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力挽狂澜

第五十六章力挽狂澜

但他终非五德之身,无法将体内的万千凶灵化而为一,倍受神识错乱之苦。在与金族奇侠古元坎的西海决战之中,终于神识错裂迸乱,被后者所杀。摄神御鬼大法也因此被天下人视为畏途。

不想八百年后,黑帝汁光纪竟步其旧路,摄神御鬼,五行合一,修成千年难得一见的“五气龙兵”!

群雄虽知烛龙身中蛊毒,多半不是黑帝对手,但他毕竟是当今大荒十神中的第一人物,众人仍怀了一丝侥幸之心,只盼他能拖延些时刻,也好让其他帝、女、神高手缓过神来,一齐联手与黑帝相抗。想不到其赤金蛇兽身在瞬息之间一败涂地!

烛龙兽身既破,真元涸竭,纵然不死,也再无力抵抗尸蛊的疯狂蚕食了。孰料堂堂玄水真神,竟要葬身瑶池之底?

望着那屹立钟亭、仰天狂笑的黑帝,水族群豪面面相觑,恐惧、沮丧、迷茫、惊惶,几欲崩溃。

放眼天下英雄,又有谁能与之争锋?

“哗啦啦!”大浪喷涌,冰块迸飞,数百名僵尸嘶声怪嚎,拖拽那条赤金巨蛇高高跃出湖面,倏地朝众人抛落。

群雄大惊,纷纷避让开来。

“仆嗵”一声闷响,巨蛇在冰面上翻滚了数丈,软绵绵再不动弹,乌黑的血液在巨身下缓缓淌开,凝结为冰,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青光。

幽蓝色的巨眼呆滞地瞪视着黑帝,红信吞吐,低沉地喘着粗气,大半鳞甲俱已掀落,周身血肉模糊,无数只尸蛊在伤口中攒集蠕动,“仆仆”连响,眼珠蓦地破裂,一团彩色的蛊虫争先恐后地钻出。

水族群雄面色惨白,恐惧害怕,无不烦恶欲呕。

白帝、西王母、烈炎、姬远玄等人原本对烛老妖颇为厌恨,但此刻见他如此惨状,不免兔死狐悲,莫名地生出几分怜悯之心,即便是龙族、汤谷群豪,也没了幸灾乐祸的心思,凛然不语。

几个水族长老面色如土,双膝颤抖,互相使了个眼色,突然“砰嗵”一声跪坐于冰,叩头如捣蒜,七嘴八舌地颤声叫道:“我等被……被烛老妖这奸……奸贼蒙蔽,不知陛下惨遭……惨遭陷害,未曾舍命营救陛下,实在是……是罪该万死!所幸陛下乃圣神转世,英明神武,洪福齐天,岂是烛龙这等宵小鼠辈所能加害?正所谓‘千山阻不住,大河东流去’,陛下诛杀逆贼、昭雪沉冤实乃苍天之意、众望所归。看见陛下安然无恙,神威盖世,大家无一不是心花怒放,感动涕零。陛下圣明,我等别无他求,只盼能为陛下犬马,披肝沥胆,在所不辞……”

这几个长老都是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的行家老手,眼见烛龙败北,大势已去,为保性命,什么羞耻、颜面也顾不得了,立即讨饶乞怜。

起初还颇为恐惧紧张,说起话来牙关格格乱撞,结结巴巴,但习惯成自然,说了几句之后,阿谀之语立即滔滔不绝喷薄而出,此后灵思泉涌,慷慨激昂,忽而怒斥烛龙之奸险罪恶,忽而痛陈自己之忠贞高洁,音调亦转铿锵悦耳,跌宕起伏,宛如在朗诵祷文、宣颁圣旨一般。

水族群豪对黑帝原本便敬畏有加,经此一役,更是骇惧无已,眼见烛龙垂危,诸长老率先献媚乞降,不少人更是斗志全消,纷纷跪下叩首,齐声高呼“陛下千秋万岁”。一时间群山回荡,嗡嗡震响。

黑帝纵声狂笑,沙哑而又高亢的声音震得金钟激荡长鸣。他沉冤数十年,人鬼两非,甘苦自知,每一日、每一夜无不想着伸冤雪耻,此刻大仇得报、心愿皆了,心中又是狂喜,又是悲愤,又是得意。看着天下群雄匍匐脚底,更是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那五名鬼王木无表情,厉声齐道:“陛下已非水族黑帝,而是幽天鬼帝。从此之后,大荒将尽为鬼国疆域。尔等想要活命,就立即伏地投降,听凭仙蛊入脑,乖乖做我鬼国臣民,若有二心,必教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重生!”

万千尸鬼木然浮在水面,随之仰头怪吼,声震天地,群山激荡,说不出的凄厉恐怖。大荒群雄为其气势震慑,士气更馁,当即又有一些贪生怕死之辈伏地称臣,高呼万岁。

千余名水族贵侯之中,只剩下四百余人没有跪地臣服,除了天吴、百里春秋等死忠于烛龙的水妖,余下的多半是较为刚烈正直的城主、悍将,面色惨白,一言不发。

龙族、土族群雄又是愤怒,又是鄙夷,纷纷破口大骂,宁死不屈。其他诸族豪雄多半怔忪观望,犹疑不决。

乌丝兰玛业已醒转,缓缓站起身来,双眉紧蹙,碧眼恍惚地环顾四周,既而怔怔地凝望着黑帝,面色雪白,神情古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是时,忽听人群中一个女子高声道:“汁光纪,我问你,是不是你杀死烛鼓之,抢走三生石?是不是你用九冥尸蛊控制蚩尤,让他失心疯魔,刺杀黄帝陛下?”声音清脆甜美,在嘈闹声中显得格外悦耳。

众人一凛,纷纷止住骂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紫裳女子翩然站在浮冰之上,秀眉凝煞,杏眼清澈,俏生生的瓜子脸略显苍白,虽是轻怒薄嗔,却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群雄眼前均是一亮,心驰神荡,忖道:“不知她是哪族女子,怎地从未见过?”

一个矮胖黝黑的水族长老突然起身,厉声道:“大胆贱人,陛下名讳岂容你冒犯,还不跪下受死!”此人罗正山,人称“罗盘”,意讥其趋炎附势,善于见风使舵。他乞降黑帝之后,一直忐忑惶恐,只望有机会一表忠心,讨得黑帝欢喜,此刻乘隙急忙挺身而出,作大义凛然之状。

紫裳女子听若不闻,大声道:“汁光纪,你自以为被天下人所负,便因此嫉恨天下人。蓄意离间五族,挑隙生事,妄想引得天下大乱,而后坐收残局,将大荒变成恐怖鬼域。那日在观水城中,蚩尤中蛊疯魔,杀了黄帝,天下人都以为是烛龙指使,使得土族、龙族、水族互生仇隙,这一招‘一石三鸟’可真是厉害之极。你对烛龙恨之入骨,杀他独子,嫁祸栽赃倒也罢了,但蚩尤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于他?”

众人哄然,姬远玄等土族群雄更是霍然变色,蓦地想起当日观水城中的情景,从河里突然涌出的万千僵鬼、形如疯魔的蚩尤……这一切与今夜相似!

众人身处险境,自顾不暇,丝毫未曾想到此节,被她这般点破,登时霍然了悟。惊怒愤慨之余,又微感好奇:不知这紫裳美女究竟何人?在这等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仍记得为蚩尤鸣屈伸冤?

“晏紫苏!”百里春秋第一个猜出这紫衣女子的身份,惊怒失声。几在同时,少昊、陆吾等人亦脱口叫道:“小苏儿姑娘!”

群雄哄然,敢情她竟是素以易容变化之术闻名天下的千面妖狐,无怪乎无人能识。九尾狐晏紫苏为了蚩尤不惜舍命叛族之事早已在大荒传得沸沸扬扬,除了她,普天下又有哪个女子会在此时说出这等话来?

罗正山等水族长老戟指喝道:“原来是你这妖狐!你背叛族人,勾结蚩尤小贼作尽恶事,早已罪该万死,现在竟然还敢诽谤陛下,妖言惑众,更当千刀万剐!大家快将她拿下,交由陛下发落!”

众归降的水族豪强急忙大呼小叫地附和,不甘落后,纷纷朝晏紫苏围来,但忌惮她的蛊毒、暗器,只是作势怒斥,不敢靠得太前。

姬远玄蓦地抢身挡在晏紫苏身前,怒视黑帝,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微微颤抖,沉声喝道:“晏姑娘说得不错,除了你,又有谁能操纵九冥尸虫,派遣鬼兵,蛊惑蚩尤兄弟,刺杀我父王陛下!”

黑帝哈哈一笑道:“什么蚩尤?寡人听也没有听过。”

晏紫苏眉尖一蹙,冷笑道:“你妄称鬼帝,敢做不敢当,又算什么英雄好汉!”突然眼圈一红,指着黑帝身侧的五行鬼王,厉声道:“你下蛊害得他人鬼两非,犹嫌不足,为了灭口,竟还派遣这五个妖魔将他……将他杀死在昆仑山上……”泪水倏然滑落,哽咽难言。

纤纤霍然起身,失声道:“什么?蚩尤大哥……死了?”花容惨白,娇躯微颤,几乎站立不住。

群雄轰然骚动,难以置信,但见晏紫苏玉箸纵横,悲不可抑,无不怜悯愤慨,均想:“难怪她不顾一切,也要为蚩尤洗刷清白。”

黑帝哑声笑道:“原来你说的是那小子。嘿嘿,寡人瞧他有几分资质,原想让他作青木鬼王,他却不识抬举,那就连鬼也作不得了。至于姬少典么,他早已老朽糊涂,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分别?”

姬远玄大怒,再也按捺不住,蓦地拔出钧天剑,喝道:“敢情那日在冰风谷杀死五族英雄,嫁祸蚩尤兄弟的就是你们这五个妖鬼!汁光纪,你这无耻妖贼,今日我要手刃尔头,为我父王和各族朋友报仇,为蚩尤兄弟伸冤!”抄足冲天,剑光飞舞,闪电似的朝黑帝掠去。

众人失声惊呼,土族群雄纷纷挣扎起身,叫道:“公子小心!”姬远玄虽然神功大进,但终究不是五帝级别,这般贸然与黑帝对决,必定凶多吉少。

黑帝怪笑道:“来得好!”随手一掌,迎面拍出。黑光爆射,气浪轰然飞卷,化作一条巨大的黑龙,朝着姬远玄横空怒扫。

武罗仙子、鼍围、泰逢、涉驮、计蒙等人正欲奋力相助,忽听“轰”的一声,巨浪喷涌,一人纵声长啸,破浪穿冰,冲天而起,一道翠光剑气汹汹如银河飞泻,刹那间与黑帝的黑龙气兵撞个正着。

其势快逾厉电,瞧不真切。但听见那长啸之声,姑射仙子陡然一颤,妙目中闪过惊喜之色,横箫凝望。

六侯爷等人一愣,无不大喜,纷纷叫道:“太子殿下!”适才拓拔野突然坠入湖中,半晌没有动静,众人都自忐忑,此刻听到这声长啸,心中重石登时落地。

轰然巨响,霓光碎射,金钟哐啷长鸣。

众人眼前一花,呼吸不得,睁眼再望时,姬远玄已被那气浪震得朝后飞退,凌空盘旋,气息翻涌,抱剑不前。

拓拔野长啸未衰,旋身踏浪,飘然落在浮冰之上。风舞衣袖,猎猎翻飞,脸容俊秀,眉宇之间满是悲怒之色。

拓拔野原本经络郁堵,动弹不得,偏巧被黑帝、烛龙当世两大绝顶高手的冲击气浪撞中璇玑三穴,任督二脉登时霍然贯通,真气汹汹奔涌,不到片刻之间便冲开了周身经脉。原想藏于冰下,静候良机,杀汁光纪一个措手不及,但听到蚩尤已死,心中惊怒悲愤不能自禁,忍不住破浪冲出。

龙族群雄见他从容接下“黑龙气兵”而安然无恙,无不欢声雷动。

各族豪英又惊又喜,重新生出微渺的希望,均想:“是了,他既能不动一招而震死双头老怪,说不定也能敌住黑帝。”一时之间士气大涨,雷鸣高呼,纷纷为拓拔野呐喊助威。

即便是天吴、烈碧光晟、句芒属下部系,也不由怀着忐忑侥幸之心,暗暗支持自己的夙敌。惟有纤纤冷冷地望着他,俏脸如罩寒霜,咬唇不语,但紧握为拳的纤手却渐渐地松弛开来。

姬远玄大喜,扬眉道:“三弟,你来得正好。咱们一齐杀了这奸贼,祭祀我父王与蚩尤兄弟的在天之灵!”

