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久别(一)

“子衿,阿琢,本宫回来了。”

沈清辞放下手里的医书,抬眼看见了顾云时左脸上的巴掌印:“这是怎么了?”踮脚细细看了看:“这是圣上打的?殿下做了什么惹得龙颜震怒?打的这么重…”

秦子衿探身出了营帐命人备了热水与毛巾,刚准备下手拧就被沈清辞拿了过去:“我来吧。”秦子衿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眼:“你的手很漂亮。”

沈清辞的动作顿了顿,而后弯起了眉眼诚挚开口:“二公子是第一个夸我手很漂亮的人呢。”

顾云时啧了一声:“本宫也夸过你的,阿琢这样还真是让本宫伤心呢…”

沈清辞皱着眉头将拧干的热毛巾敷在顾云时的脸上:“殿下莫不是记错了?我可不记得殿下夸过我,脸都肿成这样了还贫嘴…”

秦子衿看着二人的互动露出了几分浅浅的笑意:“阿昼,阿离等会儿就回来了,你和如琢留下用饭吗?”

“我就不留了,下午吹了风,有些犯困,殿下留下吧。”

看着沈清辞确实流露出困倦的神色,顾云时点了点头:“回去盖好被子,本宫用完膳就回去。”亲自把人送到营帐门口:“唐枝,你送阿琢回营帐,给他把床铺好,送完就去歇着吧,不必再过来。”

“不必叮嘱这么多,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沈清辞摆摆手,同唐枝往自己的营帐去。

……

“阿昼,认定了?”秦子衿嘴角始终上扬,噙着几分淡淡的笑意:“自从如琢来了上京,你每次来秦府笑的都比往常多些,一开始阿离同我说你栽了我还不信,道是哪家姑娘能得你青眼相待,没想到啊…”

顾云时笑的灿烂,桃花眼微微漾着水光,潋滟多情:“是啊,栽了,最初本宫只是看上了那张脸,后来却是想要他这个人。这就是…一见钟情?”

“你这能叫一见钟情?你这叫见色起意。”秦子离掀了门帘走进帐里正好听到这句话笑嘻嘻地反驳。

“回来了,这有热茶,端着暖暖手。”秦子衿体贴地递了杯热茶给秦子离。

秦子离接过茶,挑了挑眉:“你一见钟情了,人家呢?父亲还希望你能早日把如琢拐带回秦府给他瞧瞧呢。”

“他?我也不知道,大约是没有那个意思吧…”顾云时重新拧了拧毛巾敷在脸上,疼的“嘶”了一声。

“哟,这是怎么了?”秦子离的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怎么我们堂堂七殿下有朝一日竟然还会被打耳光!啧啧啧,是陛下打的吧?因为如琢?”

顾云时疼的龇牙咧嘴:“不算吧,本宫同他吵了几句,提到了母后,算了…不说了…”

秦子衿无奈地笑着:“阿离,你就别说阿昼了。我倒觉得如琢对阿昼也是有几分心思的,你没瞧见,看见阿昼肿起来的脸,如琢的眼里都是心疼呢…”

顾云时惊诧:“我怎么没看见?”

秦子离的手暖了,一口喝完茶:“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子衿你瞧见如琢手上的扇子了吗?和吟风一样都是姑母留下的,就这样送给了如琢,我同他要了好久都不松口。”

“好啦,你们俩凑到一起就没个安静的时候,时候不早了,传膳吧。”秦子衿暗戳戳看了顾云时一眼:“让阿昼吃完了赶紧回去吧,不然一会儿该急了。”

……

“还没睡?,不是让你先睡吗?”顾云时掀了门帘,看到桌案上燃着一根蜡烛,沈清辞半倚在小榻上,借着昏暗的光看一本琴谱。

“你回来啦…”沈清辞放下书朝顾云时伸着手,金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沈清辞迷迷糊糊地开口,眼里含着水汽,昏暗的灯光下朦朦胧胧的,更显得脆弱。

