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春意深

上京的春天来的晚,天气又忽冷忽热的,唐枝带去致雅园的桃花枝没两天就枯萎了,沈清辞早早地挑选了一朵开的极好的花压在自己常看的琴谱里,一打开书本就可以闻到一股浅淡的花香。

距离沈清辞闭门谢客以来已经过了月余,顾云时来看望过几次,都吃了闭门羹,几次过后也就明白了,人家压根就没病,只是闹着脾气不想见自己罢了。自那之后顾云时也没有再去致雅园,倒是补品药材,珍奇古玩,名家字画,值钱的东西如流水一般从皇子府往致雅园送。

距离顾云时担任兰台令也有大半月了,职位倒是清闲,御史台主要掌管刑罚,与大理寺和诏狱几乎平级,身为兰台令,顾云时每日着实清闲的很。

又一个傍晚,顾云时从御史台出来,和同僚告别后径自骑马去了致雅园。门房没有得到沈清辞的吩咐,不敢得罪人,又不敢放人进去,左右为难之时正遇到要出门的素诚。

看着官服还未换下的顾云时,素诚上去行了个礼:“参见殿下,殿下进去吧,公子此刻正在书阁二楼。”

顾云时把缰绳递给一旁的小厮,笑问道:“怎么,今儿不拦了?”

素诚不卑不亢:“公子只是有些孩子气,有冒犯之处还要请殿下担待。”

顾云时不甚在意:“嗯,你要出门?”

“公子想吃城东的核桃酥,差我去买些回来。”

顾云时点点头不再说话,抬步朝里走,轻车熟路地走到书阁,上了二楼,只见沈清辞身体前倾趴在栏杆上,听见动静后也没回头:“今天的黄昏美吗?”

顾云时走近了几步立在桌边:“黄昏美,看黄昏的人也美。”

“嗯?”

顾云时啧啧两声:“美则美矣,少了几分烟火气。”

沈清辞回头,轻轻哼了一声:“想要带着烟火气的美人儿,去寻你那些红颜知己不就得了,何必到我这里来找不自在。”

顾云时走到沈清辞面前,身上的官服被脱下来放在一边:“哪有什么红颜知己,你可不要毁本宫清誉。”

沈清辞笑了起来:“我竟然不知道殿下居然还有清誉?”

顾云时挑挑眉:“本宫从前是风流了些,如今可是只有你一个人了。”

“殿下这话说的倒像是我断了殿下的风流路,这么大的责任我可担不起。”

“可不就是?自打你出现,本宫可是再也没搭理过别人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瞧殿下没我在身边也是风流快活,有我没我不是一样的吗?”沈清辞面前含笑,声音清淡。

顾云时把人困在自己与栏杆之间,一只手抵在沈清辞的腰与栏杆中间:“风流快活也要看是和谁,和别人那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和你嘛,就算喝茶聊天,也是风流快活。”

沈清辞眼神看着旁边,语气轻慢:“这话也就上下嘴皮子一碰,谁知道呢?”

顾云时挑着眼角,笑的开心:“阿琢怎么总是这般说?难不成吃味了?”

沈清辞有些愣怔,抿抿唇没有说话,顾云时见状笑意更深:“怎么不说话?”

眼见顾云时靠得越来越近,已经超出了沈清辞认知中的安全距离,沈清辞直觉有些危险,双手抵在顾云时的肩上,以防对方靠的更近。

顾云时却不依不饶:“嗯?你不回答,本宫可就当是你默认了。”眼见沈清辞越来越手足无措,顾云时笑出了声,往前靠了靠,把下巴搁在沈清辞的肩上,隔了许久才开口,声音有些含糊:“阿琢,我娶你好不好…”

顾云时的声音含糊的自己都听不清,沈清辞沉默良久轻声道:“…殿下,你说笑了…”

顾云时故作淡定:“…你觉得哪里像是在说笑?”