拓拔野强忍悲怒,点头应诺。

黑帝“咦”了一声,颇感诧异,眯起双眼打量着拓拔野,目中寒芒大闪,哑声怪笑道:“原来是你!小子,方山一别,真气大有长进哩。可惜非我族类,命不久长。嘿嘿,当日你乔化作蚩尤小子,莫非是有先见之明,知道要和他一同命丧黄泉么?”

那日在方山禺渊,他曾将易容为蚩尤的拓拔野误认为彼,险些吃了大亏。先前虽已瞧见拓拔野,一时却不能认出,此刻再一交手,立觉对方似曾相识,瞥见他手中的断剑,登时恍然了悟,杀机大起。

拓拔野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那日你抢走三生石,莫非也是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命不久长,想要看看来世么?可惜你今生罪孽太重,来世不是猪,便是狗,不看也罢。”

他此时已渐渐从愤怒躁乱回复冷静,知道黑帝故意激怒自己,当下以牙还牙,反唇相讥。群雄哄笑附和,畏惧惶恐之意大减。

晏紫苏忽然脆声道:“拓拔公子,你说错啦!”众人愕然,纷纷朝她望去,不知其意。

晏紫苏擦去泪珠,仰着俏脸,冷冷道:“汁老妖抢走三生石是用于固守元神。他豢养九冥尸蛊,修炼‘摄神御鬼大法’,乃是为了攫取旁人元神,修成‘五行元神’。只可惜他肉身已死,寄体又非‘五德之身’,根本不能将吸纳的五行元神合而为一。修炼越深,体内五行神识越多,他的本真元神便相较越弱,终有一日被其他元神吞噬,魂飞湮灭。为了固守本真元神,他只有抢走三生石,方能炼丹自保……”

群雄哗然,罗正山喝道:“妖女休得胡言!陛下若要固神养元,只需服用‘本真丹’即可。‘本真丹’乃当年陛下所创,北溟宫尚存许多,何需到方山抢夺三生石!”

天吴淡淡道:“罗长老真可谓捏着鼻子拍马屁,睁着眼睛说瞎话。其一,本真丹原是六十年前烛真神独创,与陛下无关。其二,三个月前,北溟宫中贮藏的九十八颗本真丹尽数不翼而飞,至今线索全无。即便这妖魔当真是陛下,他搜遍北溟宫也找不到一颗丹药。”

顿了顿,又道:“倘若烛真神化羽登仙,世间便永不再有本真丹了……”望着奄奄一息的烛龙兽身,嘿然摇头。言下之意似是:黑帝杀了烛龙,无异于自断生路。

黑帝哈哈笑道:“多谢水伯关心。烛真神即便死了,体内的尸蛊还存留了他的神识,寡人自会从其尸蛊之中查出‘本真丹’的炼制之法。到时水伯若是需要,寡人一定送你几颗。”

天吴面色惨白,默然不语。

晏紫苏淡淡道:“拓拔公子,现在你知道啦?五行金生水,三生石为金族圣石,富含金灵。汁老妖寻不着‘本真丹’,只能以三生石暂且固守水真神识,只要你能将他蕴藏于丹田的三生石击碎,他便会神识错乱、魂魄湮灭而死!”

拓拔野一怔,方知她绕了一个弯子,竟是为了告诉自己黑帝的弱点所在,微笑道:“多谢晏姑娘赐教!”

见她眼角泪珠犹在,突地又想起蚩尤,暗忖:“她对烛龙、黑帝原本十分敬畏,鱿鱼既死,她竟什么也不顾了。虽然狡狯狠辣,却端的是贞烈痴情的奇女子,只恨鱿鱼此生无福消受了。”心中登时又是一阵尖锐裂痛。

悲怒攻心,郁气难平,正欲拔身与黑帝舍命一搏,突然听见一个淡雅而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拓拔公子,你现在便要为蚩尤公子报仇么?”

拓拔野心中一跳,循声望去,姑射仙子那双盈盈秋水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自己,掩抑不住焦急、关切与担忧。

她眉尖轻蹙,轻轻摇了摇头,传音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情势凶险,关系五族安危,你……你又何必急在一时?”

拓拔野一凛,倏然忖道:“是了,当下群雄中蛊,士气低靡,败局几已笃定。倘若我死于那妖魔之手,纤纤、雨师姐姐、仙子姐姐、娘亲……还有这各族群雄岂不是更加无援无望么?我岂可因个人之恩怨、一时之意气,而不顾眼前大局?”

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沉吟不语,姑射仙子不由得羞意微起,当下侧转脸颜,眼睫低垂,传音道:“这里颇多能人异士,灵山十巫的医术更高明得紧。九冥尸蛊虽然厉害,未必不能解开。当务之急乃是鼓舞士气,在尸蛊肆虐之前击溃鬼兵。只要能团结群雄,粉碎黑帝的阴谋,何尝不是对他最好的复仇?”

拓拔野心中大震,怒火少消,又是惭愧又是感激,传音道:“多谢仙子姐姐提醒!”姑射仙子俏脸微微一红,转过身,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似是松了一口气。

拓拔野深吸一口气,按捺住那悲怒空茫的心绪,微笑道:“姬大哥,八郡主,你们还记得当日在丰山上的盟誓吗?”

姬远玄微微一怔,朗声道:“当然记得。咱们指天立誓,携手并战,挫败水妖阴谋,还复大荒和平。只不过今日这水妖由烛龙变成了汁光纪。”

水族群雄闻言哄然,殊感不悦,罗正山等人更是不遗余力,凛然怒斥。

拓拔野朗声道:“不错。但不管他是魍魉,还是魑魅,只要是祸害天下的妖魔,就当一扫而光!”成猴子等人轰然附应。

黑帝哈哈怪笑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小子,天下英雄尽入我囊,你以为凭借你们区区几个黄毛小子,就能和寡人抗衡么?”

话音方落,五行鬼王便一齐低沉呜鸣,万千尸鬼随之嘶声怪吼,声浪滚滚,铺天盖地,气势极是惊人。

拓拔野扬眉笑道:“汁老妖,天下英雄尽入你囊?难道不知道尖锥在囊,必破锋而出吗?你皮再厚也没用啦!”

龙族群雄哄然大笑。

拓拔野笑容一整,凛然道:“魑魅之火,岂能与日月争光?你与天下为敌,与正道背驰,那才是真正的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说到最后一句时,青裳鼓舞,真气澎湃,一道耀眼碧芒自断剑破锋而出,光焰吞吐,遥遥指向黑帝眉心,一字字道:“拓拔野无德无能,却有一腔热血可洒,一个头颅可断。斩妖除魔,百死无憾!”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群雄齐声喝彩,士气大振。龙族群雄纵声高呼道:“斩妖除魔,百死无憾!斩妖除魔,百死无憾!”

烈炎霍然起身,拍掌大笑道:“痛快,三弟说得好生痛快!我南荒男儿素来只有割下的头,没有跪下的膝。两位兄弟既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烈炎又岂能独免?火族儿郎听令:今日本族唯拓拔太子马首是瞻,宁可魂飞魄散,也绝不向这妖魔乞降!”祝融、刑天等火族群英纷纷昂然起身,轰然应诺。

大人国、君子国、劳民国、鲛人国、司幽国、中容国等东海番侯接连起身,争先恐后地叫道:“我等愿从太子号令,誓死一战!”

这些东海番侯素与龙族交好,又对拓拔野颇为折服,听他慷慨言辞,俱是热血上涌,决意与他并肩而战。

楚芙丽叶盈盈起身,高声道:“拓拔太子仁侠高义,天下表率,寒荒子弟愿听从太子差遣。”拔祀汉、天箭等寒荒英豪齐声叫道:“火海刀山,万死不辞!”

群雄哗然,寒荒八族剽悍桀骜,连金族也素难驯管,想不到竟对拓拔野如此敬服。

拓拔野微微一愕,心道:“寒荒国乃金族臣邦,若要听我调遣,那岂不是……”眼角扫处,瞧见西王母木无表情、无语端坐,心下越觉不妥。

正欲推辞,却听姬远玄传音笑道:“妙极!众心所向,拓拔兄弟万勿推辞!”不待他回应,已朗声道:“土族七百五十六名子弟听候拓拔太子调遣!”

当是时,结胸国、羽民国、厌火国、贯胸国、交胫国、三首国等南海番侯亦纷纷起身,轰然附应。

一时间,数千群雄竟有近半愿随从拓拔野奋力死战,千臂挥舞,万口怒吼,蔚为壮观。烈碧光晟、句芒、天吴等三族豪强或微笑不语,或皱眉冷笑,颇为不屑。

群鬼漂浮湖面,载沉载浮,发出一浪接一浪的号哭,只等黑帝一声令下,并汹汹围攻。

黑帝有恃无恐,笑嘻嘻地袖手旁观,暗绿色的双眸幽光闪动,浑不将此当一回事。他沉冤数十载,迁怒移恨,变得偏狭恶毒、残忍暴虐。今日大仇得报,心中快意无比,对五族群雄倒不急于立时杀死,一心要如猫耍耗子似的戏弄凌虐。此刻见群雄重新燃起斗志,不怒反喜,冷眼旁观。

拓拔野目光电扫,喜忧参半,电光石火间忖道:“各族群雄都是修为极强的高手,先前之所以不敌这些僵鬼,最大原因在于殊不团结,各自为战,因而被鬼兵分而攻之,各个击破。倘若推选出一个令大家服膺的领袖人物,众志成城,团结如一,必可击退妖鬼。我与水妖、句芒、烈碧光晟积怨颇深,资历又浅,难以服众。需有一个德高望重,又与各族相交甚笃的人物,才可担此大任。”

蓦地灵光一闪,朗声道:“多谢各位朋友抬爱,只是这里多的是德高望重、雄才大略的英雄前辈,比我不知强了多少万倍。小子无德无能,只愿作马前卒,怎敢为三军帅?所谓客随主便,今日既是蟠桃会,自当由白帝陛下与王母娘娘为大荒诸族统帅,不知各位意下何如?”

群雄一怔,既而发出欢呼啸吼:“白帝、王母!白帝、王母!”当前大荒五帝唯有白帝尚在,他长者风度,天下景仰,纵是烈碧光晟、句芒对他也颇为尊敬。而西王母号称“大荒第一圣女”,冷静智谋,运筹帷幄,也是世人尽知。眼下又是在昆仑山上,由他们来统领群雄,确是入情入理,再也合适不过。

烈碧光晟与句芒、天吴对望一眼,微微颔首,齐声道:“愿听从白帝陛下、西王母调遣!”三族群雄纷纷附应,声威更壮。

白帝真元虚弱,业已有些支撑不住,勉强一笑,却说不出话来。情势紧急,不容推辞,西王母翩然起身,微微一笑道:“此次蟠桃会横生波澜,祸累各位,实乃本族之责。承蒙各族朋友不弃,仍然信任有加,水香定当殚心竭力,将功折过。”

群雄大喜,欢呼不绝。

拓拔野松了一口气,精神大振,眼角转处,蓦地撞见姑射仙子清澈的目光,温柔、欢喜而略带嘉许之意。两人目光方甫交接,她脸上一红,轻轻转开头去。

拓拔野心中大跳,不敢多想,转头大声道:“听西王母号令,五族同心,斩妖除魔!”

