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意中人

“公子睡了,一时半刻醒不来的,你有什么事,还非得避着公子?”

“平陵出事了。”

沈清辞侧耳倾听,听出声音是寒鹭。

“平陵城外的禹镇遭到了袭击,殿下带人去的时候镇子里乱的很,官兵与百姓混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殿下为了救人,身上中了两箭,都是要害地方。箭头上涂了不知道是什么毒,殿下的伤口总也好不起来,随军的医师尽全力保下了殿下的性命,只是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此事如今只有陛下知道,虽然消息早晚会传回上京,但是公子这里还是能瞒则瞒吧,殿下昏过去之前特意吩咐不能让公子知道的。”

唐枝点了点头:“公子近日还病着,身子虚的很,不能受刺激,此事万不能让他知道。”

……

寒鹭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沈清辞依旧能听的一清二楚。

刹那间,沈清辞只觉得心口十分堵,有些呼吸不畅,像一尾溺了水的鱼…

屋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沈清辞伸手推开了门,恍如失去神智一般开口:“你说,他怎么了?”

唐枝立刻上前挡在寒鹭前面,有些慌乱:“公子…我…我们…”

沈清辞推开唐枝,双眼死死地盯着寒鹭:“你说、他怎么了…!?说清楚!”

寒鹭眼神躲闪着,唐枝在一旁干着急,想伸手扶沈清辞却再次被推开。

良久之后,沈清辞颤着声音问:“你说他…他受伤了,昏迷不醒…是真的吗?”

沈清辞的双眼发红,似乎在期待寒鹭否认自己的话,然而只等到了寒鹭的默认。瞬间,沈清辞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同自己的体温一起流失掉了。

沈清辞后退了几步,背靠上了廊柱,倏然笑出了声:“我说呢,这次的书信怎么只有四字,我只当是他快要回京了,不愿在信中耽搁笔墨,原来…原来…竟是回不来…回不来啊…”

“一切安好…一切安好…哈哈…一封连落款都没有的信,怎么会一切安好…”

“噗-”

连日的病尚未好,加上心下遭受如此大的打击,竟是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鲜红的血液喷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艳红夺目,刺眼非常。明明是和暖的正午,沈清辞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窟,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听不见也看不见一样。

草草地用袖子擦掉了唇边的血迹,沈清辞口中喃喃道:“我要去找他…我得去找他…”

说着竟是直接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唐枝一把把人扯回来:“公子,你如今是质子的身份,无诏不得离京。”

沈清辞楞在原地,缓缓蹲了下去,用手捂住了眼睛,声音里带着哭腔:“是啊,我是质子,无诏…不得离京…果真是好日子过得久了,连自己什么身份都忘了…”

“我只是想去陪陪他,却连京城都出不去…”

唐枝和寒鹭在一旁立着,脸上是不安与愧疚。

“我要进宫。”沈清辞的声音小小的,却十分坚定:“我要进宫。”

“公子!”唐枝想要阻止:“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沈清辞的声音泛着雪一样的冷意,眼神也是冰的不行,哪怕是沈清辞处理致雅园后院那人的时候,也是眉眼含着笑意的,都没有露出过这般神情。

“无诏不得离京,那我就去讨一纸诏书来。”

“公子,殿下受了伤,陛下定然会派太医前去的,想来不用多久,殿下就能回来了。”

“可是唐枝,我看不到他…我心里难受…”

眼见沈清辞已经决定了,唐枝也不再阻止,寒鹭则是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跟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沈清辞带上了一切有可能能帮自己入宫的信物,宫门口的守卫见到了这么多东西,也不敢怠慢,立刻让人引见。

苏福正守在御书房外,沈清辞行了礼,然后跪在苏福面前。

苏福吓得急忙去扶:“哎哟,沈公子这是干什么哟?”