顾云时伸手把毯子掀起来放到一边,将人抱起来,沈清辞的手搭在顾云时的肩上,头埋在顾云时怀里蹭了蹭,困的睁不开眼睛。小心翼翼把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把灯灭了后躺到另一张床上。

一夜好眠。

清早众人吃过早饭后聚在围场入口处,皇帝的眼神扫过站在一起的顾云时和沈清辞,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众位爱卿,今日就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获得魁首的可向朕讨一个赏赐。”

众人谢过皇恩,纷纷上马进入猎场。顾云时今日也换了一身骑装,同一身绯衣的沈清辞站在一起,一个风流倜傥一个姿容艳丽,不知有多般配。顾云时给沈清辞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笑着凑近叮嘱了几句话,众人看见沈清辞的嘴唇动了动,那位不苟言笑的七殿下笑的更灿烂了。二人说完悄悄话,顾云时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马鞭,打马上前同秦家两位公子一起进入围场。

等到看不见顾云时的身影后,沈清辞打算回营帐却被苏福拦住了去路:“沈公子,陛下请您一叙。”

沈清辞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劳驾了。”

沈清辞顶着众人探究的目光往皇帝的营帐中去。

“如琢参见陛下,陛下万安。”沈清辞跪在地上,行了全礼。皇帝盯着沈清辞看了片刻才开口:“起来吧。”

“谢陛下。”

“坐吧,会下棋吗?”皇帝面前是一局残棋,手里捏着一枚黑子不停摩挲。

“略会一些。”沈清辞坐到皇帝对面同他对弈。

“阿昼也爱下棋,他同你下过棋吗?”

“不曾,殿下平日作画多些。”

“朕听说阿昼一个月有一半时间是在致雅园中宿下的?”

“陛下是想说上京中的流言吗?”沈清辞正色道:“京中流言不过是些无稽之谈,殿下同我是君子之交,陛下不必在意。”

皇帝神色复杂莫辨:“若是阿昼真的对你有意,你当如何?”

沈清辞愣了一下,嘴角不明显地扯了一下:“无论我说什么陛下都不会治罪吗?”见皇帝点了头才开口道:“殿下是个很好的人,论家世,他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是堂堂七皇子,第一世家秦家是他的外家;论才华,殿下怕是比风头正盛的状元符予桑还要厉害;论样貌,陛下的所有孩子甚至是朝中的世家公子,无一人可同殿下匹敌。”沈清辞顿了顿才开始回答上一个问题:“陛下也知道我从小身体就不好,能活多久还说不定,可能十年二十年,也可能三年五年,就算殿下真的对我有那种意思又如何呢?陛下,在任何人心里,这世上的人和事都是要分轻重的,他若是只想要我,我倒也不是不能用我这所剩无几的寿数去陪伴他。可若是他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子比我多些,那我又何苦做那阻人前路的坏人呢?”

皇帝沉默良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朕最中意的继承人就是阿昼,可是阿昼同朕说他无心皇位。若你同阿昼真的……你是否会劝他争一争?”

沈清辞放下棋子:“陛下,大凉的后宫中可曾出现过男妃?”

“…是有过…”

沈清辞微微笑了笑:“可是陛下,若是我喜欢的人,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我都不会同别人分享。我从小也是在宫中长大的,见多了痴男怨女,我不会让自己的以后变成求而不得的样子。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与殿下真的两心相悦,殿下日后继了位,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后宫都会出现许多女人,而殿下总要留下血脉,无论孩子出自谁的腹中,最后都和我没关系。而在未来的某一天,殿下会移情别恋,会雨露均沾,这些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沈清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温柔:“陛下是皇帝,同时也是殿下的父亲,自然是想把自己能想得到的最好的都给自己的孩子,我也能理解陛下为了殿下的未来而忍受我的存在。我阿娘曾经告诉我,我可以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可以喜欢他,可以爱他,但是绝对不能爱他超过爱自己。陛下,也许有一天我会喜欢上殿下,毕竟殿下这般好的人很少会有不动心吧?”

