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058

谢欢那副别扭感伤的性子倒也不是天生来的。别人眼中本来应是的天之骄子,总是像个娇小姐处处矫情,试问这话谁听着能好过。

很可惜,谢欢便是听着这类话长大的。

雌雄莫辨的美丽外表给他带来了沉重的压迫,外面人说得多了,家里父亲竟也说,偏偏地生了他这么个长相性格分外阴柔的男孩。

可能只是一句随口无心的感叹,谢欢却从小记着了。

他想过要学父亲手下的兵士,在脸上添些伤口疤痕,但小时候怕疼,长大也就不了了之了。当时唯一简单的就是跟着那帮人学那股糙汉性子,他没学个十成十,只习得些皮毛,骨子里仍是个挑剔讲究的人。

也够了,至少之后再有人提起他总要说一句,梁家那小儿子虽然长得跟女娃娃似的,性子却野得如他爹手下的兵痞一般,谁若惹了他,他便要领着他那大侄子挨家挨户地“送温暖”。

那时候的谢欢简直横行霸道到不行,他只要动动手指,梁翊便指哪儿打哪儿,如同个职业.打手。再或是叔侄二人联手使坏,将那些人整治一顿,叫他们今后都乖乖的不敢造谣生事。

谢欢从小就是个香饽饽,爱慕他的人男女都有。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小女生遭到拒绝顶多当时臊一臊,事后再难过几天,不至于像一些男孩子翻脸,因爱生恨地到处败坏他名声。

警告无果,谢欢才会动手打人。但随着这类的事越来越多,他也没有好耐性了,无论是谁,没有打压一顿不能服气的。

所以,谢欢好面子是公认的,任何时候,他都不会允许别人诋毁贬低自己。

当然,除了他自己。

进入娱乐圈这个纷乱复杂的环境之中,不能控制地多出了一大批黑粉。他时常想不通,明明一开始都是好好的,那时候他演技生硬也不会有人骂他,怎么后来他在一点点进步了,竟然一下子涌来这些素无恩怨的职业黑。

一年之后,两年之后……谢欢不得不承认,他就是招黑体质。

人人都爱谢德华,没有人爱他谢欢。谢德华有光环,而谢欢只有自己。

后来,谢欢遇到了陆玺。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外界怎么评论,他总是会站在他这边。

陆玺喜欢他。

谢欢相信,只要自己点头,陆玺就会对自己永远忠诚。但他又怎么能这么做,他不能这么自私。

陆玺有着大好的前程,成为演员,当上影帝,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他都做到了,自己就不能上前打破这片美好和谐。

谢欢也喜欢陆玺。

却不是贪恋他那份忠诚,那份乖顺,那份单纯,只是这个人真的很好,好到让人不想要离开。

可喜欢不应该是负担,谢欢不想在陆玺身上加注任何不美好的东西。

微风,阳光,赞许……这些才是陆玺该享受的。

所以后来谢欢总爱说些刻薄尖酸的话,自己如何如何,陆玺如何如何,他们两个就不应该被人们牵扯到一起,对谁都是耽误,对谁都是贬低。

陆玺从来不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他知道谢欢爱耍小脾气,却并不知道,谢欢每次将他推远疏离,心里是又痛又难过。

因为谢欢真的变了,变得会隐藏真情实感,变得会顾左右而言他。

离开新疆前一晚,陆玺敲了隔壁的门。

只轻轻的两下,短促得连一丝感情都传达不了。但他知道,谢欢是醒着的,而且听到了。

门还是没有开,他也没有走,待到第二天早晨谢欢出门,迎面就是一个冰冷强势的拥抱,却再没有那略带孩子气抱怨撒娇的话语。

那个拥抱很短暂,也很恍惚。谢欢完全清醒过来时,已经坐上了飞机。

为了节省时间,转场当天,剧组直接包了架飞机,声势可谓十分浩大。查尔斯计划赶在电影送选前拍摄完《美人图》,如果进度再快一点,中间还能多出半个月的空闲。

已经用过了豪华可口的飞机餐,谢欢靠在舒适的飞机座椅上,打算闭上眼睛睡觉,继续无视坐在他身旁的陆玺。

“为什么……”细微破碎的音节从他喉中飘出,细微到谢欢根本听不见下面那句,“我只是喜欢你啊。”

我只是喜欢你啊,你为什么一定要推开我。

我好可怜。

你比我更可怜,因为我喜欢你。

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发疯,陆玺脑子里又开始组织那些数次被他拿起放下的可怕计划,以致他根本没发现谢欢悄悄睁开了眼睛。

他在偷看他。

实在是没忍住,谢欢此生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陆玺看上去太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了。

他完全没有发觉他的不正常。

“要不要喝点东西。”谢欢斟酌许久,憋出这么一句。

陆玺没有应声,摇了摇头,一眼都没去看他。

沉默了一会儿,骤然起身离开。

谢欢眼中可怜的小狗,在别人眼中其实是一头濒临发怒的野兽。

下了飞机,他们辗转去到新地点,便又投入到紧张的拍摄工作当中。

可能是受拍摄情节影响,剧组气氛全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不过这也正符合电影感情基调。

宏伟磅礴的宫殿之上,李玄凌驾于众人,拂袖指鼻,咆哮唾骂:“逆臣贼子!尔等胆敢欺朕年幼!国师呢?国师何在!”

