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小子你太嫩

愤世嫉俗的南仲潇洒的走了,只留下了帐篷里气的说不出话的东虢公,与忙着救火的卫厘侯。

"气煞我也,哪怕天子见到我,也要礼让三分,今天却让这个小南蛮子如此嘲弄!”

身为负责为天子镇守关中东大门,以及护卫成周的大国上公,东虢公平日里虽然说不上飞扬跋扈,但是不管是朝中六卿,还是地方诸侯,见了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今天却被一个晚辈如此教训,着实被气的不轻。

卫厘侯则在那里劝道:

“息怒,息怒,虢公,您犯不着和他一个黄毛小子过不去,年轻人嘛,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等到过些时日,您露出本事来,那小子也就服了。

再说了,他一个南方乡下小子,没见过世面,您和他置气,也降了身份不是。”…

卫厘侯劝了半天,东虢公才装模作样的挥挥衣袖,冷哼道:哼,若非看在这小子尚未加冠,老夫非要整给他好看不可!”

一旁的卫厘侯则是脸上陪笑,连连附和,好让这个死要面子的老搭档有个体面的台阶。

至于想办法,整死南仲,这个二人倒是没想过,倒不是因为他们大度,而是因为二人心里都知道不靠谱。tiqi.org 草莓小说网

先不说,南仲的背后还有一个不好惹的曾国,以及与曾国同属江汉一系的众多诸侯,这些江汉诸侯,哪怕和曾国关系不好。但是,如果他们觉得被其他地域的诸侯欺负了,也会选择抱团取暖,一致对外。

没办法,乡土派系一直是中国政治的一大特色。正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同乡之间,在村里可能是不共戴天,但是出了门,到了异乡,就该成亲兄弟了。

南仲要真的在他们手下为国捐躯,中年丧子的曾候,一怒之下,说不得,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至于什么意外,对不起之类的废话就别拿出来忽悠人了,大家都是在圈里混的,你忽悠谁呢?

再者,就算真是意外,刚刚死了儿子的父亲,会相信吗?

血亲复仇才是先秦乃至西汉的大义所在!

尊崇周礼的孔子不就说过吗:九世之仇,犹可复也!

再者,南仲是代表曾国,出于诸夏亲昵的道义,主动前来增援的,二人虽然地位要比他高,但实际上对于南仲的兵马并无控制之权。

卫厘侯虽然是天子方伯,有权管控中原诸侯,但曾国是江汉的诸侯,卫国的手伸不到。

而东虢公,虽然是公爵,但在地方上的势力影响还不如卫侯呢!无天子授权,根本就无权过问其他诸侯国内之事!(春秋,晋国公族内乱,长达60余年的曲沃代翼之争中,得到了天子授权后的虢国,倒是联合诸侯掺和了一把。)

实际上,西周分封的那几个公国大部分都是摆设。非王族出身的那几个,在西周几乎就找不到什么存在感,王族出生的东虢公要好些,但也好的有限。

位尊者轻其权,位卑者强其势,相互制衡,不使一方独大,此乃君王御下之道。就如后世汉武帝设置的刺史,秩不过600石,地位确实不高,但是小小的刺史,却能直达天听,决定秩比2000石郡国大员们的生死荣辱。

不得不说,当年设立西周地方与中央行政体系的周公,着实是用心良苦。

拉回来,也就是说,南仲现在要是拍拍屁股走人,他们两个还真没话说,毕竟大家都是天子的诸侯服从天子的命令,那是应该的,但您二位,是哪位呀?!

给你脸,配合一下,不给你脸,拍拍屁股走人!

应该说,南仲也确实是有无礼的本钱。

只是,南仲到底太嫩了?

东虢历代谓天子镇守洛阳,岂会真是无能之辈?

而卫国,作为一个存在时间甚至比东周西周加起来还要长的诸侯,又岂会没有几分手段?当然,这是后话。

接下来,心中憋了一口恶气的卫厘侯和东虢公表面上看依然是歌舞升平,但实际上却已经开始火力全开了。

小子,你太嫩。

这是东虢公和卫厘侯心里对南仲的告诫。

能力与道德是没关系的,人品和运气也没什么必然联系。

李广入军,与士兵同甘共苦,但奈何北上出塞打匈奴,不是迷路就是中伏,最后无奈只得落了个自刎谢罪。

霍去病少年得志,打仗都要带着御厨,军中器张(和汉武帝去打猎,射杀李广之子李敢),朝上逞威(一封奏折,就把除自己外甥以外的所有皇子,全踢溜出了长安),当真是飞扬跋扈的完美体现,但奈何老子就是能打赢仗,(加上老子的姨妈叫卫子夫)你能咋地?

现在的南仲成为霍去病的潜质,但可惜还是太单纯。

东虢公和卫厘侯虽不敢说是名将,但也在洛阳这里驻守多少年了,和陆浑戎人也打过不少交道,岂会不知他们在想什么?