沈清辞看着苏福:“请总管为如琢通传一声,沈如琢求见陛下。”

“好好,沈公子且先起来吧。”

苏福见沈清辞执意要跪,只好先去了书房。

皇帝正在书房里批阅奏折,苏福迈着轻巧的步子走进了书房,颇有为难道:“陛下,沈小公子请见…”

皇帝以手扶额:“定然是为了以昼的事来的…请进来吧。”

“是。”

苏福来到书房外,对着跪在地上的沈清辞说道:“沈小公子随老奴来吧。”

“有劳了。”

沈清辞立刻爬起来进了书房,直直地在皇帝书桌前跪了下去。

“如琢恳请陛下,赐如琢一纸诏书,允如琢前去平陵。”

皇帝脸色复杂莫测,语气难辨:“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如琢知道自己身为质子,本不该如此放肆…”

“可你还是放肆了。”皇帝盯着沈清辞的眼睛:“你这般行事,就不怕朕杀了你?”

沈清辞的眼神十分平静:“陛下若是想,早就动手了,陛下一直没动手,就说明陛下不想。”

“…为什么要去平陵?”

“因为殿下。”

“沈如琢,平陵荒凉,动荡不安,亦是没有你相熟之人…”

皇帝语气有些淡然:“如果朕没有记错,前年的秋猎朕与你谈过一次,你那时候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如今竟然愿意为了以昼去那等荒芜之地。”

“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呢…”沈清辞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还请陛下赐如琢一纸诏书。”

皇帝:“朕已经派了太医去平陵了。”

“如琢恳求陛下赐诏书。”

皇帝:“…”

“如琢求陛下赐诏书。”

……

一句一叩头,直到皇帝听不下去叩头的声音才妥协般开口:“罢了,朕就给你写这诏书,你多带几个亲信吧,平陵乱的很呐…”

皇帝提笔写完了诏书,墨干了之后,皇帝亲手把诏书递给沈清辞:“去吧。”

沈清辞双手接过诏书,再次叩了个头:“如琢谢陛下恩典。”

皇帝无奈地挥了挥手,沈清辞退出了御书房,随手把诏书往袖笼里塞,招呼唐枝:“走,出宫,去唐府。”

皇帝叹了口气:“苏福,你怎么看?”

苏福微弯着腰:“小殿下眼光不错。”

皇帝眸子里带出几分担忧之色:“你去安排下去,找几个人暗中护着他,要不然他出了事,以昼回来怕是要跟我闹。”

“陛下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秦府的门童虽然不认得沈清辞,但是寒鹭和唐枝还是能认得出来了。

沈清辞在得到允许后就在下人的带领下去了秦子衿的院子,秦子离和其父秦宁原也在。

沈清辞见了礼以后径直朝着秦宁原跪了下去:“冒昧上门,还请秦大人见谅,此番如琢前来,是有一事相求,事关殿下,我也顾不得礼数了。”

原本想去拉人的秦子衿和秦子离闻言齐齐愣住,秦宁原有些愣怔:“阿昼他不是在平陵吗?他怎么了?”

沈清辞语气有些颤抖:“殿下在平陵为了救人,要害处中了两箭,伤口迟迟不好,如今昏迷不醒,我此番前来是想让二少爷随我一同去平陵,以便救治殿下。”

秦子衿把人扶了起来:“我还没有接到消息,阿昼是我的堂弟,去自然是要去的,我倒是方便,只是你要如何去?”

沈清辞从袖笼中掏出诏书:“我去找陛下求了旨意,我可以去的。”

秦子衿回头看着秦宁原,秦宁原点了点头:“我现在命人给你们收拾些东西,早些走吧。”

沈清辞闻言复又跪下,什么也没说,径自磕了三个响头。

秦子衿选了一个大大的药箱,把架子上的瓶瓶罐罐都拿了进去,还带了些北方没有的草药。

沈清辞的额头上一片淤青和血渍,秦子衿给沈清辞处理了头上的伤口。

“你这是用了多大力气,弄成这样…膝盖伤到没?”