众人士气高昂,齐声呼应:“五族同心,斩妖除魔!”声如滚滚惊雷,震得群山轰隆回响。

黑帝纵声狂笑道:“有趣有趣,网里鱼虾,犹自列群。嘿嘿,寡人倒要瞧瞧你们这些将死困兽如何与我鬼国大军抗衡!”骨笛声起,万鬼号哭,陡然从冰湖里湿淋淋地涌出,随着笛声节奏奔涌乱窜,朝着群雄咆哮逼近。

号角长吹,鼓声咚咚,血战再次展开。

五族群雄听从西王母调度,不与众僵鬼缠斗,迅疾变向突破重围。拓拔野、姬远玄与姑射仙子率众殿后,有条不紊地退往瑶池岸边。

罗正山等八百余名归降鬼国的水族贵侯站在五族群雄与鬼兵之间,彷徨无措,不知究竟该投向哪一方。稍一迟疑,众僵鬼业已嚎哭着扑杀而来,不分青红皂白,大肆屠杀。

水族群雄又惊又怒,不得已挥刀格挡,朝后溃退。

罗正山等几个长老恐惧无已,“嗵”地一声跪倒在地,朝着黑帝不住地磕头,颤声叫道:“陛下饶命!我们忠心耿耿,绝无二念,只盼能追随陛下左右,鞠躬尽瘁,死而后……”

话音未落,三道黑光气箭电射而来,几人的脖颈倏地被劈断。

黑帝狂笑道:“你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寡人便成全你!”

鲜血激射,头颅抛飞,“扑通”四响,缤纷掉入湖中。罗正山的头颅骨碌碌地在冰面上乱转,瞪大眼睛,满是绝望、恐惧、不信、懊悔的神情,嘴唇翕张,还未来得及吐出最后一个“已”字,突然“喀嚓”一声,被蜂拥而上的僵鬼踩得稀烂。

水族群雄骇怒交集,如梦初醒,此时方知黑帝已非当日之黑帝,纵使投降亦无生路。

乌丝兰玛娇躯一震,蓦地高声叫道:“他已经不是陛下了,不过是失心发狂的妖魔。大家拼死一战,切不可做鬼奴虎伥!”

穆长老大声道:“圣女说得不错,黑帝已死,我们若想活命,惟有团结自保。”水族群雄已被逼至绝境,退无可退,纷纷叫道:“听从圣女号令,誓死一战!”刀光闪动,怒吼震天,与僵鬼殊死激斗。

突听鼓声震响,号角激昂,五族群雄蓦然折返,冲破鬼兵围狙,向乌丝兰玛等水族豪雄急速靠拢。

西王母高声道:“乌丝兰玛姐姐,五族同根连枝,此刻更当协心同力。你们何必拘泥族别,独自苦战?”

群雄齐声高呼道:“五族同心,斩妖除魔!”

水族群豪又是尴尬又是感激,无以应答。他们适才为了自保,向妖魔乞降,此刻虽极想与众人并肩而战,但毕竟羞惭愧疚,难以启口,当下纷纷望向乌丝兰玛。

乌丝兰玛倒是神色不变,高声道:“西王母所言极是,惟有五族同心,才能斩妖除魔!”众人大喜,雷鸣附应。

群雄士气高涨,团结协力,很快便杀穿漫漫僵尸,潮水似的汇集一处,又在号角声的指挥下,重新集结成阵,退守到瑶池南侧宽阔的草坡上。

万千鬼兵从瑶池中汹涌冲出,在骨笛的御使之下,按照尸鬼的五行属性,分别组成金、木、水、火、土五个三角锲阵,将群雄重重包围。发起一轮又一轮的疯狂猛攻。

群雄一面奋力抵抗,一面听从金族的号角、鼓声,迅速融合交错,布成前所未有的五角星阵。外围则由火族群雄燃起三昧真火,围成三道火墙。

所谓五角星阵,即金、水、木、火、土五族依次相隔,互为犄角。一旦彼方火阵攻袭本方金阵,则其侧的水阵立即相援,如此循环交错,根据五行相克相生之法,两两相护。

各番国豪雄在阵心内核围成圆圈,形成第二道防护。核心则为大本营,西王母在此指挥变阵,以号角曲调为令。

一旦有人受伤或蛊毒发作,立即退入大本营,由五族巫医立即抢治,逼出体内的尸蛊成虫,伤势好后,立时返回阵中,重新作战。

昔年大荒五帝之中,白帝痴迷音乐与长生之道;赤帝、青帝浸淫武学、法术,矢志成为天下第一;黄帝无欲无求,碌碌庸为;而黑帝虽以仁厚爱民着称天下,却亦极善于行军作战,兵法称冠五帝。

修行“五行元神”之后,汁光纪深谙五行变化之妙,自创五行鬼阵,交融相生,变化无穷。相隔数十年,今夜初次用兵,便攻陷瑶池宫,将五族群雄打得大败。

但西王母聪明绝伦,精擅兵法阵势,一夜鑫战之后,便已看出黑帝五行鬼阵的精妙所在,当下依样画葫芦,略加演变,临时创出这“五角星阵”,立收奇效。

一轮冷月,万重雪岭,千里悲鸣鬼哭。

瑶池浮冰跌宕,波光摇红,残尸断体四处悬浮。草地血流成河,层林尽染,白骨磷火跳跃明灭。

大风吹来,空中弥漫着莫以名状的恶臭,无数蛊虫被尸臭所激,霓虹密雨似的激射迸飞,掉入湖波,掉入草丛,迅速抽搐干萎。

骨笛汹汹,号角激越。刀光剑影,箭矢如雨,万千尸鬼前赴后继。西王母指挥若定,五族群雄随之不断地移形变阵,怒吼厮杀。

酣战良久,鬼兵始终无法突破“五角星阵”,外围尸骨堆积如山,迤俪环绕,反被火族群雄当作最佳的火墙墙基。

群雄体内的尸蛊虽然受骨笛催化,不住地急速孵化,但一旦变为成虫,便又受尸火所激,破体飞射,枯萎而死。

如此下来,众人的尸蛊倒也维持在一定数量,尚不足以致人疯狂。偶有不支者,立时便被左右同伴护送入阵心大本营,接受巫医紧急治疗。是以激战许久,竟只有十几人尸蛊入脑,疯魔发狂。

拓拔野断剑飞舞,血肉缤纷四射,也不知杀了多少僵鬼。眼见尸兵层出不穷,心道:“王母此阵虽然固若金汤,但鬼兵纷涌不竭,一旦我方有人阵亡,不消片刻便会转化为尸鬼。敌众我寡,又无援兵,如此苦守下去必定凶多吉少。斩草必除根,唯一的法子,便是全力击败汁老妖……”

眼角转处,瞥见黑帝身后的巨大金钟,心道:“倘若鱿鱼在此,我们即便不能击溃汁老妖,至少也可以象当日在丰山九钟亭那样,合力以金钟噪音干扰他的骨笛……”此念方起,突然想到蚩尤已死,心中突如被尖刀剜刺,呼吸窒堵,脑中一片空白。

忽然肋间一痛,冰凉刺骨,耳边响起众人的惊呼声。拓拔野陡然清醒,定睛望去,这才发现一个僵鬼乘他不备,一剑刺入,夹在肋骨之间。他悲愤欲炸,怒喝一声,一掌将其拍得粉碎。

反手抽出肋间长剑,望着剑尖接连滴下的血珠,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在东海鲨群环伺之中,蚩尤的那句笑语:“咱们到了黄泉,还是牛头马面,做一等一的朋友。”更是热血冲顶,眼前一片迷蒙。

直到此时,他才突然清楚而鲜明地意识到蚩尤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刹那之间,那潜伏了许久的阵痛忽然如火山爆发,呼吸不得,疼不可抑……

烈炎长枪如虹,挑飞纷涌冲向拓拔野的僵尸,大声道:“拓拔兄弟,你没事罢?”姑射仙子原已翩然掠至,见烈炎等人赶到,急忙拧身停顿,避让开来。

拓拔野如梦初醒,摇头道:“我没事,多谢二哥关心。”默诵“春叶诀”愈合伤口,但那尖锐的痛楚依旧锥心刺骨。悲怒难忍,仰头纵声长啸。

龙族群雄心有戚戚,忍不住一齐仰头怒吼。听那啸声悲壮激烈,五族群雄心潮激荡,不由得纷纷雷鸣啸吼。一时间声浪震天,千山呼应,将群鬼号哭生生压了下去。

拓拔野一啸既毕,精神大振,悲戚躁乱的心情逐渐抛却开来,再不想蚩尤之事。断剑气芒纵横劈斫,如虎入羊群,所到之处,僵鬼哀嚎惨哭,血雨淋漓,骨肉横飞。

各族群雄见他如此神勇,既惊且佩,无不斗志激昂,随之冲锋陷阵,大破鬼兵。

当是时,骨笛陡转高扬凄厉,仿佛狭壑冰风,急滩险浪,又如密雨雹石劈头盖脑地凌烈扑来。

号角声忽地哽顿,有人惊叫道:“王母!”阵心大乱,惊呼四起。金族群雄纷纷骂道:“汁光纪老贼,你奶奶个臭铜烂铁,比阵输了,又耍这等无耻手段!”

黑帝笑道:“兵不厌诈,胜者为王,何来无耻之说?嘿嘿,你们枉称五族精英,原来只会怨天尤人么?”骨笛汹汹,排山倒海,众鬼兵亦如大浪奔腾,重重冲卷。

原来黑帝眼见难以攻破五角星阵,恼羞成怒,凝神催化西王母体内蛊虫。西王母撑抵不住,号角登断。既无号令,五族群雄茫然不知所从,阵脚大乱。顷刻之间,木阵、火阵便被鬼军率先冲破。

拓拔野心下大凛,急忙返身掠入阵心大本营。

人影纷乱,语声嘈杂,西王母盘坐于地,微微颤抖。俏脸惨白若冰雪,眉心黑气笼罩,香汗淋漓,罗裳尽湿。

陆吾、长乘神、神牛勃皇、槐鬼离仑、英招等金族仙级高手排成长蛇阵,迤俪围坐,手掌次第抵在前一人的背脊,将真气绵绵不绝地输入西王母体内。

纤纤坐在西王母身旁,咬唇蹙眉,担忧无已,瞥见拓拔野前来,俏脸一板,扭过头去,瞧也不瞧他一眼。拓拔野心下酸苦,怅然无语,一时倒不好上前。

片刻之间,烈炎、姬远玄、烈碧光晟、句芒等人尽皆赶至。西王母双眉微蹙,摇头低声道:“多谢各位牵挂,但眼下杀敌要紧,你们不必管我,快快回到阵中稳定军心,切不可自乱阵脚,被妖魔所乘。”强聚精神,寥寥数语,向各族首领密授机宜。

群雄见她中蛊甚深,竟仍能竭力保持神智清明、镇定自若,将一切部署得井井有条,无不暗暗敬服。

众人肃然领命,正转身欲走,西王母突然又将姬远玄叫住,道:“姬公子,三军不可一时无帅,我蛊毒发作,只怕不能坚持太久了……”

纤纤变色道:“姑姑!”眼圈一红,泪珠夺眶,搂住她的脖颈失声恸哭起来。这几日以来,她先与拓拔野决绝,又听闻蚩尤噩耗,心中正悲苦凄凉,此刻听母亲此话,登时悲楚伤心,不能自禁。

西王母莞尔道:“傻丫头,姑姑不会死,只是让陆虎神在蛊虫发作之前,将我冰封冻结罢了。别哭了,大家听见了,只怕更加军心不稳。”

众人一齐笑将起来。纤纤一怔,方知自己会错了意,破涕为笑,双靥红霞飞涌,颇有些不好意思,见拓拔野看着自己,俏脸又倏地一沉,扭转开去。

西王母续道:“听说姬公子自小研习兵书阵法,深谙此道,可否请公子代我指挥变阵?”