“臣在。”国师出列行礼,姿势却并不够十分端正恭敬。

“他们言朕作不得这朝堂之主,言朕不可越过百姓收留北境王子。”李玄说着已是气急败坏,“国师你说,朕究竟作不作得主!”

国师扫了眼朝上,默默记下方才几人开的这口,而后笑道:“自是作得。陛下乃一国之主,想做什么,便就能做什么,百姓们也只得遵陛下旨意。况且这满朝之上,无人再有陛下忧心天下。”

方才恼怒的李玄立刻露出一脸天真的笑意:“国师知朕。”

他说完,也不顾这满朝文武,匆匆跑下殿前台阶,好似无知孩童,说走便走了。

回到寝殿,李玄便又换了一副面孔,眼睛毒辣阴鸷地盯着榻上的瘦削背影:“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你何时才能助我摆脱那人操纵?”

那人似是病弱伤残,咳嗽两下,转身伸展手臂撑着身体:“三郎莫急,总要予我些时日筹谋。”

“阿沅尽可快些。”李玄言语急切,见萧沅支撑不住,便径自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萧沅却好似有毒蛇毒蚁爬遍全身,强忍住恶心没打掉他的手,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你若不信我,何必将我留下?”

“竹马之谊,同游之交,我知晓你为人。”即使心中不信,李玄嘴上也是这般道。

“三郎何若不再添上一个,”萧沅愈发感觉嘲讽,“灭国之恨!”

说完咳得更凶了,李玄见他这样于心不忍,却也要为自己解释:“那都是国师逼我所为,我——”

“莫要再说了,重复千遍也无甚意义。北境既败,我便安心做你的俘虏,三郎若是抬举,我亦可助你谋夺这天下。至于你我二人之仇……”萧沅顿了顿,“届时将贵国国师交于我,我便不再计较。”

李玄面上一喜,竟还天真地问道:“果真?”

可笑,真是可笑。

这人总是能装得如此天真,叫人知晓他的残酷,却又无法承受他的无情。

当初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他当作至交好友,以心相待,终究是一腔真心喂了狗。

“过!”

查尔斯最后的镜头停在给萧沅的特写:“谢欢感情非常到位!爱恨交织的情绪全都演出来了。”

谢欢过来看回放,坐下时长发铺满腰际。

他只当是查尔斯顺口一说,但看到了自己演的东西……他竟然真的把控住了那种情绪。

每场每次拍摄前,谢欢都会紧张,毕竟剧组里多的是影帝影后,他生怕自己一个拍不好,连累大家全部重来。而在他所有的戏中,跟陆玺的对手戏是最难的。

戏里因两国相交,萧沅跟李玄曾是儿时好友,后来李玄只身来到北境,与萧沅再度相逢,二人游山玩水,恣意过一阵子。

那时萧沅是北境最受宠的小王子,李玄却只是南疆最平庸不过的一位皇子,悬殊之大,却不能阻碍他们相好。

岂料三度再见,便是在残垣之上,他北境城池飘扬着南疆旗帜。

周游归来的王子目眦欲裂地看着昔日好友,那位被他唤作“三郎”的故人,站在他北境的土地之上,残杀着他北境的黎民百姓。而他却阻止不了,国家已亡,他只能保存着北境王室最后一点血脉,他日再谋,立誓要报这血海深仇。

然而当萧沅得知这一切主谋原是南疆国师,是他组织了这场蓄谋已久的围攻,李玄不过是个被.操控的傀儡皇子身不由己,又心生了其他想法。

这对饰演萧沅的谢欢是个巨大挑战,萧沅的人设太复杂,情绪又很不稳定,痴疯癫狂十分难演,全剧唯一跟他有些相似之处的,还得是李玄。

谢欢每次跟陆玺对戏,都仿佛看到了书里走出的李玄。

太像了,陆玺跟李玄简直就是一个人。戏里戏外都让他兵荒马乱。

目光越过重重阻碍,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如同一枝冷傲枝头的玫瑰,通往他的道路定会布满荆棘,就连看一眼都会遍体鳞伤。

谢欢想起了拍戏前,陆玺忽然拦住自己说,我只接受我们这样到这部戏结束。

意思是这部戏之后,他们便要分道扬镳了吗?

这次是真的吗?

真的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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