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如何

待兽人大军袭至近前时,南联盟联军虽然有些仓促狼狈,但也集结完毕了。

木精灵领主伏拉克斯正好带着部队驻守在奥弥尔一旁,自从被兽人包围起,他的脸色就和这北方的该死天气一样越来越难看。

被围困的日子里,他与其他几位激进派领主组织了多次突围,收效甚微,唯一突围成功就只有他养了几年的一条狗。

“这些兽人是什么意思?”

伏拉克斯低声自语道,又似乎是难得放下了贵族的矜傲,对立于身旁的奥弥尔求问。

开战以来遭遇的诸多变故让木精灵贵族们身心都有些受挫,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奥弥尔也适当地流露出些许疑惑,摇了摇头说道:

“不管如何,兽人放弃围困主动出击,对我们来反而说是好事。”

乌云翻涌,如怒涛倒悬,晦暗的波涛之下,两军披坚执锐,严阵以待,气氛紧张到仿佛添颗火星,战场就会像炸药桶一样被点燃、炸开。

最近的两段阵线相距不过十余米,稍大点的动静便会引来敌人审慎的目光和锋利刀刃折射出的寒芒。

受困数天,缺少补给的联军虽然略显疲态,但在生死面前还是重振了士气,士兵们都不由放缓了呼吸,等待着长官发起进攻的号令。

奥弥尔离开了军阵后方,穿过拥挤的,留出来划分不同家族部队的过道,只身走到阵前,金色的瞳孔搜寻着那袭世人皆知的黑色身影。

千篇一律的绿色皮肤、粗硕的獠牙,破烂的盔甲下隐约露出的毛皮衣物。

终于,他看到了。

埃铎没有刻意隐藏,任由寒风掀动黑袍,而奥弥尔的杀意亦然。

一支巨大的金色长矛在奥弥尔手上缓慢凝就,丝丝缕缕的火焰元素交织在点缀着耀眼炽芒的矛刃上,汇成了团舞动的火焰。

随着火焰覆盖了整枝长矛,长矛终于脱手而出,贴着雪面,融开了一道沟壑,也将兽人的军阵割成了两段,那些挡于长矛锋刃之前的兽人,甚至连临死的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被未有丝毫减速的长矛提前融化了。

而离的稍微远的也被席卷的热浪冲得人仰马翻,皮发焦黑,在雪地上痛苦地扭动身体,试图通过冰雪减少身体的灼痛。

就在联军们屏息凝神以待,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矛尖即将触及那袭随风而动的黑袍时。

无声的波纹忽地自矛尖绽开,长矛停滞在了空中,随后自矛尖开始节节断裂,好似飘零的雪花,化作游离的魔法元素流散在了空中。

埃铎抬起了头,与奥弥尔的目光交汇。

空气愈发凝滞,终于,不知道是谁手脚发酸,一时没拿稳武器,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刺破了寂静。

各种嘈切的声音便如约定好似的,刹那齐发,两军终于潮水般交汇到了一起。

……

天色愈暗,鬼影幢幢。

惨叫、嘶吼、呻吟、狞笑,还有洒到脸上、朦胧了视线的血。

联军士兵佛罗格已经分不清亦或不想去考虑身前的模糊身影是敌是友,机械性地抬起了麻木的手臂,将用布条紧绑在手臂上、沾满血的尖刀递向身前的人。

尖刀刺破皮肉,鲜血便顺着刀身上的凹槽流出。

这是第几个了?

眼看着身前的人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佛罗格稍微屈膝,深吸了几口混着血猩的空气,做了短暂的喘息。

然后便踩过尸体,再次向前冲去,只是匆忙间,他并没有看见,那新近倒下的尸体的手指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同样的场景在战场的每个角落不断发生,同时,某种可怕的变化也在悄然酝酿着,无声、希形,从心里涌出的绯色,逐渐染红了天空。

亡者的视界里,每一具新近倒下的尸体都在向上流失着红色的丝线,在古老的北地传说中,这被称为生命之线。

神明将之赐予新生的生命,也将在其逝去时收回。

但此刻这些扭曲的红线并没有归于虚妄的神明,而是在空中不断缭绕、交织,最终汇成了一轮暗红的月影雏形。

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月影也随之愈加凝实,在空中真切起来,露出了轮廓。

最后的一缕天光也彻底消逝在远山处,取而代之的是那渺茫血华如一层淡红的轻纱从月影中笼了下来,这红纱仿佛穿过了生死的界限,从地狱落入了人间,亦或者……这一刻人间就是地狱。

许是有人察觉到了异样,刚要抬起头探寻散落眼帘的红纱的源头,杀红了眼的敌人就快步袭至身侧。

冷冽寒风吹不散血气,刀刃已然向纤弱的脖颈斩去。

头颅飞起,喷薄的血雾在斑驳的雪面如红花怒放,艳丽动人。

红月高悬,一袭黑色的身影浸透了绯芒,漠然端坐其下,一幅超脱物外的神态,幽幽念着某种晦涩、诡谲的音符。

这是古代英雄橡木用自创的能够沟通生死两界的魔法语言创造的祷文,后人只以为橡木是在每次大战后悼慰战场亡灵,但继承了橡木传承的埃铎却有不同的答案。

橡木是第一位死灵法师,这祷文不是死者的安魂曲,而是冥界的开门声。

埃铎脱下了身上的黑袍,露出了惨白色的骨架,而腐烂的血肉早已像衣服一样自行褪下,软趴趴地堆散在脚下。

原本粗糙不堪的骨面变得愈发晶莹、圆润,在淡红的月光下发着诡异的苍白荧光。

看着眼前的渗人场景,误打误撞来到埃铎近处的佛罗格内心发毛,有些害怕地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绊到了一具尸体,所幸有只似乎被寒风冻得冰冷的手及时拉住了他,才没有跌倒。

佛罗格回过头下意识想要道谢,却忽然发现,这手的主人与他此前砍倒的某个兽人有些惊人的相似,临死之前,那兽人还紧紧握着刺入胸口的刀刃,手指都被割断了半截。

目光颤抖地挪动,佛罗格瞧见了一双血红的眼睛,这眼睛恰好也在看着他,眼睛的主人的胸膛上有一个巨大的洞口,还在缓缓往外渗着血。

咔嚓一声,一阵剧烈的疼痛顺着手臂传来,佛罗格列痛苦地发出惨叫,那原本早已死去,却又再次复生的兽人竟然硬生生用那无指的手掌把佛罗格列的手臂从躯干上扯了下来。

而后断开的手臂绑着尖刀直直地刺入他的胸膛。

佛罗格列睁大着眼,在这一刻,竟是忘了恐惧与痛苦,只因顺着兽人大开的胸口,他看见了不应存于人间的景象!

那些已经倒下的士兵,无论兽人还是精灵,都拖着残破的躯体,在凄冷的绯红月光下缓缓爬了起来,像一座座冰冷的坟茔在战场上竖立。

“人间如狱。”

生命的最后念头甫一升起,就随身体一同跌落染红的雪中,片刻后,冰冷的手指轻微地弹了一下,抖落了雪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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