群雄一愕,方知她竟是要将指挥大权交与姬远玄,心下均有些不以为然。目前五族群雄之中多有善于行军布阵的名将,如金族的陆吾,土族的王亥、常先,火族的烈碧光晟、刑天,水族的燕长歌、八大天王,木族的文熙俊等等……无一不是成名已久的将帅之材,王母又何必让姬远玄这从未有过实战经验的小子统领全军,甘冒巨险?

烈碧光晟咳嗽一声,嘿然道:“西王母,驸马爷智勇双全,天下皆知,我们都佩服得很。眼下情势凶险,不如让熟识黑帝兵法的水族燕将军指挥变阵罢。”他绵里藏针,暗指西王母此举乃是为了让自己的新晋驸马扬名立万。

天吴、句芒等人齐声附和。

西王母淡淡道:“姬公子有‘辟毒珠’护身,蛊虫辟易,汁光纪对他无计可施。却不知燕将军又有什么神物护体?难道能比我支持更长久么?”烈碧光晟、天吴等人一愣,一时无以为答。

此时鬼哭汹汹,群雄怒吼、惨叫之声此起彼伏,木阵、火阵已被鬼军冲得变形萎缩。眼见形势危急,五角星阵即将溃乱难挡,姬远玄不敢谦辞,上前一步,朗声道:“远玄责无旁贷,绝不负王母厚望!”

西王母松了口气,当下请众首领火速赶回本阵,又将姬远玄召到身边,择其概要,传授指挥五角星阵的心得密法。天吴等人见木已成舟,惟有无奈告退。

拓拔野见她未指派自己任何任务,微觉失望,转身欲走,西王母忽然又叫道:“拓拔太子请留步。”他心下一喜,躬身待命。

西王母微一沉吟,低声道:“我有一个至为重要的任务无人能接,不知太子愿否一试?”

拓拔野见她如此信赖自己,心头一热,肃然道:“谨遵王母之命。”

西王母淡淡道:“太子先别急着应承。这任务凶险之至,稍有不慎,立有性命之虞。但若是成功,便是反败为胜的关键。”纤纤微微一颤,忍不住侧过头来,凝神聆听。

拓拔野肃然道:“只要能击败妖魔,拯救五族,什么危险都值得一试。王母只管明言。”

西王母瞳孔微微收缩,点了点头道:“拓拔太子想必也清楚得很,敌众我寡,这般死守惟有死路一条。要想转败为胜,必须断除鬼军后援,召引我方救兵。”

喘了口气,又道:“我已经放出三青鸟前往昆仑附近的城邦求援,如无意外,援兵当在天明之前赶至。瑶池与赤水山下的地底涡流相通,鬼军想必便是经由赤水源源不绝地来到此处。祝火神已带着火族的狄朋、狄昊两大将军,随着土族的‘穿山虎真’黄公钻入地底,悄悄赶往赤水山。赤水山原为上古火山,只要火山喷发,赤水自当变作火河,鬼军即便有百万之众也必定化为灰烬。”

拓拔野听她侃侃道来,又惊又喜,心道:“原来她早已安排妥当。人说西王母智计无双,勇决果断,果然名不虚传,比起我们可要计谋深远得多了。”大感钦佩。

西王母道:“但仅有这些还远远不够。当前最为紧要的,乃是拖延蛊虫发作的时间。否则一旦蛊虫钻心入脑,我们必定尽数疯魔,万劫不复。”

拓拔野点头道:“正是……”突然一凛,蓦地明白西王母指派的任务是什么了!

西王母微微一笑,淡淡道:“太子猜出来了么?我要你缠住黑帝,让他无暇吹笛御蛊。眼下五族中只有姑射仙子、姬公子和你三人未尝中蛊,姬公子需指挥兵阵,姑射仙子的箫声可助大家保持清明神智。只有太子才能担任此重任了。”

西王母顿了顿,说道:“何况太子五德之身,又刚刚得了陛下、赤松子、风伯和龙女的真气,正好形成极为强沛的五行真元。试想以双头老祖之神通,居然被太子一举反震而死,太子眼下的真气至少当已有‘太神级’。虽然外来的四属真气会在未来的时日里渐渐逸散,但只要运用得当,发挥十之三四,今夜当足以与汁光纪敷衍周旋。”

太神级?拓拔野心中一阵剧跳,古往今来称得上“太神级”的高手不过寥寥数人而已!西王母目光如炬,她之所言定当无虚。虽知自己因祸得福,真气大涨,但想不到竟一至于斯!纵然这超强真气只能延续一段日子便渐渐散去,但亦足以让他激动狂喜。

西王母淡蓝色的眼珠灼灼地凝视着拓拔野,淡淡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太子得五族之真气,当是为了造福于五族。太子无须与黑帝死斗,只要能将他缠绊,拖延到援兵来临,则便可挽转狂澜,反败为胜!”

拓拔野思潮汹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自知蚩尤死后,便悲怒难已,一心为他报仇雪恨,若非先前姑射仙子点醒,只怕早已拼死与黑帝一战。为全大局,这才一直强按怒火,寻觅良机。

此刻群雄既已鼓舞士气,团结奋战,再无牵挂,听西王母这般一说,他更是豪情激涌,跃跃欲试。但不知何以,隐隐之中又感觉到一种莫以名状的不安和淡淡的恐惧,待要细想究明,那感觉却又如轻烟薄雾,倏然散去。

当下不再多想,深吸一口气,朗声道:“王母放心,拓拔定竭力而为!”

西王母眉心舒展,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轻声道:“太子小心。”

拓拔野躬身行礼,看了旁侧木无表情的纤纤一眼,心中一阵难过,返身退出阵心。百感交集,大步奔走,蓦地冲天跃起,长声啸歌,朝着远处的八合殿钟亭御风飞掠。

望着拓拔野的背影横空穿越,西王母的笑容突然凝结,淡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神色,冰冷而僵硬。

这时,姬远玄已经仰头吹响了第一声号角,激昂高越,仿佛大鹏扶摇直上九万里,破空裂云而去。

拓拔野御风飞舞,断剑电光四射,将迎面冲来的尸鬼斩得粉碎,长声笑道:“汁老妖,你这骨笛吹得忒也难听,不吹也罢。”此时鬼军大多涌集岸边,留驻冰湖的尸鬼不过数百之众,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已冲到八合殿外。

黑帝哈哈笑道:“小子,你自投罗网……”念力探察,发觉这少年体内真气竟似滔滔汪洋,恣肆莫测,其中暗流汹涌,仿佛多属真气相冲相生,心中登时一震,又惊有怒又喜,剩下的半句话竟忽然噎顿。

思绪飞转,怪笑道:“小子,你那蚩尤兄弟便是死在我五行鬼王之手,索性再由他们送你去冥界团圆罢!”

五行鬼王突然冲天飞起,一言不发,朝着拓拔野围合而来。

拓拔野怒从心起,笑道:“何必如此客气?既是鬼王到此做客,应当由我送他们回家才是。”

他之前已与五大鬼王交过手,知其根底,暗想:“这五个妖鬼均非寻常之辈,合在一起更为厉害。不能与他们纠合缠斗,惟有声东击西,各个击破。”当下突然折转返身,故意飞速逃离。

那五行鬼王哪容得他逃走?无声无息地急电追随,突然分插包抄,将他夹在其中,杀气凌厉,张力韧密,随时都欲致命一击。

拓拔野大喝一声,翻身飞转,断剑轰然卷起汹猛绿光气芒,以雷霆之势朝着逼迫最近的那鬼王刺去。

“哧!”剑芒凛冽,那人倏然后退,黑衣登时碎裂飞扬,露出银白色的冰蚕丝劲装,头戴狰狞面具,浮凸惨白,双眼幽碧发光。当是白金鬼王。

另外四人发出低沉沙哑的嚎叫,鬼魅疾扑,四道真气电射而至。

拓拔野因势利导,借着那四道真气相互推卸抵消后的余力,斜窜电冲,倏地折转,断剑如矫龙盘旋,又向那白金鬼王全力猛攻。

那鬼王眼中木无表情,只是面对拓拔野,妖魅似的不住迤俪飞退,与断剑锋芒保持两丈之距。双手曲收,银白色的真气在掌心缭绕急转,蓄势待发。四大鬼王则如附骨之蛆,形影不离,紧紧追在拓拔野身后,时而轰然攻击。

六人闪电飞行,气芒交错飞舞,光浪迭爆。

拓拔野凝神聚意,借着交手之机,迅速探察各鬼王真气。眼见那白金鬼王目光突转狞厉,杀气陡升,知他反击在即,心道:“是时候了。”忽然凌空翻身,闪电似的朝右后方的黑衣人冲去。

“嗖!”剑芒凌厉怒射,脱锋飞舞。

短短的相持时间之内,他已以探明此人才是五大鬼王之中真元最弱的一个。

那鬼王猝不及防,似乎未曾料到他竟敢反身急攻,不及引聚全力,右手一翻,掌心倏地吐出一道青紫色的光芒,轰然怒舞,化作一团巨大的光盾,陡然挡在断剑飞芒上。

紫火神兵!拓拔野心中蓦地一震,惊骇莫名。当世能御使紫火神兵的已不过寥寥数人,都在这冰湖之上,此人究竟是谁?这五行鬼王中修为最弱的一人竟已如此了得,那么其他四人岂不是更加深不可测?

“当!”火花激溅,气浪迸飞。

那紫火光盾倏然一瘪,被断剑气芒刺穿一个小洞,碧光贯穿吞吐。那人眼中闪过惊怒之色,闪电后退,黑衣撕裂碎舞,露出一身赤红的劲装,脸上罩着鬼怪面具,獠牙吊眼,丑怪凶厉。

拓拔野气血翻涌,翻身飞退,体内的五股真气翻江倒海似的剧烈震动。

当是时,另外四大鬼王厉声怪叫,四道强霸无已的真气化作气带、蛇矛、光棰、气剑从上下左右轰然攻到。那赤火鬼王踏空回旋,陡然斜冲,左手扣住右腕,紫火真气倏地化为一道狭长光刀,红光刺目,当头怒劈。

“哧哧”激响,拓拔野护体真气波荡摇曳,衣裳碎裂,皮破血流。众人惊呼,姑射仙子的箫声突然失调变音。

刹那之间,他已身陷绝境,遭受五大顶尖高手的全力围击。

拓拔野一凛,经脉剧震,气血乱涌,体内潜伏郁积的五行真气登时自然激弹。眼前一花,喉中腥甜,只觉五道难以想象的强沛真气从丹田处喷涌而出,如大江交汇,汹汹奔流,在经脉中喧嚣狂肆地冲撞泛滥,周身鼓胀,直欲迸炸开来。

“轰!”五道绚丽气光仿佛五色飞蛇交缠腾窜,沿着经络急速飞扬,蓦地缠卷为滔滔霓光浩气,汹涌冲入他右臂之中。

拓拔野气随意转,蓦地大吼一声,右臂挥舞,“蓬!”五道霓光气浪冲入断剑,登时喷薄爆射出十余丈长的霞光!

