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贾了，他的额头，还有脸上，都现出很深很深的褶皱。
完全不该是他这个年纪的人所应该有的。
他似乎也不在乎这些，只是在人群中坐着，默默地喝着“肖一汤”。
此刻，他已经喝下了三碗“肖一汤”。这些个汤里，不仅有墨鱼海带汤，还有排骨玉米汤。
最让老贾喜欢和爱不释手的，还是另一个汤，青菜汤，或者叫菜秧汤。
老贾喜欢菜秧汤，也是有原因的。当年，他在某个饭店打工，那个饭店里从来都没有好吃的。
不要看饭店里的饭菜有多么好吃，但是到员工餐这里，却是丑得不能再丑，难吃得不能再难吃。
菜秧汤在那时，也就成了一枝独秀。
毕竟，它用的菜秧，是真正的一手菜，有固定的供货渠道。
王铁生还想向下听，那个工友就讲述了下去:“我说王先生。老贾这样子的少年早熟，还真的不光是一代人。他的儿子呢，到了十几岁，也开始了早熟模式。”
老贾听到这里时，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说到了他的心里。不然，他也不会这个样子。
“现在，他的儿子也才十八岁，就不读书了。这还不算，他的那个大儿子贾帅杰，去年还在海边捣鼓了个什么工作室，专门承接各种网络业务。”
王铁生的神经，真的紧张起来。
他知道，那个老贾的儿子，已经不再是小孩子的作为。
十几岁的小孩子想要去捣鼓什么，背后绝对有大人的支持。
“谁在背后支持他？他母亲么？”王铁生问。
“这还用说？”老贾气呼呼地回应道，“我告诉你，王先生。如果不是让人伤心，我也不会来说这话。一个小孩子，才十几岁，还没有二十岁，就让他一个人出去闯荡，还鼓动他去找女朋友！天呀，我的失败，就失败在结婚太早。现在，我看到又一出悲剧在上演，剧中没有喜悦。”
王铁生对于老贾引用的话，感到十分的好奇和激动:“老贾，你人还是蛮幽默的嘛。”
“幽默是高雅的艺术。”另一个工友道，“这个老贾，如果没有这点本事，当年又是怎么俘获他老婆的芳心呢？”
这话说到这里，老贾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地凝固下来。
他不再有别的想法，他的思维也好像已经停滞。
“王先生，我告诉你，对于别的事情，我还真的不想去说什么。谁让他是我的儿子呢。但是，给他几万块，让他去外面挥霍，让他去找女朋友，这不是摆明了是在胡闹么？”
老贾说到这里时，简直是悲愤难抑。
王铁生也禁不住同情起他来:“贾师傅，请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伤心。”老贾道，“你想想啊，王先生。当时，我的前妻，让我的儿子去捣鼓时，也是通知了我的。我当时也就去了，可是去了之后，又是怎么个情况呢？我，去了之后，就被小孩子赶了出来。
“当时，我站在屋子外，大声地叫喊道，儿子，不要听信你妈的话。你还太年轻，爸爸当年，如果不是听信你妈的话，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由于我当时已经被关在门外，声音不大，他们是听不到的。我就这样的大声地叫喊了几句，还是没有用。
“我的儿子听了几句后，心里承受不住，便猛地将门打开，一拳打在我的脸上，道，你这个败家子儿，你当初败光了家里的资产！现在，我妈给我钱，叫我去做生意，叫我去谈女朋友。怎么了，你看不过去了？你这个死男人，死在路边，我都不会去看一眼的！”
老贾讲到这里时，眼睛里自然有了泪水在萌动。
王铁生知道，老贾的心里，定然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他伸出手，拍了拍老贾的肩膀，叫他放松下来。老贾呢，哪里会放松下来。
老贾继续道:“我的那个大儿子，如今还在跟那个眼镜的美女姘在一起。不过，手里的钱，是早就花光了的。没有钱的时候，他就向他妈要。他妈给不了的时候，还是推到了我这里。我早就警告过他，女朋友大他四岁，不可能跟他的。他就是不信，现在他的女朋友，从来都不把他放在心上，说离开就离开！”
这样的话，听在王铁生的耳朵里，也很是刺耳。
他知道，老贾的那个儿子，已经废了。虽然还在用家里的钱去支撑着所谓的生意，但无疑距离真正的失败，已经为时不远！
讲到了这里，老贾也停了下来。
他的心里，也越发的沉重。
肖一汤这里的饭菜也端了上来，不少人的肚子，都早被汤给填饱。
“吃不动了，吃不动了。”这是大多数人的心中所想。
还是没有办法，饭菜上来了，还是要去吃。好几个人，都准备捏着鼻子，再吃一通饭下去。
不吃的话，过一段时间，人会很恼火的。
肚子饿了，什么都不用讲下去。他的心里，对于这个，是十分明白的。
王铁生等了不到十分钟，老贾的饭就已经吃完。
他跟着王铁生，走到了假山那里。王铁生示意他坐下，叫他给他再向下讲。
老贾继续道:“我的现在，在我的那两个儿子中间，是半点说服力也没有的了。我告诉你，王先生，我现在早就感受到了人生的虚无。有的时候，我甚至都在想，如果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去重来。”
“那只是想法，现实毕竟不是小说。”王铁生道。
“是啊。我告诉你，王先生，我也是很认真的。我的父母都还在，他们倒是可以如愿地见到儿子。我呢，也就年轻时做错了一些事，弄得妻离子散，现在想要忏悔，改正，早就是不可能的了！”
老贾痛心疾首，王铁生也叹了几口气。
两个男生，一老一少，之后在山庄内部走了起来。
两个人并着肩，走得很慢很慢，就像是在慢摇，就像是在龟兔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