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时辰，张鸿就把那几个伙计领了回来，两个年纪稍长些，四五十岁的样子，一个小后生。
林廷点了点数说，“不对，早上明明有四个伙计。”早上他进入停尸房的时候，抬尸体的几个人刚好与他擦肩而过，他记得清楚，一共是四个人。
“还有一个说是去早市吃面去了，想着事情棘手紧急，就先把店里干活的三人领回来了，另差人去寻剩下的那个。”张鸿回答着。
进了审讯室，林廷对他们进行了一一的审问，却问得了差不多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可疑的点和破绽。
伙计们按照往常的作业流程，只把吴燕秋抬上了那轱辘马车，守着规矩什么也没碰，加之面对这些死气沉沉的尸体久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美若天仙或脑满肠肥，到最后都是一个样子，心理早已麻木，也没有心思去注意尸体有什么特别的异象。
他们把吴燕秋的尸体抬入警局的停尸房放置好后，领了工钱就走了。既然运送过程中也没有什么差池，整件事又陷入僵局。
没有证据便没有理由继续扣押，三人被送出警署大厅，准备抬脚离开。“中间真的没有其他人接近过车子吗？”林廷不死心地在他们后面出声问道。
“这位爷，您也瞧见了我们这车样式奇特，城也就这一台。旁人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的。闪都闪不及，哪里还会来沾这种晦气。”伙计们干着活一半就被人喊来，心里头惦记着店里还在赶工期的活，没干完就结不了工钱，见着林廷还穷追问，便有些无奈又郁闷了。
“是啊。再者说，这人从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视线。就连大恭都只敢一个去的，苍蝇飞进来都逃不过我们八只眼睛。”另一个长工也附和着说。
“有人去茅房？是哪个？”林廷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问道。
三个长工面面相觑地互相看了看，“顺平咯。走到半路硬说肚子闹得难受，要去蹲坑。定是昨晚喝花酒，吃坏了肚子。”
“我想这小子是懒驴上磨，费不了多长时间就让他去了。可这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嘛。”干活归干活，人有三急，不能忍啊。
如此说来也是，自己想多了吧。林廷心想着。
“警爷。”最靠墙的，刚才一直没插嘴的年轻长工看了看林廷的眼色，怯怯地开了口，“有件事，我觉着还是要跟您说一下。”
“说。”
“虽然，只是小的个人的感觉，顺平那小子打解手回来之后就有点反常。”他和顺平是一个地方来的，平常就玩得好。他看着顺平回来脸色不佳，便调侃他定是着了昨晚院的哪个女人的道了这般的荤话，但是顺平只是盯着前面的地板，没有任何表情，也不搭理他，按着往常必是要跟他闹几下的。
小长工看着顺平脸色铁青，像是中邪一样，可怖极了的模样，便收起嬉笑，询问起来。
顺平这才冷冷地，回了句没事，声音变得不带一丝情感起伏，犹如山间深洞传来般低沉骇人，之后就任旁人说什么也再不开口了。
“就是那个去吃面的？”林廷他们这才想起派去寻人的到现在都没回来，心里徒然感到不妥。
年轻长工说道：“是，回来之后，他就不见了。平常这点他都会长宁路上那家王婆面馆吃完素面，抿上几口小酒再过来做事，所以我想他是去吃面吧。”
林廷听完，像终于在米缸里舀到黄金那样惊喜，马上走回办公室从椅子上取过自己的外衣，边走边说到，“舟子，让他们回去。张鸿你跟我一起去面馆瞧瞧。”
管他有没有相干，先抓来问问便知。
长宁街是城主干道之一，连接贯通着锦城的东城门和西城门，又长又宽敞。两边都是商铺行肆、茶馆和酒楼，错落排开。中间被城河和一座老石桥给平均分成两半。这里基本上也就是城最繁华的一个地段了，从寅时到亥时的街上都灌满了人。
隔临着的街叫关宁街，锦城人都喜叫它洋番街，因为跨洋商贸的地大多落在这里，这几年还建了几栋西洋式的饭店和小楼，就更加和旁边的青瓦飞檐的长宁街形成鲜明的对比了。
“你和校长约的是哪个地方？”夏玉右手抓着一个刚出锅的大烧饼，一边走边吃，烫得嘶嘶叫。今天她要去长宁街的白玉堂取定做好的糕点，恰好曦苑要去赴曹校长的第二次约，俩人就结伴过来，待会再一起回去。
“风月茶馆。你要一起去吗？你也好久没见曹校长了吧。”
“不、不、不。”夏玉的脑袋摇得跟路边小贩摊上的拨浪鼓一样。“读书那会他就喜欢抓我小辫子，我现在听到他的名字，心里还犯怵呢！”
“谁叫你皮，课也不好好上！不逮你逮谁！” 曦苑伸手捏了捏夏玉的脸颊肉，又顺手从她手上的烧饼撕下一块，放进嘴里。
“反正待会我就随便选个角落呆着，喝口茶。你自己去对付那小老头。”
讲话间，就走到了茶馆。曦苑叫小二选了个门口显眼的位置，夏玉自己跑到里头，坐到能瞧见曦苑又能被茶馆的管账台挡住的位置，朝曦苑摆手示意。
约是他们刚坐下的功夫，曹校长的车就到了，一把拐杖先出，重重地抵在地面上，曹校长才吞吞地移出半边身子来。曹校长其实身体蛮硬朗的，就是挺胖的，个头也不算高，老来老来，腿先受不住了，才开始拄起了拐。
曦苑站起来，赶紧走到木门前，待他走近便扶住曹校长的手臂。“您小心台阶！”
“谢谢，谢谢。”曹光熠臃肿的屁股在长条凳上坐稳，曦苑才绕过他，回到刚才的位子上。
曹光熠缓缓出声，“本来想着顺着你们年轻人新潮还是约在原来的咖啡馆。但是我对那黑乎苦涩的咖啡，实在是喝不惯，也不晓得洋人怎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就约来这，也是希你能顺顺我的老黄牛的性子咯。”
“哪里，我也不爱喝咖啡。您想喝什么茶？”
“那你是问对人了。小年，过来。”曹光熠点点头，把右手的拐杖搁在一旁，抬手招呼着店小二。
“哎，曹老爷！您来啦！今天开哪个？”小年一见是熟面孔，赶紧快步过来。曹光熠是熟客，爱来但喝不惯馆里的平级茶种，并自己存了几罐高档茶叶在这，喝一次取一次，他照给茶水钱就行。
曹光熠大手一扬，说道，“下壶铁观音吧。”
“行咧。”小二领了令，朝着里面沏茶的小倌提声喊着，“给曹老爷开壶铁观音。”转头向他们微拱了拱手，“两位稍等，马上就来。”
说完就离开招呼第二桌人去了。