光焰吞吐,剑势如虹。霞光流舞处,气浪层叠炸涌,巨响怒爆。五大鬼王闷哼一声,真气迸散,黑衣尽数碎裂炸飞,骇然惊怒,纷纷朝后避退。

黑帝双眼厉芒闪动,骨笛停顿,失声道:“五行合一!”

刹那间,群雄尽数呆住,时间仿佛瞬间凝固。

五行合一!又是一个五行合一!一夜之间,相隔不到半个时辰,竟见到两人将五行真气合而为一!

拓拔野五德之身,经络泥丸兼容五属元气,且修行“潮汐流”已久,早已能根据真气适时调整经脉,融气合流。《五行谱》中的“五行合一”虽仍未能参详掌握,但毕竟苦修数年,亦有潜移默化之效。此时形势危急,被这五人强沛已极的五属真气所激,潜伏体内的五行真气自然而然地随经脉流转融合,无意中竟爆发出“五行合一”的惊人威力。

拓拔野惊喜之下纵声长呼,剑光如虹霓,纵横飞舞,雄奇瑰丽。五行真气一旦融合,立时如大河澎湃,自动汹涌流转。

五大鬼王不敢直攫其锋,急速倒退。

西王母高声道:“汁光纪,你倒行逆施,以妖魔道修炼五行真元,不过是饮鸩止渴,自取灭亡。龙神太子天生五德,五行真气远胜于你,北海真神便是被他瞬间反震而死。若是识相,就快快驱散鬼兵,伏地投降。瞧在往日情分之上,大家或可饶你性命。”

五族群雄如梦初醒,齐声欢呼,为拓拔野鼓舞助威。

黑帝暗绿色的双眸光芒跳跃,嘴角牵起一丝狞笑,喃喃道:“五德之身!五德之身!这小子果然是五德之身!”不惧反喜,激动若狂,突然仰天长笑。

霞光冲天,星汉失色,冰湖辉映,流光溢彩。

拓拔野御风电冲,所向披靡。四周围拢而来的僵鬼怖声惨叫,被他那迸涌激射的绚光气浪接连打得粉末飞扬。五大鬼王盘旋飞舞,始终与他保持一段距离,伺机而动。

号角激越回旋,受其鼓舞,五族群雄士气高昂,雷鸣呐喊,五角星阵交错变化,或分或合,将万千尸鬼冲得溃乱开来。

黑帝熟视无睹,也不吹骨笛,一时间竟似对歼灭群雄与否殊不关心,目光闪动,只是灼灼地凝视着拓拔野,狞笑不语。

拓拔野杀得兴起,意气风发,长啸声中,真气源源爆涌,剑光纵横劈裂,冰炸浪涌,群鬼迸飞。大喝道:“汁老妖,你自称天下无敌,怎地不敢与爷爷一战?尽派这些妖魔小丑磨剑送死!”冲天飞起,朝八殿钟亭急速掠去。

黑帝哈哈笑道:“小子,急着投胎么?鬼王布阵!”

那五大鬼王呼啸一声,倏然交错飞舞,头、手、脚次第相接,结为一个奇怪阵形。黑水鬼王的头顶在青木鬼王的右脚脚底,青木鬼王的头抵在赤火鬼王的左掌掌心,赤火鬼王的右手握住黄土鬼王的左脚,黄土鬼王的脖颈则被白金鬼王的左手扣住。

五人紧紧联结,长蛇似的迤俪飞舞,白金鬼王怪啸一声,右手蓦地抓握黑帝的右足。“嘭”的一声闷响,黑水鬼王周身玄光怒放,倏地自头顶涌入青木鬼王脚底,后者黑光一闪即没,陡然爆放起更为耀眼的青光……

如此次续传递,黑、绿、红、黄、白光芒绚丽迸爆流舞,滔滔不绝地冲入黑帝的右足之中。

黑帝哑声长笑,周身绚光大作,纵横交错,仿佛万千道霓虹彩线螺旋飞舞。“当”的一声脆响,八殿金钟嗡然震鸣,绵绵不断。

夜空、冰湖如流霞辉映,光怪陆离。拓拔野只觉强风扑面鼓舞,呼吸一滞,仿佛冲入一个无边无际的柔韧气网,心下大凛,纵声长啸,游鱼似的穿梭飞行。

当是时,瑶池突地“汩汩”作响,湖心漩涡急转,巨大的气泡连串地冒将上来,“仆仆”破灭。水浪剧荡,块块浮冰迅速消融,蒸腾出丝丝白汽,如银蛇乱舞,破空招摇。

众人正自奇怪,忽觉脚下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闷雷隐隐,仿佛从地底传来。又惊又疑,纷纷止住动作,凝神四探。

“轰隆隆!”北面重山之外蓦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天摇地动,轰鸣连震,巍巍冰岭雪崩滚滚,狂潮飞瀑似的倾泄迸塌。

群雄大骇,正欲朝瑶池中退去,却见巨浪冲天喷涌,那漩涡随之蓦地朝上高高隆起,宛如巨大的螺旋尖锥,顿了一顿,又忽然朝下重重塌陷,急流飞旋,如无底黑洞、森然巨口,瞬间将所有水流吞噬!湖中尸鬼哀号惨叫,倏然不见。

刹那之间,偌大瑶池竟忽然干涸了一半!

“嘭!”湖心又喷起一道近百丈高的浊黄色的水柱,漩涡飞炸消失,大浪摇曳,湖水浑浊,水泡滚滚,逐渐又恢复平静。

雪崩翻滚,奔泻冲落,群雄杀开一条血路,潮水似的沿着草坡,向更为开阔的草甸丘地涌去。

好在瑶池南岸的雪山相隔颇远,崩雪滚石冲到之时,众人已逃到安全之处。反倒是群鬼无令可从,浑噩不知,顷刻被压死、掩埋了近千之众。

忽听有人失声叫道:“那是什么?”众人循声望去,大吃一惊,北面雪岭叠嶂之外,冒起滚滚黑烟,在空中翻江倒海似的奔腾蔓延。浓烟之下,艳红色的火光跳跃吞吐,映红了半个夜空。

金族群雄突然欢呼起来:“赤水火山!赤水火山喷发啦!”群雄恍然大喜,昆仑最大的休眠火山突然爆发了,无怪天地震荡,雪崩连连。

拓拔野又惊又喜,赤水火山既已爆发,赤水河想必已化作熊熊火海,鬼兵密道终于断送,那些僵鬼再也不能源源不断地冲到瑶池来了!

“轰!”五道绚光交错飞舞,蓦地化为赤蛇、金螭、青虬、黑龙、白蛟五条巨大光兽,咆哮猛扑而至。就在他稍一分神的瞬间,黑帝突然出手。

五龙咆哮,气浪奔腾,瑶池巨滔喷舞。

“嘭隆隆!”叠声巨响,彩芒霓虹爆射飞扬。赤蛇、金螭、黑龙、青虬、白蛟以雷霆霹雳之势倏地没入拓拔野的体内。

拓拔野呼吸一窒,待要提气已然不及,眼花缭乱,周身毛孔忽地一阵尖锐剧痛,仿佛被万千毒针倏然插入。刹那之间,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强烈的恐惧与慌乱:“我命休矣!”

脑中“轰”的一声,奇经八脉、十二经络似被雷电劈中,火烧火燎,四周昏黑一片。身躯大震,蓦地仰天喷出一道血箭,高高跌撞抛飞。

群雄大骇,惊呼迭起。纤纤身子一晃,脸容瞬间雪白,猛地起身奔去,但刚冲出两步,却听见西王母淡淡传音道:“你不是和他决裂了么?怎地还关心他的生死?”

纤纤一震,蓦地顿住身形,转头怒道:“谁说我……”话音未落,咽喉若噎,泪珠夺眶涌出。

当是时,两道素白、赤红的人影冲天飞起,一前一后,朝着拓拔野飘然抄掠而去。群雄纷纷失声叫道:“陛下!”“圣女小心!”竟是烈炎与姑射仙子同时挺身相救。

纤纤俏脸一沉,没来由地一阵酸苦愠怒,飞快擦去眼泪,恨恨道:“谁说我关心他了?我只想看看他怎生死法!”

西王母凝视她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淡然传音道:“傻丫头,汁光纪绝不会杀他的,放心罢。”

纤纤一怔,不明所以,想要相问,西王母却已闭起双眼,不再理会,说道:“姬公子,吹角传令三军严守阵形,切不可贸然出救拓拔太子,以免被妖鬼所趁,坏了大局。”

姬远玄凛然从命,号角嘹亮,高扬起伏。群雄虽有意相助拓拔野,听见号令也只有无奈遵从。

纤纤回味着母亲所言,心下狐疑忐忑,突突乱跳,咬唇怔怔地望着拓拔野跌飞抛落的身影,忽而焦虑担忧,忽而恼怒快意,思绪混乱已极。

天旋地转,绚光流舞。

拓拔野头昏目眩,喷出一口鲜血之后,轻飘飘如棉花柳絮,在狂风中任自东西。但意识却渐渐清醒过来,念力探扫,发觉自己周身经脉、脏腑竟安然无恙,只是奇经八脉隐隐灼痛,痹涨不通。

心中又惊又喜又奇,惊的是黑帝的“五气龙兵”威力一至于此,以自己眼下真气之强,竟连一招也抵挡不住;喜的是捱了这雷霆一击,经脉居然侥幸无损;奇的是这妖魔何以手下留情,未对自己痛下杀手。

强敌紧逼,不及多想,奋力凝神运气。但他体内的五行真气终非自己修行所得,极难驾御,一经击散,立即又回复为狂乱无序的状态,在十二经脉间郁积相冲,如山洪崩道。

黑帝哈哈笑道:“小子,原来你徒有五德之身,却不知道如何利用么?嘿嘿,暴殄天物,浪费,浪费之极!”

五气龙兵怒吼飞扬,青虬、赤蛇、金螭、白蛟、黑龙首尾相接,光芒万丈,陡然化为一条巨大的五首黑鳞气龙,腾缭卷舞,蓦地将拓拔野盘绕其中。

拓拔野周身一紧,眼前又是一阵昏黑。刹那间,周身经脉仿佛被无形的巨大气网死死缠缚,丝毫动弹不得,又宛如瞬间沉入黑漆漆的万丈海底,被水压迫得透不过气。体内五股真气轰然激荡,骨骼、皮肤似乎撑裂了一般,膨胀欲爆,难受已极。

黑帝手指跳动,黑鳞气龙越缠越紧。

拓拔野脸容涨紫,呼吸不得,魂魄直如将被硬生生地挤出来一般。他竭力凝神聚气,想要反转定海神珠,激爆真气,但经络痹涨酥麻,真气被完全压制,无法随心流转。

黑帝灼灼地盯着他,阴恻恻地笑道:“小子,你放心,寡人绝不会勒坏你的肉躯。五德之身千年罕见,弄坏了再上哪儿找去?”

拓拔野心中大震,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不杀死自己了:这妖魔竟是妄图窃占自己的肉身!惟有利用“五德之躯”融合万千凶灵与五行真气,方能摆脱神识错乱、妖灵裂噬的痛楚!

