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廷将链子收进自己的衣袋里。
将顺平拉上地面后，张鸿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才发现自己的手因为刚才的骤然发力，已经被麻绳磨出血，现在冷风侵入，刺疼不已。
“操。”张鸿暗骂。
绳子又被重新放下来了，林廷看着井下再没有什么可探究的，就重新把绳子绑在腰上。林廷上井借着井壁上的小突出的砖头，张鸿他们不像刚才那般费劲，速度也很快。
上了井，顺平的尸身已经被抬到马车上了，还盖着白布。年轻的长工站在一旁，垂目不语，甚是难过。老张工到底是见过一些场面的，在一旁安慰着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他家还有一弟一妹，家里除了种点菜现在就指望着他挣点钱……我爹娘早走了，去年大年夜是在顺平家过的，本来今年也约好了，就差不到一个月了，这叫我回去怎么说……”年轻长工已经买酒回来了，此时把热酒丢在一旁，一个汉子就呜呜哭起来。
像他们这种外来穷乡人跑来这大城里，什么都不容易，对着达官显贵，还得热脸贴冷屁股。不都是为了存点钱，过几年就回乡结婚娶妻么……
林廷抿了抿嘴，心头一抑，最近这么多人出事，搞得人心惶惶的，而他们这些做警察到现在还一筹莫展，既着急又惭愧。
“操！”一边的张鸿又骂了一声，他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是也见不得这种事情。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塞了一只进走，走到不远处抽了起来。
回到警局，林廷跟长工们叮嘱着出于调查考虑，要暂时保密案情。难过归难过，嘴巴还是要吃饭的，长工们想赶紧回去干活。
“什么时候顺平能……能走了，您通知我一声，我是要把他送回老家的。”年轻长工一步三回头，出了停尸间还不舍地往里看。
“行，我们会的。”林廷拍拍他的肩膀。
“你们一定要抓住那个混蛋……一定要杀人偿命！”年轻长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
“会的！我们一定会的。”方作舟顶了顶鼻子上的镜框，只觉得眼角酸涩。虽说他也来当差一些日子了，但是每每见到这样的情形还是会觉得很难过。一边的林廷转头看了他一眼，仿佛觉得他这句话不太妥当，但也没说什么，又转了回去。
长工们转身要往外走，林廷叫住年轻长工，从兜里掏出几张票子，递给他。“顺平料理身后事需要钱，快过年了你自己和顺平家里也等钱用。拿着。”
长工做一年才能拿多少钱，如果还要挪钱去帮顺平办白事，财力上肯定更加紧张。
年轻长工犹豫了一会，还是伸手接过来了。他没有底气去拒绝，这笔钱对顺平家来说就是雪中送炭。
“谢谢警长！您的恩惠，我和顺平家里人都会记住的。”
“嗯。”林廷点了点头。
待长工他们离开，林廷就叫住了方作舟，“如果想要干好这一样行，最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别让它干扰了你办案的理性判断。”
“哦……”方作舟闷闷地回答。
“还有，白白的期望落空，最伤人了。”林廷又补了一句，转身向停尸间走去。
曦苑和夏玉回到孙府，将手上的糕点递给了迎接他们的仆人。曦苑想着既然到学校教书的职位定下来了，自己也得赶紧去准备点东西，不要到时候误人子弟。
俩人紧接着一前一后走向大厅，孙父孙母都在大厅里。曦苑和夏玉向他们问了好，对方都没什么反应，看得出脸色不太好。坐在红木椅上面的孙父手里握着两颗核桃也不动了。
“回来啦，小曦。”孙母先回了神，抬头看着她们说道。
“嗯。”曦苑朝着母亲打眼色，眼睛冲着孙父的方向眨了眨，想要知道父亲是怎么了。
“跟校长谈的怎么样啊。”孙母皱着眉头摇摇头，暗示着曦苑不要去引火上身。
“挺好的。下个礼拜就能去上班了。”
“以后上下班，让老陈接送你。”一直阴郁着的孙父这才开了口，仿佛是在等着这个时机口。
“可是……”曦苑刚想拒绝，就发现母亲把拇指放在自己的嘴巴，叫让她不要乱讲话。这下，倒是搞得曦苑二丈摸不着头脑的。
“好。”母亲从来都是站在她这边的，所以曦苑觉得顺着母亲的话去走总是不会错的。
“回屋，收拾收拾吧！准备一下就可以吃中饭了。”孙母走过去揽住曦苑的胳膊，引着她往屋里走。“你上次说哪件旗袍走线了？顺便掏出来给杨姨，让她去裁缝店走一趟。”
曦苑没有走线了的旗袍，但是她明白母亲这么做是故意在找着借口要她赶紧离开大厅罢了。
约莫是在走廊了拐了个弯，见不到大厅了，曦苑这才出口询问缘由。“娘，怎么回事？”
“哎，别提了。你爸爸有个老友，吴叔叔你知道吧？倒卖木料的。”孙母说。
“嗯，记得呀。”何止记得，昨天还差点跟她女儿大闹一场呢！昨儿在锦绣华庭门口，曦苑看着吴燕秋总觉得眼熟，后来到家细想，去翻开柜子里沾了灰的毕业合照，才确认吴燕秋是她中学的旧友。不过她们距离上次见面，算一算已经是七年前，彼时又是稚嫩的少女时期，一时认不出也正常。
虽然她俩不对盘，但是往上一辈的关系都是很好的。
“就他的千金，吴燕秋。早上被人在城河里捞上来了。”孙母用手压着嘴巴说着，小声在她耳边说着。
城河……捞上来……曦苑组织联想了一下几个词，才知道母亲要表达的意思。霎时，心下一凉。
“所以你爹听说了之后，说外面太乱了，执意要你推脱掉学校的职位，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我和你哥哥劝了他好久，他才退一步，勉强答应让司机接送你上下学。”
孙母也是他们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只不过嫁进孙家之后就什么都荒废下来了，思想也比较开明。她虽然也担心，但心里更加知道女儿对这份职位的喜爱。曦苑是关不住的主，要是真让曦苑不去，能跟他们闹上天吧！
曦苑还没有从这个消息中缓过神来，虽然那吴燕秋娇蛮跋扈，但是惨死在河里听起来实在是太骇人了。吴燕秋生前就能为一双绣花鞋对一小孩泼妇一般，纠缠不放的，没想过死后却是这样狼狈，想来是十分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