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到车上后，喻思席又讲了一遍。
喻思席说完就下意识移开眼神，没看齐光的反应。他都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专门提这件事，可能是因为看出齐光对许辰星非常在意。
可齐光为什么在意许辰星，这个问题他始终没懂。如果是单纯的因为名气或者演技，齐光都不是找不到替代的人。
“我知道了。”齐光说，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喻思席偷瞄一眼，发现齐光正盯着屏幕看。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更别说生气或者焦虑……倒不如说，齐光看起来非常平静，像在思考什么决定。
这是在看什么呢？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喻思席好奇起来，看了眼屏幕。齐光一如既往地喜欢投影出来，画面没有落到幕布上，而是构建在空中，他一眼就认出那中央的人是谁。
……还可能是谁，当然是许辰星本人。
他记得自己曾经给齐光发过许辰星的视频资料，怎么现在别人想退出，齐哥反而认真看起来。
没注意喻思席的小动作，齐光神情专注。
三倍速下，眼前的画面飞快过度。
刚刚屏幕里还是拍第一部戏的许辰星，看起来不到十岁，怯生生跟在妈妈后面；马上就变成面无表情的少年，盯着朋友的遗物发呆，泪水无声滑落；大学时期，许辰星在戏剧社混得风生水起，得意洋洋地介绍成员；时长最长的是他拿下新人影帝的戏，甚至后面还多一段访谈，许辰星大谈对角色的看法以至于采访老师不知道该怎么打断他……
这些资料齐光都看过，当时许辰星以兽医的名义跑到他家里，他对这个年轻人不能不产生兴趣。
他那时候认为对方有实力有野心，虽然出其不意，但目的还是很明显——即使是从猫的角度下手，本质还是讨好他。
这样的人太多，许辰星不是花瓶，他愿意给他机会。
但为什么签下许辰星之后，他总是误判对方的行动？
齐光按下暂停，画面正好停留在主持人尴尬的微笑上。
他眉头一蹙。
松开暂停键，只见主持人终于忍无可忍开始转移话题，而许辰星就像刚开败的花一样蔫了下去。
齐光忽然觉得不对。
他跳过下面的作品直接看访谈，这次速度更快，画面滚动宛如走马灯。
但有些画面仿佛定格一般被他捕捉，像从激荡的水流里拾起落叶。
而他清楚地看见叶片上的脉络——
许辰星在戏外并不是个主动热络的人。
一离开作品本身，他说话会卡顿，眼神会游离。人少还好些，人多他会直接沉默，拒绝社交，假装自己不存在。
除了演戏，他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不论什么节目，什么人在采访，都疏离于人群。
这样的人会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吗？
齐光与屏幕中的许辰星对视。
许辰星在沙发的边角上对着什么发呆，他这样让人联想起在水族馆或者游乐园里走失的孩子，在热火朝天的氛围里默默地看大家。
画面再次跳转。
这是新加进去的内容，这次综艺的访谈。估计是为了回报粉丝做的小节目，他不知道这件事。
估计依然是许辰星不喜欢的场合，但这次他被排在中心位置逃不掉，只得一开始就笑得很虚弱。
主持人的斗志却不肯罢休。配上许辰星的敷衍回复，倒像是他的话比许辰星还多。
“辰星平时喜欢小动物吗？”
“还可以。”许辰星回答。
“都说你平时会和猫咪交流，这是真的吗？”
“不是。”
“你养猫吗？有没有想养的宠物？”
“不，可能想养点石头。”许辰星认真道。
“那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节目？”主持人问。估计是被许辰星气到，本来只是台本的问题，他的语气带着真心的不爽。
齐光微怔。
他看到许辰星的表情突然变得生动起来，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想到什么无奈的，却令人开心的事情。
“为了帮一个朋友的忙，我都要后悔了。”
大概是意识到这句话说得含糊不清又不能真的说清楚，他声音压低，主持人也没细究，只为了终于完成问许辰星的部分而欣慰。
镜头很快切给别人，想必不会有人像齐光一样盯着许辰星直到最后一秒。
屏幕上的他说完这个回答又忍不住笑了笑，像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或者什么让他开心的人。
“许辰星的事情照流程走吗？”喻思席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齐光全程都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录像。他的表情越来越看不透，在刚刚终于达到顶峰。
猜不透齐光的想法，他只好问出最普适的情况。
“不，”沉默许久，齐光回答，“我来处理。”
喻思席马上点头，“我让他来找您？”