当是时,炽风呼卷,烈炎狂飙冲到,喝道:“汁老妖,休得张狂,吃寡人一枪!”奋起神威,红缨长枪赤光迸爆,忽地扭曲震颤,化为一条巨大的黑紫色八爪火龙,张牙舞爪,咆哮着朝黑帝当头冲去。

烈炎的“紫电螭龙枪”为大荒七大名枪之三,排名仅在姬修澜的“双旋裂天枪”之下。此枪脱胎于火族上古神器“紫电蛇矛”,三百年前,大荒十大凶兽之一的八爪火螭肆虐南海,祸害无数。火族大神烈法舒以紫电蛇矛大斗凶兽,终将其击杀、封印。但紫电蛇矛却也因此钝折。烈法舒取八爪火螭之脊骨,与蛇矛重新炼烧煅制,遂得此枪。

但那八爪火螭生性凶狂,魂灵桀骜不羁,一旦解印而出,必饮血而归。倘若使枪者念力不足,还会反遭其御,成为枪下冤魂。故被称为“大荒十八凶器”之一。烈炎虽已唤醒太乙火真,脱胎换骨,修为尚嫌不足,若非万不得已,平素极少解印火螭。此时身中蛊虫,为救拓拔野,惟有孤注一掷,全力而搏。

黑帝眉毛一挑,嘿然怪笑道:“原来你就是赤老儿钦选的烈小子么?嘿嘿,寡人瞧瞧究竟有何能耐。”谈笑间随意翻手一拍,那黑鳞巨龙狂吼一声,倏地松开拓拔野,卷尾横扫,正撞在八爪火螭上。

轰隆巨响,当空紫光黑芒纵横怒爆。烈炎一顿,登即笔直跌飞。

众人惊叫声中,那八爪火螭怒哮回旋,当头重重地撞在烈炎的胸口!烈炎身形剧震,长枪脱手,倏地变向朝下坠落。鲜血喷涌,万千只蛊虫密密麻麻地冲天乱舞。

祝融、烈烟石、赤霞仙子大骇,奋力急冲而起,接住烈炎,封印凶螭,稳稳落地。

黑帝哈哈大笑道:“我道是什么奇才至宝,原也不过稀疏平常。还有谁想来送死,都一并上来吧!”五指变诀,黑鳞巨龙怒吼声中霍然回转,团团飞舞,登时又将拓拔野盘蜷紧缚。

群雄愤慨,大骂不绝,但一则忌惮黑帝凶焰,二则囿于本军号令,一时再无人离阵搠战。

拓拔野神智清明,却苦于经脉封痹,一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烈炎为救自己身负重伤,惊怒交集,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却听一个女子说道:“黑帝陛下,请放开拓拔公子。”婉转清雅,如月下清泉,正是姑射仙子。她白衣翻涌,翩然飞至,轻叱声中,碧气光带翻腾卷舞,蓦地缠住拓拔野的腰身,朝外拖拽。千钧一发,事关拓拔野生死,她再顾不得被人猜度议论了。

黑帝“咦”了一声,笑道:“小丫头,你不是木族圣女么?怎地冒死来救这龙族小子?难不成动情怀春,喜欢这小子不成?”

姑射仙子俏脸倏地泛起红霞,淡淡道:“拓拔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当竭力以报。陛下好歹曾是一族之主,说话、行事却如此轻薄狡赖,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真气鼓舞,奋力拽夺。

黑帝一怔,哈哈狂笑道:“寡人天下第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又敢耻笑我?谁又能耻笑我?”手指轻弹,那黑鳞巨龙咆哮甩身,巨尾狂飙横扫,登时将姑射仙子的气带轰然震碎。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姑射仙子飘然飞转,堪堪从气龙尾梢翻穿而过,长袖卷舞,气带飞扬,重又将拓拔野卷住。

拓拔野心下大急,生怕她也被黑帝击伤,思绪飞转,苦忖脱身之道。眼角扫处,瞧见五大鬼王东倒西歪地交错相连,古怪姿势始终未变,心道:“奇怪,倘若这五鬼只是为了给汁老妖输送真气,只需各自与老妖经脉相接即可,何必摆出这么奇怪的姿势?那黑水鬼王为何将头顶在青木鬼王的右脚脚底……”

凝神细看,隐隐看见一道黑光气线绵绵不绝地从黑水鬼王的头顶“通天穴”涌出,冲入青木鬼王右脚无名趾外侧的“窍阴穴”,后者足底经脉受其激荡,翠光闪耀,气流汹涌。

拓拔野心中蓦地一跳,隐隐之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无法细辨分明。

忽然想起《五行谱》中写道:“夫十二经脉者,内属于脏腑,外络于肢节。属脏络腑之经曰阴,属腑络脏之经曰阳。经脉因脏腑而分五行,肝胆属木,故‘足厥阴肝经’、‘足少阳胆经’属木;心与小肠属火,故‘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属火……”

又想到其中所言:“……以五族人杰,手脚相接,肝胆相照,经脉互连,必可成浩然正气,则无坚不摧,无敌天下矣。”

拓拔野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

大荒五族的五行属性虽各不相同,但五脏六腑的主属性却都是一致的:肝胆为木,脾胃为土,心与小肠属火,肺与大肠属金,肾与膀胱属水。十二经脉也因其主属的脏腑而分五行属性。

不同族别之人,其修行真气的十二正经的“主经”也因此不同。如木族人修炼碧木真气,除了奇经八脉之外,最为紧要的是循行“足厥阴肝经”、“足少阳胆经”两大经脉,而火族人修炼赤火真气,当主循“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二经……如此类推。

而眼下黑水鬼王的通天穴正抵青木鬼王的“窍阴穴”,当是为了将其“足太阳膀胱经”与青木鬼王的“足少阳胆经”相通,进而将黑水真气源源输入后者的“足少阳胆经”之中。

五行水生木,黑水真气进入青木鬼王的木属正经,使得其经脉内的碧木真气受激爆增。而这股碧木真气从青木鬼王的头顶“本神穴”冲入赤火鬼王的“手少阴心经”,又将赤火鬼王火属正经内的赤火真气激荡倍增,经由右手的“手太阳小肠经”冲入黄土鬼王的“足太阴脾经”……

如此连续输推,环环倍增,彼此将真气激荡到最大限度。待到五股真气一齐涌入黑帝体内时,他爆发出的五行真气便远不止六人真气的总和!

又惊又喜,忽地想道:“他们体内只有单属真气,因此经脉相接,彼此相激。我既是五德之身,体内又有五属元气,倘若能将这五行元气分存于各自所属的经脉之中,再根据五行相生的顺序,循环运行体内真气,岂不是亦可以环环相生,倍增倍长么?”

一念此及,心中剧跳,兴奋、激动、狂喜……交叠欲爆,直想纵声长啸。刹那之间,将周遭一切尽皆忘得一干二净。

从前他修行《五行谱》时,虽知脏腑、经脉分五行,亦知五行相生之理,但却始终未尝想到真气在经脉中运行的不同顺序会激发迥然两异的效果。想明此节,登时豁然开朗,仿佛于繁芜杂乱的树林之后,发觉了一片无垠无际的广袤草原。他对《五行谱》的领悟与修行,也从此迈入了全新境界。

当是时,忽听众人失声惊呼,黑帝怪笑道:“小丫头,还不撒手?”

拓拔野心下一凛,蓦地醒觉,却见姑射仙子花容雪白,眉蹙如黛,唇角沁出一线血丝,左手玉葱似的指尖亦有血珠簌簌滴落,但右手气带如碧霞缭绕,紧紧地缠缚在自己的腰间,始终不曾松开。

拓拔野心中怦怦乱跳,又是感激又是疼惜,对黑帝恨怒更甚。心中突地一动,凝神聚意,默诵“灵犀法诀”,感应姑射仙子元神,传意道:“仙子姐姐,快将你的脚抵在我的手掌中!”

姑射仙子娇躯一颤,感应到他的意念,双颊飞红,妙目疑惑不解地凝视着他,微带害羞之意。

拓拔野心中一荡,急忙收敛心神,以念力传意道:“仙子姐姐,你只需将真气从‘足厥阴肝经’或‘足少阳胆经’,输入我的‘手少阴心经’或‘手厥阴心包经’中,我便有法子挣脱开来。”

姑射仙子眼波一亮,已明其意。当下松开掌心气带,朝后飘身避退。黑帝只道她终于心怯,嘿然笑道:“知难而退,总算不是难雕之朽木……”

岂料一语未毕,她蓦地翩然飘转,匪夷所思地穿过黑鳞气龙的尖爪,瞬间冲至拓拔野身边。青丝飞扬,衣裙如雪莲花开,纤巧右足不偏不倚地踢入拓拔野左手掌心。

拓拔野只觉掌心一阵滑腻冰凉,左手小指端一颤,一股强沛已极的碧木真气倏然自“少冲穴”汹汹涌入,沿着“手少阴心经”冲过“少府”、“神门”、“灵道”、“直海”……狂飙逆走,直奔腋下“极泉穴”。郁积于此经脉中的火属真气倏地激爆,仿佛枯木烈火,又遭逢狂风,轰然奔腾狂卷。

拓拔野心下大喜,意如日月,以潮汐诀引领真气逆向奔窜流转,折入“足太阴脾经”,而后自“厉兑穴”转入“足阳明胃经”,又依次转入“手阳明大肠经”、“手太阴肺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阳胆经”、“手太阳小肠经”……流转十二经脉,冲入奇经八脉中。

所到之处,五行真气相生相激,犹如春江滚滚,土崩冰裂。瞬息之间,经脉内郁结冲堵的五属真气尽皆疏通,如万河汇流,滔滔奔走,随着他的意念在经脉之间恣意流转,舒畅已极!

拓拔野纵声大笑道:“知难偏偏不退,这才是逆水行舟的乐趣所在!”急旋“定海珠”,气随意转,轰然直贯“手太阳小肠经”。

“轰!”一道狂猛已极的赤火真气从右手小指“少泽穴”怒喷飞射,倏地形成一道十丈余长、赤红艳丽的气光刀弧,逆向劈舞!

“轰隆!”巨响乍爆,那条黑鳞巨龙狂吼崩散,卷舞飞扬。黑帝猝不及防,气血翻涌,倒撞飞离,五大鬼王怪嚎一声,蓦地迸散震退。

刹那之间,拓拔野借助姑射仙子的碧木真气,次第激爆五行元气,又以定海神珠将气浪威力倍增爆涨,一举将狂妄不可一世的黑帝击退!

大风呼啸,远处雪崩滚滚,火山隆隆,宏声巨响,隐隐不断。

众人张口结舌,骇然仰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便连那围拢聚集的万千尸鬼也似乎颇感震慑惶恐,木然不前。

拓拔野凝风而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惊喜难言,哈哈大笑道:“天下第一?汁老妖,你连我这无名小辈也打不过,还敢妄称什么天下第一?也不怕被天下英雄笑掉大牙!”

赤松子纵声狂笑道:“好一刀‘光焰牛斗’,不枉了老子的赤火真气!拓拔小子,你这式‘火焰刀’几近‘太乙火真斩’的威力,若是赤飙怒老匹夫地下有知,非妒恨得生生活转过来不可……”

风伯不容他说完,哇哇大叫道:“稀泥奶奶的,拓拔小子,快快使出风爷爷的黄土真气,被这老泥鳅一口吹回北海喂鲨鱼去!”

被他那破锣嗓音一震,群雄这才突然醒觉,心花怒放,发出轰天震地的欢呼呐喊。木族、火族、水族等视他为死敌的豪雄,此刻也不禁狂喜难遏,纵声狂呼。八族女子更是芳心乱撞,春波欲化,一片莺歌燕语。

喧沸的人群中,纤纤身子微颤,松了一口气,泪珠泫然,怔怔无言,也不知是悲,是喜。

在她身旁,西王母盘坐仰望,淡蓝色的眼眸如水波荡漾,木无表情,忽然对姬远玄淡淡道:“姬公子,机不可失,快快吹响进攻号角。”

号角激越破空,群雄斗志昂扬,欢呼呐喊着,潮水似的冲杀推进,那些木立无主的僵鬼登时被冲得七零八落,节节败退。

五大鬼王当空盘旋低鸣,黑帝惊怒疑惑,绿眼微眯,凶光闪烁不定,一时之间竟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对于下方传来的群鬼嚎哭置若罔闻,只是冷冷沉吟。

拓拔野正自畅快欢喜,忽听姑射仙子“嘤咛”一声,低声道:“公子,你……你……”拓拔野笑道:“仙子姐姐有何吩咐?”转头望去,却见她脸颊酡红,长睫颤动,似羞似怒地望着自己。

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方发现自己左手竟犹自紧握着她的玲珑玉足,“啊”的一声,脸烫如火,急忙松手,迭声赔礼。但想起适才手中那温润滑腻的感觉,不由又是一阵心旌摇荡。

又听黑帝哑声大笑道:“妙极!妙极!五德之身竟如此玄妙。寡人再来见识见识阁下高招!”