周人惯例,春秋多事,冬夏止戈。例如邦交征战,基本都放在春天与秋天来做,而到了冬天和夏天,基本周人都会好好呆在家里避暑避寒。

现在已经快入冬了,卫厘侯丶东虢公难以大规模的从其他诸侯那里得到援兵。哪怕天子得到了求援信,援兵来也得等到明年开春。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周人娇贵,而是根据科学制定来的合理生活作息安排:

第一,夏天太热,且多暴雨,冬天太冷,又有大雪,军中卫生搞不好,便易导致疫病横行。而对于西周的医疗水平,这个你懂的。

第二,周人的战车军队,无论是战车还是战马,他们想要发挥战力,也都需要一定的自然条件配合,在夏天的大雨磅礴带来的泥泞地中,以及冬季冰天雪地,雪积三尺的盲道上,车马难行,根本就无法发挥威力。

第三,就是糟糕的运输了,陆地上的运输实在损耗太大了,以西周,那在后世看来低的发指的生产力,根本就耗不起!

走水路才是这个时代最经济的选择,尤其是远途作战。而以这个年代糟糕的水运工具,(连帆船都没有),夏天山洪,冬季结冰,都给运输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所以,周人老农民本着精打细算,勤俭持家的美德,才专挑春秋两季揍人干架。(后世以春秋代替史书的原因,也正是因此。)

噩人丶戎人,无非就是看周人现在无法集多更多的兵力,想着在入冬后,趁着大雪未落,渡过结冰的洛水,靠着人数上的绝对碾压,攻击洛水北岸周人,掠夺经营多年的膏腴王畿。

对此,老谋深算的卫厘侯和东虢公相视一笑,心中只有一句哀悼:想得美!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考虑到之前南征之战时,为了让江汉诸姬毫无顾虑地作战,几乎将洛阳府库消耗一空。

为此,坐镇中原的卫厘侯早就四处写信,要求曹丶凡丶滑丶陈丶许诸国趁着还未入冬,用水路向洛阳转运粮食丶冬衣,准备和这帮蛮子好好打打持久战。

而至于东虢公,实际上也没闲着,在得到了后勤的充足支持后,除了命令士兵疯狂的挖沟(三丈宽丶两丈深,底布尖竹的壕沟),立寨(营外打鹿角,积木夯土造营墙),准备在入冬前,将周人的大营都打造成坚不可摧的堡垒。

此外,为了防冻,东虢公命令士兵疯狂伐木做碳,又要求在每一个帐篷中,士兵都必须要先用坚木打造的木棚,而在木棚底下开始洞穴。洞穴的面积,必须要足够容纳帐篷中所有的士兵进入。

讲真的,东虢公的一系列布置,对于木下的占据而言,即使不算最优方案,但至少也算是中规中矩。

只是对于南仲,这个着实没有见过如此场面的南方乡下小子而言,这么大的阵仗实在是浪费,与其让士兵费时费力搞那么多东西,干嘛?不直接冲过去干他一架。

可以理解,毕竟之前南仲虽然上过战场,但是规模从来就没有超过一万。再加上又是长期在南方的丘陵,河滩作战,基本很少有人会花大力气修什么工事。

简单来说,就是没挨过北方的毒打。

……

十月,入冬,洛水开始结冻,虽然还未冻牢,但周人的战船己不得不退出洛水。

然后,等待许久的噩人丶戎人们,欣喜若狂,烟抽的阻挡自己多日的落水,总算成为了坦途。纷纷将这些日子他们所编制的小笺,连成一片,铺在了洛水上,架起了一座座简易的桥梁。

”冲过去,杀周人,抢粮食!”

在这几乎几千年都没变过的激励口号下,数不清的噩人,戎人密密麻麻的,如同黑云一般,涌过了洛水,冲向了周人的大营。

然后就一头撞在了墙上。

周人的斥候早就发现了敌人,并将这个消息迅速传报各部,于是在外面巡逻的周人士,立刻向最近的大营跑去,个大营也都迅速做好准备迎战。

在噩人戎人看来,没有了战车加持,又需要防守上百里防线的周人,根本就挡不住自己优势兵力的冲击,没别的,干!

好巧不巧,第一个成为受攻目标的,就是南仲所在的大营。

在大营那一丈多高的营墙上,身体因寒冷有些发紧的南仲裹着羊皮,满是震撼的在大地轻微的颤抖中,望着对面无边无际,如同潮水一般的敌人,心中不禁有些发慌,右手握剑太过用力,以致有些生疼,但仍然勉力维持着镇定。

而在他的身旁,那些跟随着他的士兵,就没有这份定力了,

"世丶世子,这咱们能守得住吗?”一些跟随护卫在他身旁的曾国甲士,面带恐惧的小声问道:

看着护卫恐惧的眼神,当时南仲脑子一激灵,立刻清醒了起来,现在自己不能慌!

他赶忙望向四周,那些在墙上瑟瑟发抖的士兵,当即举起吴钩,对士兵大喊道:“不要慌,撑住!援军距离我们只有20里。"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望着自己身边的被甲旅卫,很是坚决的命令:"旅卫随我下墙,守住营门!其余将士,按照之前布置,分成三班轮流上墙,挡住敌人,不要害怕,他们没有弓箭!”

也算是有战场阅历的南仲很清楚,只要大门不失,那么不知道如何打造大型工程器械的蛮子,纵然有几个敌人靠着身手侥幸翻过了营墙,也很难成规模冲进大营

"世子坐镇军中便好,守门之事还是让别人去吧!"眼瞅着南仲热血,上头就要往前冲,负责在他身旁辅佐的曾兕,赶忙上前拉着劝道。

"来不及了,你带人守着,别让人翻进来,我去守门来"。

然后,南仲不再给人开口的机会,带着上百被甲精锐,匆匆来到了来到了大营门前,准备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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