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玉竹和香鸾

184玉竹和香鸾

温华道,“既然大哥大嫂愿意保这媒,不知那人家里怎么样?我这儿倒还有个差不多年纪的,也是个好的,相貌也不比滴珠差。”

宋氏讶然,看了一眼门外,略略压低了声音,“玉竹?”见温华点头,她微微皱眉,迟疑道,“她不是颜家的那位四姑奶奶送来的?你不问问人家就把她嫁了?”

“她的卖身契早就送到我这里了,自然由我来安排。若是把她留在家里,十七岁的姑娘还不嫁人总会让人说闲话,若是把她带到颜家去……”温华抿了抿嘴角,神色有些无奈,“她本是跟着那一位的,那一位跟颜家大太太关系又不好,她们姑嫂不和,倒霉的总是别人,若是被大太太知晓了,牵累我不说,她自己也不免受气,何必呢,不如给她找个人家嫁了,安生过日子去。”

宋氏听了也不免叹息,“若是能够……还是不该嫁这样的高门大户……”说完这句话,她摇摇头,多说无益,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遂道,“你大哥说那哥儿姓施,家住白家驿,今年十七,他家在白家驿镇上有一座三进的宅院,六七个仆婢,两座铺面做绸缎和药房生意,还有二百多亩地,在城里嘉会坊有一座宅子租出去赚些租金,前几年父母亡故之后便守着家业过活,他还有两个叔叔,只是都不在京城。听说这哥儿从小就爱舞枪弄棒,结识了你大哥之后便去他手底下领了份差事,是个知道上进的。”

温华合计了一番,“家产不薄呀,娶个小家碧玉也不算难事,怎么就想娶咱们家的婢女呢?”

宋氏笑了,“可不么,我也琢磨来着——听你大哥说他心气儿高,一心想娶个识字明理又会管家的,相貌还要好,难得不看重出身。上回在咱家瞧见滴珠教小丫头们算账,就上了心,知道是后院的丫头,就求你大哥来问问。我琢磨着,玉竹比滴珠更胜一层,未必入不了他的眼。”

温华笑了笑,“性格脾气呢?玉竹虽然能干,性子却有些过于通透了,是个不爱与人争竞的。”说着,她却暗暗琢磨:那人既然看上滴珠,想来喜欢性子活泼的姑娘,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惦记,将来若是与玉竹相处不好,倒是害了她……

“你大哥每每带人回来从不让进后院,就是有要拜见我的,也都是在前边儿,说起来,要不是他提醒,我还真想不起来。”宋氏顿了顿,回忆道,“那还是去年入秋的时候……那孩子长得挺精神,白净面皮,个儿也挺高,特别爱笑。你大哥说他使得一手好枪棒,当时粥儿和饼儿还闹着要看他耍枪,他也真是好脾气的,带着那两个小的在院子里玩了半天。只是……”

温华心里一动,接道,“可是担心他父母没得早,缺少管教,性情不逊?”

宋氏点点头,“可不是么?现在想想,他未尝没有奉承你哥哥的缘故,真性情是什么样儿的咱们却不知道——玉竹那孩子是个好模样的,就是脾气太软了些,这样的孩子谁能舍得她嫁出去受气?再说媒人这活儿可不是轻易担的,做得不好便要招来怨忿。”

温华想了想,拈了块点心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喝了口茶水咽下去,“这事儿……滴珠有些孩子脾气,所以我就想着给她找个性情稳重又有些头脑的,这样两人过日子才能和和睦睦的,要是给她配个跟她一样的,哪天一言不合吵起来,两人不对着呛火才怪,我看还是徐师傅的儿子更适合她。”见宋氏点头,温华又道,“娘,不如找一天让那姓施的来家里一趟?您帮着给参合参合,仔细瞧瞧,若是个好的,就找机会让玉竹和他碰个面,要是两人有戏,就不妨请大哥大嫂做一回冰人。”

宋氏听了温华的话,流露出些许赞许之意,“这样也好,回头我去跟你大哥说,尽早找一天让那孩子过来,到时候你给玉竹打扮打扮……算了,先别告诉她,省得她多想,到时候看情形再说吧。”

温华笑道,“要是两人合适,大不了陪送一份嫁妆,倒是成就一桩好事。”

其实,关于玉竹的婚事,温华承认她有自己的私心。玉竹既然是元真这位颜家的四姑奶奶赠予的,将来她跟着自己到了颜家,知道她身份的,对待她和自己其他的丫鬟,态度必然有所不同,若是给自己带来麻烦,到时候再想发落她不免束手束脚。再说相处了这几年,她也着实欣赏玉竹那不骄不躁的通透性情,又何必非要用宅门是非去试炼这份主仆缘分呢?

陪嫁的人员她已经选定,过两天回永宁坊就该把这事儿安排下去了。这两年她把自己屋里的丫鬟们梳理一通,不听话不称意的都安排到别处去了,四个二等丫鬟是她精心考量过的,可以全跟过去,三等的小丫鬟里再挑四个,年纪就限定在八岁到十一岁之间,必须是家生子,老子娘健在的,到了颜家不怕她们作怪,至于一等的大丫鬟们——就像滴珠和玉竹,她们早已到了婚嫁的年龄,安排下去,该配人的配人,年纪还小的就交给春桦嬷嬷管理。

至于陪嫁的两房人,她挑了秦成一家和秦小巳一家。秦成是秦大管家的侄子,为人老实本分,是个踏实做事的,管着温华的三个小庄子,他的媳妇杨氏最是细心妥帖,温华出门时陪同的嬷嬷里总有她在;自从去年秦小巳娶了春桦嬷嬷的侄女,他家里除了他和他娘以外便又多了一口人,秦小巳在永宁坊待在管事的职位上时间不算短了,只因上头还有其他人压着,一直不太得意,温华是知道他的能力的,再说他娘原本就是厨房里的,他媳妇娘家又和春桦嬷嬷关系近,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她手里拿着名单勾勾划划,正琢磨着,就见小丫鬟铃兰进来禀报,“姑娘,春嬷嬷来了。”

温华眉一挑,家里出了什么事?