五行鬼王呼啸结阵,他纵声呼啸,周身霞光大作,隐隐看见万千道骷髅似的彩芒霓线迸飞四射,招摇摆舞。

“砰隆”一声,黑帝右臂挥转,五指连弹,霓光四炸爆破,绕臂电卷飞扬,倏地化为赤蛇、金螭、青虬、黑龙、白蛟,怒吼奔腾。

“五气龙兵”风吼雷鸣,眼花缭乱地交缠飞卷,朝着拓拔野二人发狂猛攻。

黑帝为报仇雪恨,数十年来藏身冥界,摄神御鬼,吸纳万千凶灵,苦修“五行真元”。虽未彻底炼成,但其元神、真气之广博精深,放眼大荒,实无出其右者,以“天下第一”誉之,亦不为过。

只是那日他在九泉之下、炼妖壶中汲取凶灵,修炼五行元神时,偏偏被蚩尤无意撞入,破坏了五行平衡,使得他反被凶灵所噬,险些因此走火入魔。

后来虽将蚩尤制服,却因此倍受神识错乱之苦痛。为了能按既定计划,在蟠桃会上雪耻伸冤,他只好赶往方山禺渊,夺取三生石固守元神。但五行真元业已大受损耗,不复全盛之勇。

适才一时懈怠,被拓拔野一“刀”击退,登时激起了嚣狂凶焰,一心要与他分个高下。当下全力猛攻,毫不留情。

五气纵横,绚光电射。拓拔野、姑射仙子须臾间又被那凶狂多变的五龙气浪迫得喘息不得,渐渐落于下风。

所幸拓拔野业已悟出五行真气激生流转的诀窍,依法运气循行,体内的五属真气汹汹奔流,浩浩不绝,再无半点滞堵相冲。断剑碧光纵横飞舞,时而以火气光刀、白金气浪阻挡周旋,虽然场面颇为狼狈,但一时倒也无碍。

这四年来,他修行《五行谱》、潮汐流,武功法术虽突飞猛进,颇有斩获,但毕竟犹如闭门造车,纸上谈兵,缺乏具象而感性的体会,终究难以完全融会贯通。回到大荒之后,接连不断的历练恶战,让他学以致用,更将他的潜能淋漓尽致地激发出来。

吴回、句芒、烈碧光晟、应龙、西海老祖、北海真神……无一不是大荒中顶儿尖儿的超一流高手,他们是至为凶险的死敌,却又是最好的师父。水涨船高,遇强则强,每一次殊死相斗,他都仿佛醍醐灌顶,脱胎换骨,《五行谱》里许多不甚了悟的疑难困惑也在实战之中豁然自省,迎刃而解。

此刻与黑帝的激战,虽被他那狂猛妖奇的五气龙兵逼得险象环生,但亦被激发出从所未有的潜能。一面近乎本能地急速闪避格挡,一面狂乱地飞转思绪。

“意如日月,气如潮汐”,“五行相生,五行相克”……万千念头交错陈叠,狂潮似的汹涌席卷,将他卷溺。又犹如仰望星夜苍穹,看似纷乱无序,但那闪闪星辰之间又隐隐契合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机。

一时间,意念如潮,奇招妙想纷呈迭出,源源不绝。这种感觉奇妙已极,就宛如他第一次学会御气飞行时,在险峰狂浪之间急速穿梭,贴着漩涡、刀崖倏然擦过……紧张、狂野、刺激,在最接近死亡和失控的边缘释放自己,获得自己也意想不到的灵感与力量。

黑帝的赤蛇气兵呼啸冲来,他立时按木、火、土、金、水的相生顺序,在十二正经中流转五行真气,将“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中的黑水真气激生至最为强沛之境,再经由奇经八脉、十二经别、十五别络……瞬间输抵全身,爆发出狂冽无匹的“气旋斩”。

而当黑帝的青虬气兵攻至,他又立时按水、木、火、土、金运走经脉,循环真气,以白金真气对抗之……

如此随形化势,瞬息万变,起初虽然颇感吃紧,但激斗了数十合后,灵感喷薄,妙招纷呈,真气的循环更加随心如欲。到了百招之后,反倒游刃有余,越发圆转如意,酣畅淋漓。

在他下方,五族群雄高呼呐喊,齐声呼应,阵形随着号角聚合变化,冲锋陷阵,团结协战,士气高昂。

黑帝此时一心击败拓拔野,夺其五德肉身,对是否剿灭群雄反倒殊不在意,故尸鬼虽仍有近两万之众,奈何散漫迷乱,很快便被冲得溃不成军。局势渐渐逆转。

一阵大风鼓舞吹来,淡淡的幽香丝丝脉脉地钻入拓拔野的鼻息。

眼角瞥处,姑射仙子白衣翩翩,气带飞扬,与他相距不过咫尺。秋波澄澈,唇角生春,那清丽脱俗的容颜宁静而素淡,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欢悦,就象是早春寒梅,月夜山溪。

想到适才她不顾一切,冒死前来相救,拓拔野心中温暖、感激,忍不住传音道:“仙子姐姐,多谢你。”她脸上微微一红,宛若没有听见,气带飞舞,将黑帝气兵竭力化解开来。

拓拔野心下一阵怦然,心想,她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情意,仿佛她的幽香与笑容一般飘忽幽渺,捉摸不定。但自己对她,又何尝不是如晨雾看花,夜荷听雨?看不分明,却无缘无由地欢喜。玉屏山上一见钟情,从此念念不忘。其中奥妙多半也是因为前世那纠葛不清的因缘罢?

“咻!”气芒电舞,左臂险些被黑帝削了下来,拓拔野心下一惊,急忙收敛心神,全力抵挡。

黑帝嘿然怪笑道:“小子,一脚已经踩进冥王殿,居然还有心调笑谈情,嘿嘿,果然是色胆包天。”气兵大开大合,凌厉飞舞。

拓拔野、姑射仙子脸上齐齐一红,不敢对视。真气登乱,立时被黑帝的“五气龙兵”迫得险象环生,半晌方喘过气来。

忽听一个人哈哈大笑道:“臭小子,我来啦!”

拓拔野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十二尺高的巨汉上窜下伏,沿着群仙宫曲廊檐顶狂奔而来。那人一张娃娃脸、稀稀落落的黄须,大眼四下乱转,宛如一个好奇顽皮的少年,不是夸父是谁?

拓拔野又惊又喜,笑道:“疯猴子,你怎地来了?我不是让你呆在屋里乖乖睡觉么?”

那日初到昆仑,五族群雄仍认定夸父是杀死烛鼓之的凶手,拓拔野生怕他在昆仑四下乱逛,惹祸上身,因此诓他呆在屋里睡觉,不经自己允许绝不可起床出门。夸父心性淳朴,愿赌服输,这几日老老实实地呆在屋中,寸步不离。虽然听见诸多歌舞、打斗声响,心痒难搔,坐卧不安,直想出来看个究竟,但又怕被拓拔野耻笑,只好堵住耳朵,把头蒙入被中苦苦强忍。却不知为何“晚节不保”,突然赶来?

夸父一瞪眼,叫道:“臭小子,我在床上正呼呼睡得香甜哩,还不是你把我叫醒的么?烂木奶奶的,敢情你是骗我……”

拓拔野一怔,不明所以。正欲相问,夸父突然顿住身形,张口结舌地看着岸边那汹汹哀嚎的万千尸鬼,木楞楞地呆了片刻,突然心花怒放,拍手大笑道:“尸鬼吃人!好玩好玩,臭小子你没骗我,原来真有尸鬼哩!”

拓拔野奇道:“我?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话音未落,忽听“轰”的一声巨响,一道艳红火光从东面雪岭冲天飞起,当空赤菊似的迸爆怒放,将瑶池照得一片彤红明亮。

那绵延冰山之后,蓦地响起轰雷似的呐喊:“八千黄龙军,敬候姬公子之命!”又听见一个低沉雄厚的声音嗡嗡回震:“应龙护驾来迟,还请公子发落。”

众人哄然,转头望去,只见一片黑压压的飞禽骑兵乌云似的翻涌蔓延,越过东面雪峰,急速飞冲而来。旌旗猎猎,“黄龙真神”四字在月光下历历分明。竟是白日里应龙的黄龙骠骑去而复返!

姬远玄长吹号角,高声道:“应真神听我号令,共同剿鬼灭敌。”黄龙军轰然附应,浩浩荡荡席卷冲掠,箭矢如暴雨飞倾,登时将围涌在外的鬼兵射翻一片。

众人惊喜欢呼,激动不已。

应龙的“八千黄龙骠骑”乃是土族最为剽悍善战的飞骑军,亦是与刑天的“战神军”、八大天王的“猛犸军团”……齐名的“大荒九大雄师”之一。有他们增援相助,胜局可定。

夸父在殿顶上连翻了几个筋斗,得意洋洋,哈哈笑道:“臭小子,是我在天亮之前将他们叫来的,你还不乖乖认输?”

拓拔野原以为黄龙骠骑必定是西王母三青鸟请来的救兵,但听他言下之意,这八千黄龙军竟是由他叫来的,心下更奇。断剑电舞,将“金螭气兵”生生震退,大声道:“疯猴子,这些救兵果真是你叫来的?”

夸父哇哇叫道:“臭小子,你又想装傻耍赖,我才不上当哩!刚才我正睡得好梦,明明是你一脚踢开大门,说什么昆仑山上闹鬼,到处吃人,要和我打个赌:如果我能在天亮之前追回这群稀泥烂土,搬来救兵,你就请我吃蟠桃,喝果酒。烂木奶奶的,我把他们叫来了,你又想反悔么?还是蟠桃早被你小子吃光了,只剩下桃核拿不出手?”

拓拔野失声道:“我和你打赌?”云里雾中,大感蹊跷。

忽听“哧哧”锐响,他“啊”地一声,翻身跃开。一不留神,他的右腿、左背、右臂被赤蛇、白蛟、黑龙气兵同时击中,血肉模糊,痛彻骨髓,几乎连断剑也拿捏不住。

姑射仙子失声道:“你……你没事罢?”妙目凝视,满是关切、担心。

黑帝哑声怪笑道:“好一对温情脉脉的恩爱眷侣,寡人送你们到冥界里做小夫妻罢!”他久攻不下,早已恼羞成怒。

对拓拔野亦由最初的不屑轻视转为惊奇震慑,再转为忌惮戒惧。“此子不除,必成大患!”心中这念头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强烈,一时间,能否得到完整的“五德之身”倒显得没有那般重要了。

眼见土族援兵赶至,局势逐渐逆转,更是杀机大起,决意杀了拓拔野,再取他尸身寄体。当下再不迟疑,将五行鬼王输入的真气汹汹毕集,默念法诀,全力猛击。

“轰!”青虬、赤蛇、金螭、白蛟、黑龙咆哮缠舞,蓦地交揉融合,绚光怒放,刺目已极,将黑帝惨白的脸容照耀得五光十色,狰狞凶怖。

夸父突然认出他来,哇哇大叫道:“烂木奶奶不开花!臭狮子脑袋,原来是你!”他几次三番险些被黑帝暗算重创,恼恨已极,此刻见是他,登时大怒,当下飞身电冲,朝黑帝扑去。

突然“咦”了一声,眼珠乱转,叫道:“不对,不对!”蓦地半空凝顿,硬生生地折转、冲落到殿顶上,叉着腰大声叫道:“哈哈,臭小子,差点又上了你的恶当!我们的‘修心’比试还没完结,你想骗我打架么?我的修养好得很,才不和人打架哩!”自以为揭穿了拓拔野的诡计,洋洋得意,乐不可支。

“轰隆隆!”