“不，我去找他，”齐光这次回答很快，“现在。”
喻思席和小李对视一眼。
“送您去哪？”喻思席问。今天许辰星没安排，齐光怎么会知道他在哪？
齐光说了个学校的名字。
“救命啊啊啊啊！司机说他堵路上今天肯定来不及了！”
剧场后台，女生发出崩溃的惨叫。
“我去，那怎么办？”
“为什么彩排道具都在，偏偏正式演出没有……”
“那也没办法，道具都是借的，没钱怎么当大爷。”
“难得师兄们回来帮忙，会被我们气死吧……”
下面的人马上吵做一团。女生听了半天，只感觉血压更高，气恼地锤桌。
你们说的问题我都知道，倒是拿出解决方法啊！
今天是演出的日子，不是什么官方节目，但对社团来说很重要——这部戏是社团创立之初就留下的作品，也是靠它当时吸引人成为演员和观众，社团才得以发展。
后面差不多每年演一次，大家都很重视，堪称经典永流传。
偏偏今年出了事！
今天之前对社团尽心尽力的许辰星师兄还回来帮忙，现在还作为群演站在舞台上，还不知道这件事……
想想就要窒息。这部戏对道具要求高，经费不足，他们向来是找隔壁学校的借。
谁能想到出现意外，对方临时要用，又用超了时，现在又堵车。
看着一屋子吵闹的人，女生深感自己后勤部长的工作无能为力，想出去走走。
她看向出口，这一看不要紧，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来。
之所以说多出来，因为他一看就不是社团的人。他也不像观众，甚至不像这个学校应该出现的人。
他应该本来穿着西装，或许为了不那么显眼所以脱掉外衣，衬衣下显出隐约的肌肉线条来。他很随意地把外衣搭在手臂上，却仍能看出它质地考究，价值不菲。
现在她注意到他，就很难把眼光从他身上移开。男人带着种压迫感，甚至让她压低呼吸。
“您是？”她走过去问。
她唯一想象到的人是老师或者什么校领导，难道他们社团出了什么问题？
“我只是个观众。”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微微一笑。那种气场消失了，反而像一个路过来拜访的老友。
“我带您去观众席吧？”女生问，她没见过这样的观众，但放下了戒备。
“谢谢，不过不用，”男人笑着说，“你们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女生惊讶地看着他。男人指指里面还在七嘴八舌的同学们，做了个手势。
她忍不住扶额。给陌生人说社团里遇到的问题太奇怪，但男人的神态无比自然，又带着类似长辈的稳重。
于是她决定说出来，或者说吐槽出来。
“道具是什么？”
“比较重要的是一个王冠……”女生茫然道，“这不重要吧？你知道也没用啊？”
“什么样子的？”男人问，语气平静地递过手机。
女生下意识接过来，这应该是什么大牌珠宝的展示界面。
“大概是这样的吧，”她指了个最像的，看上去是个王冠样子的摆件，“您对这部戏这么感兴趣？”
男人没回答，反倒先打了个电话才继续开口。
“你没去过这附近的商圈吗？”他问。
“没。”女生诚实地回答。这学校位置很离谱，周围的商场主打高端奢侈品牌，她逛都没兴趣逛，平时更愿意去小吃街。
“一会你接收一下，我——”
男人说到一半没说了。女生抬起头，发现他正透过幕布的空隙看舞台。
而正好站在那个位置的，好像是许辰星师兄。
他就这么平静地盯着许辰星，像刚刚两个人没有对话。
“……好的。”女生小声说。
男人没再有什么动作，她犹豫半天，还是决定说出来，“您来看许辰星师兄吗？”
“是的。”男人毫不隐讳地说，“你是他师妹，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女生音调提高，没想到自己会被问，“我觉得师兄很厉害很敬业，他一直都很有想法，又能付诸于实际。他对我们也很好，有机会都给我们，还介绍别人入行，这个社团一开始就是他发扬光大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有很多重复内容，顿时有点慌乱。
“总之，他真的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很多人是冲着他才加入或者来看的！”
齐光看着舞台上的许辰星。他没有台词甚至没有动作，单纯站桩，面无表情，但眼睛里反射着头顶灯光的倒影，仿佛有火焰在细细地燃烧。
会让人好奇他此刻所注视的，所心爱的究竟是什么。
舞台上现在是什么故事？齐光忽然想。
他之前看过很多戏，搞文娱产业前深度了解调查过，许多数据记在心里，不管是观众，资方还是工作人员的看法都信手拈来。
但他似乎第一次想这个问题。
“可以想象。”他点头赞同。
女生还想说什么，远处跑来个学生说什么送货的事情，把她直接拉走了。
难道司机到了？她的心情雀跃起来，但又觉得奇怪——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学姐，我们这是……买了个真的？”
带她过来的学弟怯生生道。
眼前是那个她刚刚选出来的，王冠状的摆件，流光溢彩。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