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余家姑娘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雅集苑坐落在繁华的地段，装饰高雅，清淡脱俗，一楼的大厅里也坐满了人，却并不吵闹。大厅一侧竖着几扇屏风，屏风里传出丝竹管弦的声音，坐在屏风后面的乐姬唱着咿咿呀呀的小调儿，屏风外的客人用着点心品着茶，时而低声交谈几句便又安静了下来。
余嫣在二楼定了个包厢，也用一扇屏风分了里外，屏风里也有乐姬弹着琵琶。
沈清辞推门而入时，余嫣正坐在梨花圆桌旁，并未像其他女子一般穿着繁复，反而是一身极简练的服饰，发丝也是束了个高高的马尾，一举一动都带着将门的不拘小节。
余嫣的身侧立着一位面容姣好的乐姬，捏着绣了芍药的帕子给余嫣斟酒。不知余嫣说了什么，乐姬的嘴角噙着笑意，一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星。
“十三殿下，有失远迎，失敬了。”
余嫣不卑不亢地行了礼，身侧的乐姬顺从地跪在一旁，沈清辞面上笑意不减：“哪里的话，是我来晚了，劳累余小姐久等了才是。”
余嫣爽朗地笑了笑：“请坐。”
沈清辞顺着圆桌边缘坐在余嫣对面，鹂儿给沈清辞倒了茶便退出了房间。余嫣身侧的乐姬也垂着头，规规矩矩站在余嫣身后两步远的位置。
“早就听闻十三殿下生的好看，芝兰玉树，举世无双，今日一瞧，果然名不虚传。”
“余小姐谬赞了，如余小姐这般豪爽大气之人才真令人羡慕。”
余嫣看着沈清辞认真的神色笑出声来：“这些话我天天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咱们还是不要学那些腐儒书生搞些弯弯绕绕的了。”
闻言沈清辞也正了正神色：“余小姐有话直言便是。”
“想来殿下也知道陛下有意赐婚于你我二人，殿下对此有何看法？”
沈清辞抿了口茶，心道余嫣这是把话题抛给了自己：“只知道父皇有意赐婚，原来另一方竟是余小姐吗？”
余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清辞的神色，又瞧不出什么明堂来：“我也很是奇怪，若说陛下想要促成这场姻亲，却又一直拖着，从这消息传出来远远近近半个月，却一直没个准信，一开始我只当是市井之人瞎传，直到陛下暗地里找了我爹，我这才知道。”
“哦？”沈清辞弯着眉眼，面带笑意，如同三月春水化了冰：“那余小姐如今俱已悉知，是已有了打算了？”
余嫣盯着沈清辞含笑的面孔，身若韧柳，色如春花：“本来我想我决计不会嫁给一个不认识也不了解的人，若是对方好说话，便商量着一同解决了这事，若是不好说话，我便逃婚。”
“可现在我又不这样想了，若是能嫁给殿下这样风姿绰约之人，还是我赚了。”www.九九^九)xs(.co^m
“…”沈清辞噎了一下，饶是知道余嫣不拘小节，也没有想到余嫣说话如此没有遮拦：“余小姐还是认真些吧，不要与在下开玩笑了。”
余嫣右手拖着下巴，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沈清辞：“我真的是这样想的，不若殿下与我凑合凑合，日后殿下与我结了姻亲，我也不是那等争风吃醋的人，殿下若是想纳侧妃侍妾，我绝不阻拦。”
沈清辞震惊了一次又一次，仿佛无奈妥协了一般：“承蒙余小姐厚爱了，只是在下有心上人，若是娶了别人，他就要跟我闹了。”
话里满满的偏爱与满足，余嫣有些可惜地砸吧砸吧嘴：“能得殿下这般人物的青眼，该是何等风华绝代的佳人，听得我都有些羡慕。”
“真的不考虑娶我吗？这南都里我也算是比较不错的了。”
沈清辞笑了笑，随即道：“余小姐这等人物，不该拘在后宅过争风吃醋的日子，军营与战场才是属于余小姐的天地。”
“说的也是，比起深宅大院，我还是更喜欢军营里，每天听着那些下人们拐弯抹角地挑拨离间就厌烦。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场。”
余嫣脸上难掩郁色，招呼着后面的乐姬：“芍药，倒酒。”
乐姬如葱段一般的手指执起白玉酒壶，清澈的酒液落入与酒壶一套的白玉酒杯中。乐姬自始至终都低垂着头，没有半分僭越。
余嫣把酒饮尽：“其实我爹我也不愿意我嫁给你，一来我爹不想我那么早出嫁，虽然我这个年纪也不算小了，二来满南都都传你是个病…咳咳…”说到某个字眼的时候心虚了一下：“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所以我和我爹都不愿意答应这门婚事，但毕竟是陛下亲自开的口，若是我爹和我开口拒了，怕是要惹君臣嫌隙，这才找上了殿下。”
一时间屋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屏风里传出来的琵琶声。
气氛凝滞了片刻，沈清辞淡淡开口：“都出去。”
琵琶声骤然停止，两个乐姬抱着琵琶从屏风后走出来，连同余嫣身侧的芍药和跟来的鹂儿，四人微微福了福身后便退了出去，把门仔细地关上了。
沈清辞的指节敲在桌面上，茶色的眼瞳闪着细碎的微光，唇角抿直时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淡，这副样子已经隐隐有了上位者的气势。
“余小姐真的以为应了这门婚事，君臣之间便没了嫌隙吗？”
“余家是将门之家，随便一个都是可上场杀敌的好儿郎，便是余小姐这样的女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辈，除去余小姐，余家每一位有名有姓的，哪个身上没有战功压着？”
“君臣之间的嫌隙可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拒婚就增大了，陛下多疑，余将军又是手握兵权之人，陛下难免是要多想的，余家早已功高震主了，受到忌惮是迟要的事。”
“我与我爹早就想过这事儿，”余嫣看似烦躁的很，“可是余家一直忠心耿耿，陛下难道看不出来吗？”
“当然是知道的。”沈清辞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可是他不在乎事实，他只相信自己所想的，即便余家忠心不二又如何？只要陛下说余家有逆反之心，又有谁敢说不呢？”
余嫣愁眉苦脸的：“陛下如今已经这样怀疑余家了吗？余家真的无法逃此一劫了吗？”
“我在宫中不受宠，担职也不大重要，陛下向来不在意我。如今陛下有意赐婚于你我，便是要借着我做个筏子开始着手打压余家了。”
沈清辞的喉咙有些痒：“婚嫁一事我会处理，待事情有了眉头，我就让钦天监的进言，说你我二人八字不合，不宜结亲。”
“若是余将军真的想保全余家，便趁着陛下未曾着手对付余家，寻个由头将兵符交回去吧。一个兵符换余家那么多条人命，也不亏。”
“啧，其实你早就知道赐婚的事了吧，也早就想好了要推掉赐婚。”余嫣的脸上写满了你是个骗子：“既如此，你还有兴致和我废话那么多？”
“早就听说余小姐是个极好的人，好不容易有个能够攀谈的机会，怎么好轻易放过去。”
“不愧是太傅的得意门生。”余嫣低声嘀咕了一句。
这时鹂儿推开了门，附耳在沈清辞身侧说了几句话。
沈清辞漂亮的眼睛满含歉意地看向余嫣：“宫中还有事，在下先回去了，失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