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花文/袁鸿杰
阳光经过百叶窗的缝隙滑了下来，房间里长出了一道曲曲折折的阶梯。我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看几缕光线在我的被子上跳动，它们就像是一些容器，里面的尘埃也随着久飞不落。我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慵懒的左手，接住一点光，暖意从手心开始向全身蔓延，那恰到好处的温度告诉我这是一个冬日的早晨。
我已经醒了很久，时间就挂在对面的墙壁上，可我不愿偏一下头。这个季节是属于床的，我无法再继续入睡，却渴望一直这么躺下去。我幸福得就像窗台上的那棵植物。
风突然吹动了我的百叶窗，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之前，阳光也跟着晃了一下，其中一缕在宽大的绿叶上弹跳起来，晃进了我的眼睛。我无可奈何地扭过头去，发现已经七点三十九分了。七点三十九分，离八点还有二十一分钟。我的思维突然活跃起来，八点在我的记忆中和一张年轻的脸紧紧连在一起。我花了不长的时间就想起这张脸还有个名字。二零零四年一月十九日早上八点你和他之间有个死约会。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懊丧而又欣慰地跳下床，最快速度地对自己进行了一次打扫。七点四十七分，我离开家门。我要在高楼林立中找寻一个地下室，里面住了一个叫寒三的人。
我生命中第二次光临那条深长的小巷时，听见什么地方的钟敲了八下。我已经迟到了，人潮的汹涌阻碍了我的脚步。然而这或许只是一个借口，我不无愧疚地想。我加紧了步伐，两旁蔓延的常春藤对我的视野形成了一种夹逼。我恍惚地回到一个很久以前的夏日黄昏。一个穿灰色外套的年轻人靠在一面墙上，把两只手藏进一片绿色之中。他长时间不动声色地看着巷口，偶尔出现一个人他就低低地吹一声口哨。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开始并没有人注意，直到一个无所事事的家伙在巷口停下来，掏出盒火柴点烟时，才得到了回应。那人听见了口哨声，往巷子里看了一眼后迟疑着走了进来，在年轻人面前停住，迷惑地看着他。年轻人仔细地上下打量对方，脸上始终淡淡地不作他色，然而最后他却以一种微笑的声调开了口。
“二零零四年一月十九日早上八点，你来我家。”他说。
对面的那根烟抖了一下，突然一亮的火光和之后的烟雾缭绕并没能很好地掩饰诧异。后来香烟后面的人却是这样说的：“你家在哪？”
年轻人的两只手从绿色中钻了出来，右手往巷子尽头一指：“那里有个花圃，我家在花圃下面。”抽烟者的左眼顺着那只右手看去，有限的视野里是一些在高台上怒放的花朵；同时他的右眼却发现对面那只左手里紧紧地攥着什么。他实在感到事态古怪，心里想着拒绝，口中却不可思议地回答：“好。死约会。”年轻人终于笑在了眼睛里，他在模糊的光线中向抽烟者挥手道别。他的声音渐行渐远：“你记着啊，我叫寒三……”
我已经站在花圃之下，但是并没有找到想像中的那道门。我在一个小范围里踱步，双手愚笨地在墙上试探着摸索。我天真地以为在某一个瞬间会听见轻微的“咔”一声，那时就会有一道门从两半移动的墙里显露模样。你的思想还停留在古代，在发现徒劳后我这样自嘲。这时候一声期盼已久的口哨从上方落下来。我仰起头，一张在记忆中慢慢清晰的脸浮现眼前。
“你上来吧。”寒三跨在围墙上冲我喊，并伸给我一只手。我在他的手上拍了一下，自己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