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许哥，这样的日子啥时候到头啊？”
不知怎的，今天的夜色比往常显得更加幽邃。
朦胧的昏黄在空中晃动着，雨后积着水的小坑里，映出了两张有些枯瘦的脸。
“还不是你小子，得罪了王队长，累得我也得和你来干这巡夜的苦差事。”
“许哥，你是不知道啊，那姓王实在欺人太甚，要是……”高飞杰话没说完，就被硬生生地打断了。
“少说这些没用的屁话了，早点巡完，早点回去。”许元盛哪能不知道对方想法，这些个毛头小子，本事没有，心气倒是一个比一个高。要不是他娘塞给自己的那几枚碎银，自己哪有功夫搭理这种将来不知道死在哪条小巷里的蠢货。
高飞杰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心里却颇为不满，“这般没出息，也难怪你三十多岁个人还得当个巡街的。”
滴答，滴答——
本来不大的水滴声，在各怀着心思，沉默着的两人间显得是那样的清晰。
徐元盛提着昏黄的纸灯，感受着那透过劣质的草鞋从泥泞的地面上传来的粘腻感，忽然觉得眼前那走过无数遍，本该无比熟悉的路面是那样的陌生。
“按理说，这雨是昨天下的，路不该这么湿啊？”，些许不安的火苗在心中升起后，就再难熄灭，连空气似乎都开始愈发压抑，徐元盛被夜风吹得一激灵，吓得回头望向身后。
身后依旧只有那不见五指的黑和不曾间断的滴水声。
“不对，小高呢？”徐元盛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心中说想，还是已说出口的话。
滴答——
一滴粘稠的液体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徐元盛苍白的脸上，他终于知道了那不断滴着的不是雨水，而是……
哐当——
提灯掉落在了地面上，照亮了那半截如同雨后蚯蚓般在水泊中微微蠕动着的断肠，只不过，这雨水异常鲜红。
俄后，无人的街道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夜色中的清阳倒是颇为的宁和。
与苏碧落分开后，萧易又一次回到了家门前，感受着屋内灵能有规律的波动，显然原本空荡荡的屋子早已回来了一位主人。
沐着稀疏落在发丝上的星辉，萧易心中有些异样，缓缓叩响屋门。
嘎吱——
伴着有些刺耳的声音，紧闭的大门微微张了道缝隙，而后徐徐敞开。
一张相比记忆中出落得更加成熟、美好的俏脸显露在萧易面前。
“好久不见，欢迎回家。”屋外的萧易对着屋内的女孩，如是说道。
“好久不见。”
从顾韵数年前远赴北边的霜舞王国起，两人就再没有见面。
预想中的各种重聚场景都没有出现，只有简简单单让人有些出乎意料的两句话。
萧易张了张嘴，忽然却又不知道该接着说些什么，世界上知道他所修炼的心境法的人除了教与他这一灵技的老者，以及他的恩师张太岳，便只有眼前的顾韵了。
那些费心罗织的言语、精致无暇的笑容在这一刻成了小丑拙劣的表演，缄默似乎才是最好的选择。
相对无言，两人静坐在大厅里，过往的画面不约而同浮现在两人心中。
无数个漫长而漆黑的夜里，两个年幼的孩子在微弱的灯光前翻着书页，无声地陪伴着彼此。
客厅一排排书架上那些早已泛黄的书籍，是两人各自心灵的最初组成，也是彼此世界之间的连结。
“父亲不在家吗？”顾韵率先打破了沉默，将萧易从回忆中拉回。
“嗯，他几天前去了白鹿城。”
“那等父亲回来，咱们一起吃顿饭吧。”顾韵语气柔和间透露出了一股生硬。
看着对方脸上挂着的不太自然的笑容，
萧易意识到了时间的力量比他想象得强大多。
…………
“哥哥为什么会死？”
“为什么？”
顾韵站在雨中，任雨水在脸上流淌，她没有哭泣，只是用颤抖着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问着那个她曾经最崇拜的人，想要成为的人。
雨声淅沥，萧易静默着，远处是顾念平不再挺直的背影，以及那裹着白布的棺木，直到雨水朦胧了视线。
“下一次，我不想只是站在一旁。”
…………
“当然，到时候就让我来掌勺，我感觉我现在的厨艺就算在野外不加调料烤烤肉都能让故事里的女主角喜欢上我。”
其实萧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忽然想说些什么，然后就说了些什么。
看着顾韵有些懵懵的可爱表情。
萧易有些想笑，嘴角微微扬起，点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这笑容不太自然，甚至有些生硬，像个啥也不懂，只会干皱着眉头的演员的差劲表现，但顾韵知道这才是真实的他，最真实的笑。
“那么，我就拭目以待啰。”
…………
夜色已深，但对于想要走得足够远的灵能者而言，睡眠是种多余的奢侈。
灵能会改造灵能者的身体，绝大部分的生理需求会随着灵能者实力的提升逐渐淡化，因此空余出来的时间便成了其中奋进者吸纳灵能，从而与对手拉开距离的机会。
当然灵能的多寡并非衡量灵能者实力的唯一标准，就像一个背负着许多箭枝的弓手，如果每拉一次弦，都要喘上个半天，那么他显然算不上合格。
灵技掌握的数量，灵能属性的类别，灵能知识的储备都是灵能者强弱的决定因素。
甚至于灵能对于使用者肉体与精神那不可逆的侵蚀程度都囊括其中，这也是为什么萧易仅依靠一门心境法便能胜过绝大多数的出云学子，能够不计后果地频繁使用灵技，是所有灵能者的梦想。
每一次对于灵能的驱使，都是自身迈向深渊的步伐。而心境法就是用来延缓这一进程的良方，让每一个灵能者能够在寿命殆尽之时以人类的身份进入长眠。
因此，心境法是绝大部分灵能者接触灵能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而那些少数者嘛，大抵沦为堕灵，成了萧易这些人的手下亡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