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掩抑复悠扬

2 掩抑复悠扬

她气鼓鼓地瞪着赵括,赵括愣了半晌,反而将手屈成拳,挡在嘴边,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月夕为什么这般恼怒。

不是因为他假装不认得她,不是信陵君要她向他行礼,也不是因为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而是……他被人一再提起的风流名声。

若一个姑娘不喜欢听到你同旁的姑娘有纠葛,又是为了什么呢?

月夕瞧见他笑了,自己脸上竟也有些绷不住,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可又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被他看穿了,立刻又板起了脸,冷冷地转到了另一边不瞧他。

“月儿,我唱一曲给你听,若我唱得好,你就再莫要生我的气了,可好么?”他又这样软言软语地求着她。月夕的心明明都被求软了,可仍不愿回头,只是冷声道:“你且先唱来听听……”

她候着候着,可片晌了,只听到他的脚步声在一旁走来走去,什么歌声都没有。月夕觉得他定是又在哄骗她,十分不耐:“你究竟唱不唱了?”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黄鹂鸟儿的鸣叫声,在她耳朵旁响起。她微微一怔,那清脆的鸟鸣声又有些变了,声调扁了一些,变得好似牧童的短笛声,顿挫有致,舒和委婉。

而那调,她亦觉得那么熟悉,再仔细听着,原来正是他送她回云蒙山时,她在行山道上唱的那半阙曲。

她又惊又喜,侧过头来,赵括坐在她身旁,口中衔着一片长长的树叶,双手握在两端,那鸟声笛声,原来都只是他吹着叶的声音。

一片普普通通的叶,却被他吹得那么幽雅低回。月夕唱那曲,处处都不在调上,他也模仿的几乎一模一样,也一样跑了调,也一样到得一半嘎然而止。可即便如此,这曲仍是被他吹得悠扬动听,如怨如慕。

他吹着叶,望着她,天上星月已被乌云尽没,可他的眼中却全是光华,如皓月当空,如光华洒落。凝望之间,早已说了千言万语。

他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其实又有什么关系?赵服也好,赵括也好,甚至老狐狸都好,他都只不过是一个愿意吹叶给她听的人。

月夕心又跳得快了,从心底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滋味。她突地伸手夺下了他手中的叶,轻轻一扬,哼笑道:“我唱的那么难听么?”

她终于又笑了。赵括轻声道:“你唱得好听。我见不到你时,便会吹这曲……”

“你就那么想见我么?”

他不过是在说自己见不到她,可她怎么就会明白他想见她呢?月夕立时觉得自己问的十分不妥,低下头默不作声,一张俏脸上白里泛红,异常的娇美。

她一颦一笑,一嗔一喜,一举一动,都变幻莫测,又叫人回味无穷。

凉凉的夜风轻轻吹过,她的几丝秀发拂过了他的面庞,他的鼻端漫过隐隐的蘼芜香,还有一点麻痒。可赵括竟舍不得去揉一揉,只是笑着瞧着她,情不自禁伸手去握住她的左手:“月儿……”

月夕垂着头,并不挣开他,她瞧着自己右手中的树叶,由得赵括握着自己,两人便这样静静地坐着。可赵括忽然又松开了手,还站了起来,扬声道:“公……”

月夕微微抬眼,见到信陵君正默默站在远处,也不晓得他瞧了多久。她又觉得拘束起来,扬起了头,端端正正地坐好。

信陵君微微一笑,上前道:“赵将军的曲吹得动听。”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赵括笑道,“赵括擅自离席,还请公务要见怪。”

“大局已定,赵将军又何罪之有?”

“什么大局已定?”月夕向信陵君追问道,“你真的只带了朱先生来么?”

“方才席上商议已定,明日冯郡守会集齐当地军民,问清民心所向,以决定上党归赵还是降秦。”信陵君道。

秦赵魏国相争上党,最后反以民议决定归属,听起来似乎有些轻率,可在不能引发晋(韩赵魏家分晋,亦称为晋)交战的前提下,这大概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只是他只说归赵与降秦,那置魏国与他信陵君于何地?

“冯亭分明属意魏国,你便不为魏国争一争了么?”月夕诧异道。

“魏王不愿对上党施以援手,我又无法调动魏军。此刻前来,只为不负冯亭之义,几时想过要争上党?”信陵君淡淡道,“何况晋之势,今非昔比。赵国已成抗秦中流砥柱,我魏国根本无足轻重。”

“信陵君急难忘私,但有公在,便有魏国在。”赵括忙道。

信陵君沉默片晌,长叹道:“我为声名所累,手中无兵无权,这孑然一身又算得了什么?冯亭一时情急,坏了事情,不如赵将军当初甚矣。”

“他当初怎么了?”月夕望向赵括。

“赵将军当日来大梁为我祝贺大婚,便是先入皇宫见王兄,迟迟不来见我……”

“在下为赵王谋,怠慢了公,还望公见谅。”赵括忙后退两步,长揖到底。

“赵将军想得深远,我怎会见怪?”信陵君摆手叹道,“冯亭事急智乱,只晓得叫人送急报到我府上。可如此一来,王兄如何再肯发兵救韩?”

魏王一向忌恨自己王弟信陵君,处处提防于他,此事天下皆知。赵括为祝贺信陵君大婚而去,却不去见他,表面上失礼之至,反而正中魏王下怀。冯亭情急之下,只向心中之人求救,却办了一件糊涂事,以致魏国就此独善其身。

虽说还待明日冯亭召集姓决议去向,可上党军民向来也不愿附秦,魏国袖手,上党便几乎已是赵国的囊中之物。难怪信陵君说方才席上大局已定。

信陵君默了一默,又缓声道:“无忌心中尚有一事,不知赵将军可愿略施援手?”

赵括连忙又长揖道:“但凭公吩咐。”

信陵君缓缓道:“秦国自商君变法以来,南得汉中,西举巴蜀,东取河西,北平义渠,如今秦王与丞相范睢主持朝政,窥探周室,有席卷天下之心。秦国近攻我晋,远交齐楚燕。韩赵魏晋本是一家,断不能独存,若图自保,必要合纵抗秦。可若上党一旦归赵,韩王定以为冯亭违命投赵,转恨赵国,我王兄又要置之不理。如此一来,晋合纵抗秦的良机,就此失去了……”

(今天双更,晚上七点半再更一章,谢谢大家们给我的鼓励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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