沈清辞眨了眨眼睛:“殿下…我是男子…”

顾云时直起身看着沈清辞的眼睛,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那又如何呢?你要是不想嫁,娶了我也行。”

沈清辞像是有些无奈:“殿下,我不会久留上京的。”

“那我跟着你走…”

“殿下…”

“好了。”顾云时打断了沈清辞的话:“你要是不喜欢,就当我没说过,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后顾云时往后退了两步,退到了沈清辞的安全距离,拿起官服准备离开,却被沈清辞拉住了袖子:“殿下…”

顾云时放下手中的官服,转过身看着沈清辞:“怎么了?”

沈清辞的眼睛闭了闭,只觉得顾云时此时的样子让自己的心里产生了莫大的恐慌,许久没有动作,顾云时冷淡地看着沈清辞,不催促也不言语,良久之后,沈清辞朝顾云时伸出双手,语气清浅:“哥哥…我冷…”

顾云时看着沈清辞的样子,终究是败下阵来,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冷还爬那么高,府里伺候的也不知道给你添件衣服。”

沈清辞把头转向一边:“殿下留下用饭吗?”

顾云时松开对方牵着人往外走:“怎么个意思?”看沈清辞要动手去拿官服急忙道:“你别碰,在御史台待了一天,那衣服脏的很。待会让别人来拿就是。”

沈清辞顺从地放下衣服,跟着顾云时走:“殿下若是留下来,今天就拆一坛我做的花酿给殿下尝尝。”www.)

“嗯?你还会做花酿?”

听闻此言沈清辞有些骄傲:“我可不止会做花酿呢,我还会做米糟,都是我阿姐…”

沈清辞突然停了下来,声音变得小小的:“…都是阿姐教我的…”

顾云时看着沈清辞的样子有些难过:“你姐姐教的你都会了,她一定也很开心的。”

沈清辞使劲眨眨眼,把快要落下的眼泪逼了回去,故作轻松道:“我知道。快走吧,殿下脱了外袍易着凉,先去厢房换身衣服吧。”

顾云时跟在后面:“都听你的。”

顾云时轻车熟路地去了常住的厢房,换了一身常备的行头,拿了梳妆台上的鎏金发冠和玉簪塞到沈清辞手里:“给本宫束上。”

沈清辞伸手接过:“这是为难我?束不好会治我的罪吗?”

顾云时坐在妆台前的椅子上:“随意束束,不必太用心。”

片刻之后,一个束的歪歪的发髻就出现了,顾云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沈清辞丢下发梳,有些气闷:“早说了我不会束,非要我束,现在束完了你又笑…”

顾云时急忙回头安慰:“挺好的,你看,挺好看的。”

沈清辞翻了个不甚明显的白眼,嘴里小声嘀咕着:“哪里好看?去御史台当差把眼睛累坏了吗?”

“好啦好啦,先去用饭吧,先说好,今天的饭桌上可没有殿下爱吃的,待会可不许挑三拣四。”

顾云时手搭上沈清辞的肩:“这话着实冤枉我,我何曾嫌弃过你这儿的什么?”

沈清辞轻哼了一声:“没有最好。”

二人并肩而行,进了小厅才发现沈清辞确实没有说谎,还真的是…没有一道自己爱吃的…

沈清辞看着心情倒是不错,还招呼顾云时坐下,并亲自给顾云时盛了一碗元宵:“殿下尝尝,这是用我酿的花酿做的。”

顾云时一向不爱吃甜的,此时顶着沈清辞期待的目光往嘴里送了一颗,元宵做的十分小巧,糯米皮儿薄,红豆掺着花生碎,倒是没有格外的甜,汤汁里放了梨花酿,煮透了的糯米皮儿都是一股子梨花淡淡的香味。

绵密的口感打翻了顾云时对元宵的固有印象,开口夸到:“这元宵真不错,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到过。”

沈清辞的碗里也盛着几个,闻言开口笑着:“那是当然,我的手艺自然是没的说的。”

沈清辞向来吃的少,一碗元宵,几口菜再加半碗甜羹也就差不多了,顾云时在一旁挑眉:“怎么吃的这样少?早先在阁楼上就看出来了,不过月余,怎么又瘦了许多?”

沈清辞漱了口,不甚在意:“没瘦,是殿下看错了。”

“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好好吃的。”说着凑近了几分:“沈小公子接下来可还有空闲?”