迭声爆响,五龙合一,绚浪滚滚,化作一条巨大的霓电光龙,横空怒扫。所及之处,狂风大作,空气宛如水波一般荡漾扭曲,光怪陆离,妖艳刺目。

“仆仆”迭响,拓拔野、姑射仙子的衣裳突然抽丝剥茧似的化散开来,白丝青线飘扬迸舞,体内真气亦不由自主地从周身毛孔逸散飞射,经脉倏地萎缩,全身仿佛漏气皮囊似的陡然下瘪!

远远望去,两人被一条巨大的霓虹气龙团团缠卷,气芒四射飞舞,不断地从他们体内冲入那霓电光龙之中。巨龙咆哮滚舞,急剧膨胀,仿佛要将他们压成枯皮薄纸,吸光浑身真气。

“气旋涡龙!”群雄骇然失声,万目仰望,紧张得心跳都已停止。只有夸父拊掌大笑,连呼有趣。

拓拔野体内真气丝丝破体,周身仿佛被千钧巨力四周压榨,难受已极。蓦地想起《五行谱》说道水族有一种名为“气旋涡龙”的妖邪法术,由“五龙气兵”变化而来。此法可将真气凝聚为涡旋巨龙,所到之处,犹如龙卷风卷溺飞舞,吸绞一切,无坚不摧,甚至抽干人体内的所有真气,只抛出干瘪的皮囊。

一念未已,“砰砰”闷响,他的双臂肌肤簌簌起伏,骨头贴着肌肤,嶙峋突兀;姑射仙子身子急旋,秀发绞纽螺旋,飘摇乱舞,将她朝着涡龙中心一寸寸地抽拔而去。

拓拔野心下大骇,不及多想,蓦地抓住姑射仙子的左手,经脉相接,迅疾倒旋定海珠,循环激生五行真气……

“嘭隆!”赤、橙、绿、白、黑五道绚丽气弧从他与姑射仙子的体内螺旋冲出,接二连三地激撞在霓电光龙上。

巨响叠爆,火花气浪滚滚迸放,那气旋涡龙轰然摆舞,蓦地涨大了数倍,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又倏然挤压收拢!

轰隆巨震,眩光刺目,两道人影厉电似的从螺旋涡浪中怒射冲出。

刹那之间,拓拔野奋起全力,先以定海珠激爆真气,反震涡龙,然后与姑射仙子借着那涡龙的挤压收缩之力,借势随形,一举脱身。

黑帝哑声长笑,穷追不舍。霓电光龙突然分迸离甩,重新化为青虬、赤蛇、金螭、白蛟、黑龙,咆哮飞舞,交叠卷扫,绚光气浪接连激爆炸射。

“轰隆隆!”八合大殿连二连三地轰然崩塌,瑶池冲天喷涌。

碎石乱舞,水浪四射,气兵交错纵横。

拓拔野紧握姑射仙子素手,念力探扫,真气迸扬,有惊无险地在万千凛冽霓芒之间翩然穿梭。因势随形,瞬息万变,每每在至为凶险之处堪堪避过,引得群雄惊叫、欢呼此起彼伏。

拓拔野体内真气环环相激,木、火、土、金、水循环流转,轰然冲入“足少阴肾经”,直奔脚底“涌泉穴”。气浪喷涌,如厉电飞射,蓦地冲天飞起,越行越快,渐渐将五道气龙抛在身后。

风声呼呼,彩光虹影霍霍疾闪,两人追风驰电,联袂齐飞,仿佛直欲乘风破空,冲入灿灿星河。

过了片刻,大风吹来,遍体清寒,耳边已听不见喧哗声响。两人低头俯瞰,万丈之下,群山错落如雪螺冰贝,瑶池似碗,波光荡漾,人小如蚁,密密麻麻。五道霓虹气兵在下方远远地交错飞舞,遥不可及。

拓拔野松了一口气,笑道:“老妖插双翅膀也追不上我们啦!”

姑射仙子眼波流转,嫣然一笑。月光照在她的玉瓷般的脸颜上,焕发出清丽夺目的光彩,拓拔野目眩神迷,几乎不能呼吸。心下狂跳,急忙转过头去。

两人死里逃生,心情大好,彼此之间更添了一丝亲密之意。剪风并舞,飘飘出尘,仿佛与仙界天宫只有咫尺之距。白云丝缕,从他们四周飞扬穿梭,更觉虚无缥缈,宛如梦幻。片刻前那血腥凶险的诸种情状都变得迷朦混沌起来,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地。

寒风呼啸,姑射仙子衣袖猎猎鼓舞,倏然朝后翻卷,玉藕似的手臂上,守宫砂鲜红欲滴。拓拔野无意中瞥见,蓦地想起当日在密山冰洞里的情景,登时口干舌燥,心旌剧摇。

姑射仙子见他神色古怪,怔怔不语,微觉奇怪,道:“公子,你在想什么?”

拓拔野一震,面红耳赤,怎敢说出心中莫名绮念?急忙随口搪塞道:“我……我在想从未御空飞行到这等高度,这情景……这情景果然大大不同。”

姑射仙子“嗯”了一声,眼睫轻颤,出了一会儿神,低声道:“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念到最后四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倏然红霞飞涌,轻轻将手抽离。

拓拔野热血上涌,突然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鬼使神差地将她的纤手紧紧抓住,不让她挣脱分毫。

姑射仙子娇躯一颤,耳脖尽红,想要奋力抽出手来,却偏偏周身绵软,虚弱无力,低声道:“公子,你……”心中慌乱,也不知是惊是怒是喜。

拓拔野紧握着她那柔若无骨的素手,心跳如狂,似乎已蹦到了嗓子眼上,喉咙发干,哑声道:“仙子姐姐,我……我……”脑中一片混乱,竟不知自己究竟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姑射仙子更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一时间,慌张、迷茫、羞怯、害怕……双颊如醉,秋波横流,胸脯剧烈起伏。蓦地别过头,闭上眼睛,细如蚊吟地说道:“公子,快放开我……”

眼捷低垂,冰莹雪洁的脸颊酡红欲滴,柔嫩的唇瓣轻颤不已,那风致楚楚动人,仿佛风中垂柳,雨里荷花。

拓拔野脑中轰然,体内仿佛有一团野火熊熊烧着,瞬间蔓延全身。他着了魔似的灼灼凝视她的樱唇,一点一点地靠近,直想狠狠地压覆其上,吮吸辗转……

突然之间,眼前闪过雨师妾妖媚俏丽的笑容,耳畔蓦地响起螭羽仙子温柔而凄楚的话语:“下辈子倘若还能遇着你,你会不会只喜欢……喜欢我一个呢?”全身大震,痛入心髓,“啊”的一声,猛地松手后退。

姑射仙子吃了一惊,倏地睁开眼睛,也仿佛从恍然迷乱中惊醒,怔怔地看着他,双颊忽然变得雪白,又蓦地转回晕红。

拓拔野脸上滚烫,又是羞惭又是愧疚,想起大敌紧追在后,生死攸关,自己居然心猿意马,险些作出出格举动,当真荒唐之至。

二人凝空怔怔对望,尴尬、恐慌、迷茫,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些什么。在这万丈高空,远离五族人群,两人忽然觉得如此虚浮、脆弱而危险,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无底深渊。

见他眼中闪过懊悔、自责、羞愧种种神色,始终欲言又止,姑射仙子心中蓦地一阵莫名地难过、淡淡的悲楚。双眉轻蹙,脸白如雪,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公子,我们下去罢。总是这般躲避也不是办法。”

拓拔野一震,不知何以,竟觉得她话中别有喻意。不敢多想,收敛心神,点头道:“仙子姐姐说得是。与其竭力逃跑,倒不如与汁老妖拼死一斗……”

话音未落,狂风呼卷,五道狂猛霸冽的气浪轰然冲来,一个暗哑刺耳的声音怪笑道:“既想登天,寡人就送你一程!”竟是黑帝、五鬼急旋飞冲,闪电追至。

拓拔野心下一惊,冲天飞起,五龙狂吼飞舞,重重地撞在他的身上!

“嘭!”绚光炸射,五龙迤俪飞扬。拓拔野眼前一黑,断剑脱手,只觉经脉、骨骼涨痛欲爆,魂灵几欲破体冲出,大叫一声,口喷鲜血,断线风筝似的翻飞飘舞,被狂风一卷,倏然向下笔直坠落。

黑帝厉声狂笑道:“小子,若想入地,寡人也可送你一程!”翻身飞转,与五行鬼王一齐朝下急电穷追,五龙缭绕飞卷,雷霆咆哮。

姑射仙子大骇,花容失色,气带飞扬,卷住断剑。白衣飘飞鼓舞,朝下急速追去。

疾风扑面,泠泠生疼,拓拔野陡然清醒。浑身剧痛,念力探扫,所幸只是骨肉之伤,经脉、肺腑完好无恙。适才千钧一发之际,他及时运转定海珠,爆发出五行真气,侥幸逃过一劫。

“嘭!”红光飞闪,气浪激射,“赤蛇气兵”倏地劈中他的左肩,血线悠扬飞舞。拓拔野痛吟声中,翻身下沉。

“哧哧”连响,碎帛飘舞,鲜血激射,他的背部、右腿又接连受伤。绚光迷乱,剧痛入骨,拓拔野脑中嗡地一响,爆涨欲裂,万千幻象如灵蛇乱舞,灵光一闪,顺手拔出天元逆刃,下意识地挥臂反撩。

银光电舞,轰然震响,“赤蛇气兵”登时涣散波荡。拓拔野借着那反震之力,鼓舞真气,急速下沉飞冲。

黑帝“咦”了一声,不胜惊讶,嘿然道:“好刀法!”五指飞弹,绚光交叠,气兵凌厉纵横。

拓拔野一刀挥出,蓦地一凛,明白自己无意之中竟又使出了“天元诀”!灵光闪现,更不迟疑,天元逆刃飞旋怒舞,一气呵成,登时将“五气龙兵”尽数震开!

其时鬼军四散溃乱,败局已定,五族群雄一面追杀穷寇,一面仰头观望,雷鸣呐喊。却见拓拔野、黑帝、五行鬼王、姑射仙子形成一字长阵,当空急坠而下,五道霓虹气兵缭绕飞舞,光芒闪耀,凶险万状。

拓拔野青衫猎猎,势如流星,手中银光盘旋,大开大合,如月牙,如弧电,其刀法玄奇莫测,竟与前日苦战双头老祖时如出一辙。

八百年前,水族神巫罗姬貉独创“摄神御鬼大法”,强修五行真元,一时无敌天下。拓拔野前生古元坎曾与他有过几次生死苦战,几次三番险些死于他“五气龙兵”之下,百经揣摩,悟出克制气兵的秘诀,融入“天元刀法”之中,最终在西海一役中将罗姬貉击杀。

此刻,被黑帝的“五气龙兵”迫于死地,情境仿佛,灵念感应,拓拔野的前生神识登时部分苏醒,令他鬼使神差地再度使出“天元诀”来。与前日不同,眼下他手中所握的不是木族神器无锋剑,而是古元坎的天元逆刃,是以威力之强,竟犹在前日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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