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无题3

“最后一重封印了。”

夏都言看着眼前阖紧的巨大石门,心里不由生出万千唏嘘。

就快结束了,这一切。

他下意识想伸出右手想按住石门上的双鱼纹章,却是无果,那残破的袖子里除却一袖妖风,便是空空如也。

“惶恐,愤怒还是悔恨?”

心神恍惚间,耳畔又响起了莫名的呓语。

“夏都言,千万种选择,你却独独选了逃避。”

对于这萦绕在耳边的呓语,夏都言早已免疫。

权当作废话,左耳进右耳出,细细想来,自己孑然一身,有个声音总是在身旁嚷嚷,纵使少有回馈,亦然乐此不疲,也不失为另一种层面上的长情陪伴了。

“省省吧,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了,我会亲眼看着你死的,死在我之前。”

“看来你甘心一辈子沦为他人的棋子。”

没有争辩的必要了,自己已经走到这一步,如果会因为简单的几句言语而改弦易辙,那么,自己便不可能到这里,不可能活到现在。

“可悲的虫子啊,正是你的懦弱害死了苏怀信。”

“……”

任凭耳边聒噪,夏都言置若罔闻,神色漠然地举起了手,袖子滑落,显露的消瘦手臂上刻满着诡异的字符,隐隐有红色的血气脉搏般涨消其上,映得那字符上的墨迹有生命似的扭曲变动。

血气蔓动,如层红纱般笼住了夏都言的手,纤长的手指逐渐变得虚幻,向前,穿过了石门的双鱼纹章。

“咚!”

被血指侵入的石门发出了沉闷的响声,随即那黑白双鱼疯狂地旋转起来。

与此同时,夏都言的身体也随着石门的异变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变化,手臂上的诡异字符不断褪色,连带着印着字符,本就苍白的皮肤,也像枯死的树皮般不断脱落,紧接着,是大块大块的血肉崩溃。

夏都言的身体在这种难以言说的自我毁灭过程中不断颤抖,宛如黄昏时分将死未死的寒蝉悲鸣,然而夏都言却连皱眉都欠奉,仿佛这具逐渐走向死亡的躯体与他无关。

直到最后,双鱼流失了形体,成了液滴汇聚到了一起,黑白交融,化作雾霭难明,异变才宣告结束,而夏都言整支手臂只剩森然的一节白骨。

门于焉打开了。

入目,不再是阴暗的山壁,嶙峋的怪石,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鲜红,轻微蠕动着的组织,甚至于还能看到无数交错分布,透明的管道,就好像这里不是一座山的内部,而是一个活人的体内。

在绕过几根同样爬满了血肉的柱子后,夏都言来到了洞穴的尽头。

一个人高的石质雕像陷在了山壁里,无数鲜红的血肉从四面八方生长而来,将雕像包裹得分外严实,只留那栩栩如生的头颅和凹陷了个大洞的左胸露了出来,恰如被掏走了心脏。

夏都言停了下来,举起了手臂。

而那刚刚仍在不断咒骂的声音也沉默了。

环绕于只剩白骨的手臂上的血气不断朝上流失,在半空中氤氲,交织,渐渐勾勒出一个心脏的轮廓。

这正是解开月华山封印的钥匙。

原初之妖的心脏。

在夏都言平静的目光中,血气构筑的心脏落入了雕像的胸膛。

严丝缝合。

砰——

洞穴发出了震颤,一个被长久遗忘,磨灭在光阴长河里的生命苏醒了。

月华山封印着妖魔,这妖魔并非其他,正是月华山本身。

……

来吧。

这场于五年前便开始罗织的阴谋,是时候结束了。

棋子也许永远只能是棋子,当不了执棋人,但他可以试着掀翻棋局。

……

“久闻司礼大人盛名,今日一见,方知那些个街头巷尾的闲汉说的并不属实,司礼大人的英姿岂是堆砌些苍白的辞藻便能道尽的。”

谢临安已经醒了过来,聂天明硬撑着疲惫的身体将被池云清打晕的他背到了镇郊,恰好遇上了飞燕卫的大队人马正在安营扎寨。

“谢公子过奖了。”

橘黄的火光下,鹤知行的眉宇都柔和了几分,配上那温文的书卷气,当然,更重要的是一副清隽的皮囊,他的笑容有着种让人不由放下警惕的亲近感。

“观公子言语,颇有名门风采,容许我猜一下,公子可是东州仕林魁首谢家的子弟?”

闻言,谢临安忍不住噗呲一笑,好险没把唾沫星子喷隔坐在篝火对面的鹤知行脸上,随后他又似乎发觉这般实在有些不礼貌,连忙端正了身姿振声道:

“多谢大人抬爱,只是我与东州谢家唯一沾得上边的也就是名字同样有个谢字而已,若我真是那谢家子弟,便当是龙马银鞍,朱轩绣轴,怎至于沦落到用双脚来丈量大燕呢?”

“书上虽说读书人得单步负笈,蹑蹻担簦云云,但依我看不过是些穷酸书生的自慰之词罢了。”

谢临安边说还边摇晃着脑袋,显然是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一番经世警言里了。

经此试探,鹤知行心里的期待感消散了大半,原以为太常传人身边的人能有些奇异之处,看来也不过眼高手低,庸碌之辈尔。

随即,鹤知行笑容褪去,又随意闲扯了几句,便站将起身拱手道:

“公子一路多有劳累,在下就不打扰了。”

礼数不减,但已是再无结交之意。

随着鹤知行的背影在眼眸里愈发渺小,谢临安心思也飘散到了另一处。

“不知道兮若与池兄现在情况如何?”

虽然与两人相识不过天余,但池云清的气度却已经折服了他,以至于谢临安暗自生出感慨,若是自己生为女儿身,早就以身相许了。

嗯……如果池云清不介意的话,男儿身也未尝不可。

“若真到了最糟糕的地步,即便暴露身份,自己也得救下他们。”

娘亲,希望您在天之灵能理解临安。

我一直想努力活下去,像您所说的那样,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但人生总有比这更重要的,把这些都丢掉的人又怎么能过得开心呢?

夏都言如此,池云清如此,我也亦然。

谢临安抬头望向天空。

云翳散去,天色渐晚。

星辰寥落,却终究能觅得一二,悄然于夜空中暗放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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