“太太歇着呢,请嬷嬷到这边儿来吧。”她放下笔,整了整衣衫。

帘子被挑起,春桦嬷嬷面露焦急地进来行了礼,脸上难掩忧色。

温华让小丫鬟搬了板凳请春桦嬷嬷坐下,正要问话就见对方朝她打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吩咐铃兰道,“我和嬷嬷说会儿话,外面的日头正好,你们去门口做绣活儿吧。”

屋里的丫鬟走的一个不剩,温华这才开口,“嬷嬷,家里出了什么事?”

春桦嬷嬷挨近了,低声道,“是祥园的事。”

温华心里一惊,“祥园怎么了?”

春桦嬷嬷有些为难,“姑娘,按说这样的腌臜事本不该污了姑娘的耳朵,可事儿毕竟是祥园里闹出来的,只怕张扬出去有失体统……”她眼角觑着温华,见她将视线转向了自己,心里一紧,声音又压低了些,“祥园里的香鸾……怀上了。”

温华一时惊住了,啊了一声便默然不语。

“月初时万保堂的孙大夫该来家里看脉,恰恰有事耽误了,到今天早晨才过来,这个月正好轮到祥园的丫头小子们,祥园伺候的冬儿来找老奴说香鸾那丫头最近总是呕吐,明明生着病却不愿意看大夫,结果……那些小丫鬟们不晓得眉眼高低,老奴一去就看明白了,这妮子脸瘦下去了,腰身却粗了。老奴想着三少爷将来还要考取功名,这事若传出去不免于三少爷的名声有碍……”

温华表情不变,心里却将平羽狠狠地骂了一顿。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那丫头不就是长得和某个人有几分像么?便是移情也不至于这样吧!

运了半天的气,温华问道,“那个香鸾,说了什么没有?嬷嬷你怎么安排她的?”

“老奴什么也没跟她说,安排了两个婆子盯住她才坐车过来。依老奴看,她也是将信将疑,不敢确定。”

温华再次确认,“嬷嬷,确定么?”

春桦嬷嬷点点头。

温华思索一番,道,“把临近后街的那个小院子收拾出来,晚上……”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嘱咐了一番,便让春桦嬷嬷回去了。

身为玉和堂的大夫,戴玉和自认见多识广,对自己的医术也颇有几分信心,然而五月初七的这一天晚上的遭遇却着实令他后怕不已——

五月节刚过,天气越来越热了,他正吩咐童儿把店门关上,打算回家休息。这时却来了一位客人,看上去似乎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家丁,看上去是要请他出诊,他尚在犹豫的时候,对方却拿出二两银子放到他面前,说了好一番客气话,见对方态度诚恳,他也就应允了,问清楚了要去哪里,他不疑有他,叮嘱了童儿几句便跟着那人走了。

上了对方的马车,他还在想,这一家可真是客气,竟然派来这样的好车相请,一会儿可要好好斟酌斟酌……不提防一阵淡淡的香气之后,他竟睡着了。

再次醒来,他却不在车厢里了,而是躺在一间屋子里,他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还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戴大夫?戴大夫!您醒了?”

“我……我这是怎么了?”

那人笑得谦卑,“您是不是太累了?在车里就睡着了,我叫人把您抬下车您也没醒。”

戴玉和惊慌之下也不及细想,连忙起身,道,“惭愧惭愧!”

歇了一会儿,那人见戴玉和神色清醒了,便道,“戴大夫,您感觉怎么样了?是不是给我们姨奶奶瞧瞧去?”

听到对方在催,戴玉和不好意思再拖延,他觉得自己好多了,便道,“好……好,请前面带路。”

穿过一座小花园,便来到了一座精致小院门口,那人没有再跟进去,却是位年纪略大的嬷嬷出来将他迎了进去,正屋门口立着个小丫鬟,他是晓得这大户人家的规矩的,也不敢抬头,跟着嬷嬷穿堂入室来到一处女子的闺房之中。

那嬷嬷低声道,“我们姨奶奶吃醉了酒,正不舒服呢,您给瞧瞧?”

戴玉和闻到屋里的酒气,大着胆子抬眼向上一瞟——床帏帐子都拉了下来,外面只露出一只盖了帕子的手。他暗自摇摇头,吃醉了酒也要看大夫?真是……然而他既然收了诊金,也不会对不起那二两银子,便也坐下来认认真真的诊脉。

半刻钟过去,戴玉和收了手,起身来到堂屋。

“大夫,怎么样了?我们姨奶奶没什么事吧?”

“嬷嬷不必担忧,是喜事。”

那位嬷嬷先是一惊,随即喜上眉头,又似乎不敢置信,小心翼翼问道,“我们姨奶奶……真有喜了?”

戴玉和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质疑的声音,却还是不免有些恼火,又因对方始终陪着小心,他便忍不住硬声道,“若是连喜脉也看不出,我这玉和堂的招牌还是趁早砸了吧!”

那位嬷嬷赶紧赔礼,“大夫,老奴有口无心,您多担待!”说着,从袖子里捏了块银晃晃的物事塞到戴玉和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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