“嗯?”

顾云时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自然是有正经事要同你说的。”

“那就走吧,去后头园子里走走,消消食。”

“也好。”

二人一路往后院去,顾云时看周围没有人了才开口:“阿琢,本宫在南都的人送了消息来,说两个月前皇室另选了一位公主嫁去东洲,两国的条约已经签了,南都派出的和谈人选是沈清烨,另外,你父…呃…皇帝身子好像不大好。”

沈清辞心里有些讶异:“殿下这些消息都是从哪来的,竟然知道的这么详细…”

“两国之间本就会互相安插探子,这也没什么可稀奇的。你若是想做些什么,多知道些也有好处。”

“…殿下…是因为我…?”沈清辞有些疑惑:“我以为殿下之前是在说笑。”

顾云时笑起来,想开口却突然看到了什么:“这是什么树?怎么枯败成这样了?”

沈清辞顺着视线看过去,有些忍俊不禁:“这几棵是梨树,半月前开了花,我就命人都采了下来做了花酿,可惜只有这么几棵树,我只能做两坛,再多就没有了。”

顾云时闻言也笑,朝树走近了几步:“这有什么好可惜的,改日本宫命人来你这里给你多栽些。”

“可别,栽的多了,满院子里都是花香,我不喜欢。如今这样淡淡的就挺好。”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殿下说的我好像多无理取闹一样。”

“怎么会?”顾云时笑了笑,挡到沈清辞身前:“我们阿琢最是温和有礼,善解人意的。”

“殿下惯会拿我取笑。”

“好了,聊聊正事吧。依南都的情形来看,你想怎么做。”顾云时收敛了不正经的表情,淡淡道:“南都嫁出去的那位公主名叫沈清绫,行九,好像还怪受宠的,曾经以死威胁皇帝,又舍不得下狠手伤自己,最后被人绑着上了和亲的轿子,如今在东洲也是贵妃,位同副后,倒是受宠的很。”

沈清辞若有所思:“沈清绫啊…她是早先被收养在沈清烨母亲赵贵妃名下的,我倒是没听说过她的生母是谁,自我记事起她就是养在赵贵妃宫里的。不过这人选既然是沈清烨推荐的,又怎么会把沈清绫推出去?”

“把自己名义上的妹妹推出去,一方面表现了自己对东洲的重视,同时也加大了自己在南都的筹码,一举两得,至于沈清绫,应该不重要。”

“也是,沈清烨向来不在乎这些的。”沈清辞语气浅淡,可是手却攥的紧紧的。

顾云时掰开他的手,揉着掌心的指甲印:“东洲地处偏僻,边境时常会有些不大不小的动乱,而且东洲王其实早已没有实权,大多权利掌控在朝中官员手里。”

沈清辞接过顾云时的话:“文官多是保守一脉,而军权却是掌握在将领手中,此次联姻怕是文臣武将之间的相互妥协,同时也便宜了从中得利的沈清烨。”

“不错。”顾云时笑了笑:“南周如今的兵力支撑不了再生战事,联姻虽然是无奈之举,却也恰好顺了南都的心意。”

“这话不对。”沈清辞皱了皱眉:“虽然皇帝昏庸,可是论起军事,虽然不能与北凉一战,可对付东洲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可惜如今你在上京,什么也做不了。”

沈清辞垂下眼睑:“眼下没什么好的借口自然是回不去的。”

顾云时揉了揉沈清辞的头发,语气有些轻佻:“本宫倒是希望你能在上京久住。”

沈清辞沉默地盯着顾云时看了几秒,语气莫测:“天还没黑,殿下做什么白日梦?”

顾云时看着沈清辞可爱的小表情也不多说,聊起了另一个话题。

“本宫初入朝堂,依你之见,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本宫站稳脚跟。”

“有三种方法,一是赈灾平祸,二是金科殿试,不过今年大凉境内没有天灾人祸,也没能赶上科试,这两种方法都行不通。”沈清辞倏然抬起头看着顾云时:“殿下莫非是想…”

顾云时笑起来:“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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