沈清辞摇摇头:“这样能换来离京诏书,也算不得什么。”

“…”秦子衿轻轻地用布巾擦拭着伤口,有些心疼:“此番是你委屈了…”

沈清辞依旧是摇了摇头,也不开口。

“衿儿,如琢,马车与马匹已经备好了,我另外安排了十几个人与你们同行。”

“谢谢爹,我与如琢走了。”

十几人翻身上马,拿着诏书一路畅通。

“停下,什么人?”城门口的官兵把出城的马车拦了下来:“下来检查。”

秦子衿撩开车帘,车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官兵抱拳行礼:“原来是秦二公子,这是又要去哪里拜访名医?”

秦子衿礼貌地笑着,官兵看着沈清辞目光有些惊艳:“这位是…?”

沈清辞伸出素白的手,手中拿着诏书,那官兵拿了诏书看了几眼,立刻抱拳半跪于下方:“不知是沈公子大驾,请恕属下无理之罪。”

沈清辞的面容被遮掩着,那双手拿了诏书便缩了回去,秦子衿悠然的嗓音传来:“这位统领,你我多次碰上,也算相熟,陛下的诏书乃是暗中的命令,今日是我要出城,这马车里也只有我一人,再无他人,小统领可知道?”

“知道,知道。”

“那我在这里谢过小统领了。”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到了城外便疾驰起来,雪已经停了,马车的轱辘压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沈清辞的脸色惨白,嘴唇冻得发紫,手里捧着暖手炉,却仍然有些微微颤抖,额头上不断有血珠渗出,秦子衿隔一段时间就拿帕子给他擦一擦。

疼痛感仿佛变得很遥远,沈清辞感受不到额头上的痛,任由秦子衿摆弄,眼睛里都是灰暗和迷茫,不复曾经的灵动。

连走了两天,不管是人还是马都疲惫的不行,一路向北,天气也是越来越冷。

沈清辞离开上京时并未收拾什么厚衣裳,秦子衿在途经秣城时叫停了众人:“去城中找一家靠谱的客栈,订好房间,在这里歇一夜再走。寒鹭,你带两个人去铺子里买些御寒的衣服来,顺便买些小银炭,如琢的手炉没炭了。”

说着丢了一包银子给寒鹭。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客栈的后院,寒鹭领着两人把御寒的衣物都送到每个人手里。

秦子衿下了马车,招呼唐枝:“去把你家公子扶下来,他看起来不大好,你小心些。”

唐枝点头,钻进车里小心翼翼地把沈清辞扶了出来。沈清辞面色依旧惨白,头上的伤好了一些,结出的痂已经掉了。眼下发青,一看就是连日没睡。

寒鹭吩咐店家做了饭,沈清辞坐在桌子前,唐枝给沈清辞布菜的时候听到沈清辞说:“别弄了,我不吃,没胃口。”

沈清辞声音沙哑,像是在粗砺的砂石中打磨出来的一样。

唐枝放下筷子:“公子,多少吃点吧,还有两三天的路程,不吃怎么扛得住?”

沈清辞犹豫片刻,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嚼了两下。

“呕-”

菜还没咽下去,沈清辞就吐了起来,可是除了那一口菜,沈清辞什么都吐不出来。

沈清辞扶着桌子干呕,眼里因为恶心泛出点点水汽,秦子衿闻声而来:“怎么了这是?”

沈清辞直起了身,虚弱地笑笑:“不是不想吃,是我真的吃不下。”

秦子衿心疼地看着对方,自己见过很多失去生存希望的人,他们就如同沈清辞此刻这般,明明想吃东西,然而吃了就吐,什么也咽不下去。

“如琢,吃不下就不吃了,我等会儿让人给你备着吃食,吃得下的时候再吃。你得撑住,如琢,阿昼还等着你去看他…”

沈清辞瞥过眼:“我知道…”

“我不会有事…”

不会死,不能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秦子衿对着唐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对方扶到床上去。

厚厚的被褥盖下来,沈清辞轻轻地眨着眼睛:“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歇会儿吧。”秦子衿捻了捻被角:“总比时时刻刻睁着眼睛强,唐枝就在外面,有事唤他。我就住在你隔壁,找我也成。”

沈清辞的眼皮有些肿,眼里都是红血丝,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干涩的感觉让沈清辞不想再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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