“可是陛下,我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众所周知,我还有个姐姐,我阿娘是个番邦舞姬,并不受宠,我同阿姐从小就过得谨小慎微,唯一的念头就是平安过完这一生。陛下,若是以后殿下登基,那我就会成为后宫中众多妃嫔中的一个,过那种日日夜夜盼着心上人来看自己的日子,然后在日复一日枯燥而又无聊的等待中度过此生。”

“陛下,我过不了那种生活,也不会让自己过那样的生活。我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也许会爱上殿下,但是我绝对不会爱殿下超过爱我自己。”

“也许陛下会觉得我自私,可是人都是自私的,陛下可以为了殿下的未来牺牲很多人,而我也只不过是不想成为众多牺牲者中的一个。”

皇帝听完了这一番话,沉默了很久:“你很清醒,活得很明白。天下父母心啊,朕自然是希望阿昼能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是朕也是真的希望阿昼来继承这个位子,朕老了,方凌与方行又与阿昼不和,若是他们俩中的一个成了皇帝,朕的阿昼要如何?”眼神扫过外面一闪而过的身影:“算了,你回去吧…”

“如琢告退了。”沈清辞行礼退出了营帐。

“公子,可要回去?”唐枝奉命留下照顾沈清辞,眼下见到沈清辞出来有些担忧。

“不回,没让人告诉殿下吧?”www.九九^九)xs(.co^m

“还不曾差人去,现在差人去吗?”

沈清辞眯了眯被阳光刺痛的双眼:“别去,今天的事也不必同他说。”

“是。”

……

傍晚,进入围场的人都回来了,为了皇子和世家公子小姐的安危着想,猎场中并没有什么特别凶猛的兽,众人皆回身前往自己的营帐中换衣服,礼仪官清点着每个人得到的猎物,详细地记录着,生怕有遗漏。

沈清辞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着,却始终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反倒是顾方凌始终盯着自己看,那视线让沈清辞觉得有些不舒服。沈清辞打开扇子,不经意地遮住脸阻隔了顾方凌的视线。

……

“……这便是公子和陛下的全部对话了。”唐枝半跪在下首,对着顾云时回禀着。

顾云时扣着腰封,又给自己系了玉佩:“他真这么说的?”

“属下不敢欺瞒殿下。”

“嗯,本宫知道了。走吧,别让他等久了。”

……

“沈公子,久仰大名。”

“宣王殿下!见过宣王殿下。”沈清辞不得已站起身对顾方凌行了礼。

“不必多礼。”顾方凌想伸手扶沈清辞却被躲开,也不显尴尬地收回手:“你怎么站在这里?”

沈清辞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殿下吩咐的。”

顾方凌看了看四周:“你站的这里是风口…”他上前一步,身子微微前倾拉进了距离:“不如同本宫去那边等?”

“不必了二哥,我的人,不劳二哥多费心了。”一双手直接将沈清辞往后带了带,随后一只精致小巧的手炉被塞进沈清辞怀里,身子也被罩进了那件艳红的披风里:“手都那么冰了,也不知道回去多穿些,病了怎么办?”

“没事的,就一会儿。”沈清辞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眉眼带笑,连声音都带着几分之前不曾有的黏糊和信任:“再说了,殿下不是给我备了嘛,不会有事的…”沈清辞踮了踮脚,凑在顾云时耳边轻声说:“哥哥,阿琢下次不这样了还不行嘛…”

顾云时的嘴角短暂地扬了扬,看向立在一边的顾方凌:“二哥忙自己的去吧,本宫就先带如琢走了。”仔细地给沈清辞戴好兜帽系好衣带,领着人朝席间走去:“外面冷怎么不回去等,你这几个月刚胖了些,别一病又瘦回去了…”

“我知道啦,都说了没有下次了,我问过唐枝的,他说我可以在外面等…”

顾方凌看着两人的身影,顾云时的头微微偏向沈清辞,沈清辞时不时转过头回答,还会亲昵地扯顾云时的袖子,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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