干什么啊！”
沈清辞吃足了蜜饯，起身拍了拍手：“去干嘛？当然是去兴师问罪…”
窗外树影斑驳，偶尔有一丝风吹过，惹得树叶沙沙作响。
清晨，沈清辞用过早饭后罕见地束了发，浅绯色的衣衫外披着一件流云纹的绯色披风，衣襟处还绣了灼灼的桃花，手中拿着玉扇，织锦的绣靴踩过台阶，在素诚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素诚仔细地备好了车内的物品，又叮嘱车夫务必将人好好地送到七皇子府，目送马车驶远后才认命地替沈清辞去翡翠楼赴约。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地走到皇子府前，车夫请示了沈清辞的意思后上前去和门童搭话，听到马车中的人是沈清辞后，两个门童面面相觑，交谈一番后决定还是通报为好。
沈清辞下了马车，站稳身形后吩咐：“你先回去吧，等素诚回了园子让他晚些来接我。”
车夫有些犹豫，但看到沈清辞不以为然的表情也只好应了声，赶着车先回了致雅园。
门童一路疾步前行，全皇子府都知道那位南周来的质子不能惹，尽管人从来没有到过皇子府，但并不妨碍府中人知道这件事，门童心里暗戳戳地想着，虽然不知道外头的人到底是不是那位，但通报一下总是没错的。门童想着就走到了内院门口，苏喜正在指挥人处理杂草，门童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上前：“总管，小的有事禀报。”
苏喜一回头差点撞上门童：“怎么了这是？风风火火的，我平日就是这样教你们的？有什么事先和我说，殿下这会儿正忙着呢。”
那门童深吸两口气：“总管，门外有个自称沈公子的人要见殿下，小的拿不准主意。”
苏喜本来不甚在意，听到是沈清辞来了就突然有些慌乱，一时拿不准是先去把人迎进来还是先去禀报顾云时，最后苏喜让门童先去把人带进来，自己进了内院去禀报顾云时。
站在书房外的苏喜轻轻扣了扣门，听到里面传出询问的声音才回道：“门童来报说是沈公子来了，此刻正在府外。”
书房的门唰的打开，以顾云时为首的三人都走了出来，寒鹭和唐枝跟在后面，顾云时有些疑问：“确定没有说错？”
眼神看向寒鹭，寒鹭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殿下，属下确实听到沈公子同素诚说今日要去翡翠楼的。”
顾云时整了整衣着，压下心头的疑惑：“走，去看看。”
门童在得到苏喜指示后立刻去大门处迎人：“沈公子，总管随后就到，还请沈公子先随小的进来等候吧。”
沈清辞行了半礼：“有劳，不过不必了。沈某在此等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