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小美人鱼11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你那天晚上就好像从海的底下升上来的女孩一样。

你脸上的悲伤回应那些歌里的悲伤。

绯子,我从小相信我的爱在海里呼唤我。你就是从海底深处来和我相遇的那个人。我知道,我从来都没有以为那是一个孩子心里的梦。我从来都在海边等待,就为了那一天和你相遇。

那一天。

那一天我的十个手指像星星一样发光,那一天我为了双腿放弃了整个海洋,那一天桑的黑色头发飘起来像风中一朵无声打开的花,那一天蓝色的声音环绕我们是天地间最美丽的童话。

桑从我面前巨大的礁石上一跃而下,站到我面前。这时候,从海洋吹来的风把我的头发吹散在空气中,我长长的紫色头发像计都那些柔软的珊瑚一样向着桑伸出手去,发梢抚摩着他孩子般澄清迷人的面颊。桑啊,我想你是天空最寂寞的泪,带着一种哀伤而无邪的美。而桑忽然上前一步,他一下子抱住我,我觉得我的身体在这一刹那如花盛开,就是那种感觉,心里所有的温暖和爱如花瓣一般向着这个世界打开了,这是我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哪怕下一秒钟就凋谢,我已经不害怕再失去什么了。

是的,我现在如此地满足,也许明日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桑了,可是现在他实实在在地拥抱着我,他的黑色头发贴在我的额上,他的黑色眼睛多么清澈,有如桃花潭的水。

我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与众不同,星光使它们闪烁出一种娇嫣的玫瑰色。

——你的眼睛是玫瑰色呀。

——那是因为我在看你。

又一次,我看到了爱这种魔法,它是如此强大,桑的眼睛居然可以看出我是红色的;可是已经不是珊瑚那种肃杀的鲜血红,而是如玫瑰,如一朵花,如一株植物,新鲜并且芳香,开在入夜的海边。我觉得为了这个交换我三百年的生命,也是愿意的。

再黑的夜色遇到大海也融入乳蓝,再黑的眼睛看见花朵也变得温暖。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数也数不清的魔法呢?

我的海王父亲曾经告诉我,这个地球上绝大多数的地域被海水覆盖,我曾经拥有整个海洋。可是现在我知道,就是在我无法控制的那一小部分土壤上,有红色的花,有绿色的树,有阳光,有温度,有声音,有颜色,也许这个星球上所有的美丽都集中在这小小的一块陆地上了;而海洋,我的蓝色的冰冷的琥珀,我的高贵的寂寞的宝石,不过只是一块广阔而荒芜的空间吧,可是即使这样又如何呢,我不能不回去,我不能让父亲伤害桑,我不能不回去。就像桑说的,这是宿命。

宿命是什么?红色花朵盛开的花园,没有体温的美丽石像,魔法,双腿,桑,这就像一个轮回,走了很久很久,以为走出去很远很远,其实又回到了起点;但是又不完全是这样,在这个过程中我得到了一些东西,舍弃了另一些,就好像一棵树在长大的时候,落掉了不美丽的叶子,又长出新鲜的,看起来好像没有变化,其实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一棵了;又或者就像一朵花苞,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开放,昨日的露水还留在花瓣上,但花已不是昨日那朵花,它又绽放了一点,又美丽了几分。

我多么感激计都,是她的魔法给了我岸上的这些经历,它们使我懂得爱,即使只有一天,这一天比一年还要长,比十年还要长,比我的三百年生命还要长,比永远还要长。对于我就是永恒。

桑扶着我的肩膀看着我,他的眼睛如春天明丽的阳光。就在我吃惊于眼前这个男孩凛冽的高贵和美丽的这一时刻,他的嘴唇轻轻印在我的?唇上。桑说,这是约定。约定的意思就是说,从这一刻起,我们彼此承诺不再分开。桑说,约定是永恒的誓言,你知道永恒的意思吗?我说,我知道,永恒就是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比一年还要长,比十年还要长,比我的一生还要长,比永远还要长。

桑听了马上笑起来。他说可是我们的一生只有几十年啊,所以现在我们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要分开。我心里因为这一句话而重重地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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